御书房内,徽宗还在生着月姑和李纲的气。他摇晃着脑袋,连连地唉声叹气,喃喃道:“唉,朕还是越想越气,这采阴补阳可是林道长亲授的亘古秘传良方哇,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都让朱冲好不容易地给集中来二十多人了哇,可硬是被你们爷俩儿给以死相逼地威胁着朕,弄得那么好的采阴补阳半途而废,那些少女统统被你们给生生地放走了呀!”
蔡京甜言蜜语地献媚道:“圣上快快甭生气了,龙体安康比什么都要紧!如若您气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吾等就寝食难安了啊!”
这时,梁思成进来禀报:“启禀官家,李纲大人求见?”
一听说李纲来了,徽宗就忿忿然地说道:“让他进来吧,朕正要找他算账呢!”
梁思成对外高呼:“李纲大人觐见——”
李纲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看到月姑被五花大绑着,且胳膊还因受伤而包扎着,便一下子心酸不已了,忙近前急切地问:“月姑,你伤得不要紧吧?”
月姑点了点头说:“不要紧的!义父!”
李纲转过身来,向徽宗深施一礼:“臣李纲拜见陛下!”
按常规这时的徽宗应该说“爱卿免礼”,可是这次徽宗却没有这么循规蹈矩地说话,而是劈头盖脸地厉声喝问道:“李纲,朕且问你,你派刺客夤夜闯宫刺杀于俺,妄图掠走月姑,是不是现在计谋失败,又良心发现,来主动地投案自首了?”
李纲闻言吃惊不小,急忙伏地连连地叩首道:“陛下误会了,臣绝对没有派人刺杀于您哇!至于臣这时进宫,是有一十万火急的大事相稟哇!”
“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能比皇上的龙体更要紧吗?”蔡京在一边插话道。
李纲并不接蔡京的话语,而是继续向徽宗急急地禀告道:“陛下,臣闻童贯大帅在大名府与金军相遇,双方交战,童大帅自负轻敌,峡谷遭遇伏击,我军连败两阵!目前我军节节败退,金军正在气势汹汹地长驱直入了哇!”
徽宗闻言非但不惊,反而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童大帅有勇有谋,智勇双全,胆略过人,哪能屡战屡败呢?”
“就是就是!甭老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哇!”蔡京也不以为然地说。
看徽宗和蔡京对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居然都无动于衷,李纲紧爬半步,连连叩首,焦急地说道:“陛下,军情十万火急,争取时间就是争取胜利哇!陛下万万不可贻误战机,坐以待毙呀!”这么说着,就“刺啦”一声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咬破中指,写了“请战书”三个大字呈上,连连叩首道:“陛下,请您别再犹豫了,速速派臣率兵救援!臣愿立下军令状,不胜不还!”
梁思成把李纲的请缨血书接过来,递给了徽宗。
见李纲这么偏执率直,蔡京冷笑一声,故意挑拨道:“嘿嘿,李纲,圣上乃一代明君,有的是文韬武略,定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你这是干什么?分明是越俎代庖,瞧不起圣上,妄图要挟圣上哇!”
生性轻佻的徽宗如何能经得住这样的挑拨?他立马气愤地将请战书扔在地上:“哼,都是你们爷俩儿,从来不把朕放在眼里,接二连三地给朕出难题!弄得朕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唉,你这样的臣子,太让朕失望了哇!”
一看徽宗居然这样不明事理,李纲激动得蓦地站起来,急不择言地大呼道:“陛下,大敌当前,山雨欲来,可你、你却这样固执己见,偏听偏信,置十万火急的军情于不顾,不速速地派兵增援前线,这样势必将会误国误民,遗恨万年哇!”
月姑亦大呼:“是呀,你这是失职哇!作为一国之君,大兵压境的关键时刻不能决谋善断,你这样会寒了忠勇之士的心的呀!”
蔡京气愤地指着李纲和月姑怒喝:“你们,你们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诅咒起社稷、辱骂起皇上来了!”
从来都是听到一片“皇上圣明”的阿谀奉迎之声的徽宗何时受到过这等指责?他立马怒不可遏了,便手儿颤抖地指着李纲和月姑怒吼:“屡屡犯上,出言不逊,诋毁寡人,真是罪该万死哇!来人,快快给我把李纲、石月姑统统地推出去斩了!”
“又要斩谁呀?”随着一声喝问,郑皇后、玉福走了进来。
众侍卫蜂拥而上,手忙脚乱地把李纲给捆绑起来。
郑皇后看了看臂裹纱布、被五花大绑着的月姑和正在被绑的李纲,断然喝令:“把他们统统地放了!”
侍卫们看了看被气得浑身颤抖着的徽宗,又看了看满面怒气的郑皇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僵在那里了。
狡猾的蔡京看到郑皇后来者不善,便决定溜之大吉,遂向徽宗深施一礼说:“圣上,老臣的府衙那边还有急事要办,告辞了!”说罢便急匆匆地逃之夭夭了。
郑皇后用‘恨铁不成钢’、既愤怒又无奈的眼神久久地盯着徽宗,无限激动地说:“您身为皇帝,是普天下万物生灵的主宰者,当然有生杀大权,可这权力哪能乱用呢?万一杀错了人,就一招不慎铸成千古长恨,就寒了忠臣良将的心呀!一旦到了关键时刻,谁还为江山社稷挺身而出哇?”
徽宗拧着脖子说:“可他们,他们确确实实有罪呀!”
“有罪?有什么罪?咱们一个一个地说,您先说说月姑何罪当诛吧?”郑皇后不依不饶地说。
徽宗说:“她、她勾结刺客,欲刺杀朕!”
月姑急忙辩解:“月姑从来就没有刺杀您的意思呀!”
“那刺客夜入皇宫,意欲何为?”徽宗咄咄逼人地嚷。
月姑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实不相瞒,那人就是俺的丈夫,他想救我出宫!”
徽宗问侍卫长:“昨晚的那位刺客是丁信吗?”
侍卫长低头回答说:“回皇上的话,卑职并不认识丁信!”
“呃,就是前一阵子在艮岳的墨香阁与你们交过锋的那个丁大侠呀,你怎么忘了?”徽宗提示着。
侍卫长努力回想了一下,稍稍点头说:“是有点儿面熟,不过,在下委实不敢保证刺客就是那个丁大侠!”
玉福想了想说:“对,我虽然看他们打得‘乒乒乓乓’的不敢近前,但还是看出那个人就是丁信!”
郑皇后说:“既然是丁信,那人家小两口儿这么长时间不见,想把妻子搭救出宫情有可原,怎么能无凭无据地就一口咬定人家是来刺杀于你呢?再说了,丁信若是想刺杀于你,以前在艮岳蹬烟云岫洒水起雾、以及墨香阁封官谈话之时,你们近在咫尺,他身带佩剑,抬手间即可将你一剑封喉,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地夜入深宫呢?”
“这个——”徽宗一下子被问得张口结舌、无话可说了。
郑皇后又说:“再说说李纲大人吧,他罪犯何条?”
“他、他写请战血书,要挟朕!诋毁朕!还辱骂朕!”徽宗狠狠地说。
李纲连忙申辩:“皇后,臣纵有天胆,也不敢要挟、诋毁、辱骂陛下呀!臣是听说童贯连败两阵,金军已长驱直入地呼啸袭来,故一时性急,才写了请缨血书哇!”
郑皇后从地上拾起那半片衣襟的血书,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了。她摇晃着血书,激情难抑地大呼道:“这是字字血、声声泪哇!这是爱国志士掷地有声的心迹表述哇!面对国难当头、大敌当前,面对前方你死我活、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选择的不是逃避与退缩,而是主动请缨、赶赴前线,甘愿马革裹尸、以身殉国!皇上,你应该为有这样的忠臣、诤臣而欣慰啊?可你偏偏只爱听那些阿谀奉迎之言,居然要斩首这些敢说实话、能办实事的忠臣良将哇!”
一席话说得徽宗眼皮巴眨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玉福亦情真意切地劝说道:“父皇,俺母后说得句句在理、头头是道呀!你还不赶快收回成命,放了他们?再说啦,没有月姑的陪练,你的书法能练好吗?没有李大人这样的忠直之士,你能听到真正的实话吗?”
郑皇后和玉福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规劝终于使徽宗幡然醒悟。他思前想后,连连顿足:“是的!是的!怪朕一时糊涂,险些误杀了好人!嗯,李爱卿、月姑帝姬,朕对不起你们了!”
见风转舵的梁思成一看皇上的口气变了,连忙狐假虎威地喝令侍卫:“哎呀,你们还楞着干吗?还不快快给李纲大人和月姑帝姬松绑哇!”
缓过神来的众侍卫慌忙七手八脚地给二人松了绑。
月姑和郑皇后、玉福三个人立马扑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郑皇后连连安慰着月姑,让她快快去随她到后宫换药,以尽快地把伤养好。玉福也真心实意地道歉,说是没有体谅月姑思念丈夫的痛苦,以致吆喝着让侍卫们追赶,被俘了也没有下死力气相救。面对她们母女二人这样推心置腹地相劝,天性善良的月姑还能说什么呢?惟有“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嘤嘤嘘嘘地啜泣起来。
被松了绑的李纲亦慌忙跪倒,大呼道:“臣叩谢陛下!”
徽宗真诚地说:“呃,李爱卿,你快快起来吧!唉,刚才实在是怪朕一时冲动,差点儿把爱卿这样的忠勇耿介之士给一刀宰了哇!嘿嘿,看来,今后朕办事情还不能这样感情用事呀!还得仔细地掂量掂量,三思而后行哇!”
李纲一看徽宗这么心地澄明、从善如流、知错就改,也就略有歉疚地说:“刚才也怪臣一时性急,急不择言,冲撞了皇上!臣今后也要注意对陛下的敬重和语言的技巧、语气的轻重才是呀!”
徽宗点了点头,又说:“关于爱卿请缨赴阵之事,的确是赤胆忠心的靖国之举哇!这样,爱卿先回府安排一下,待朕调集调集兵马,再告知于你吧!”
李纲点了点头:“那臣就候旨了,兵贵神速,还请陛下抓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