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记不清的街道,走过了繁华的商业街,走过了有人玩耍的公园,也穿过了学校、医院及教堂;
有某一刻,在某一个酒店门口停留了一下;也有某一刻,直接走进了一个大型的商场。
但最后,我还是停下来了,停在黄浦江上空的一个天桥上。
记忆早已在现实中寻找不到了。
模糊中记忆的东西怎么就一点踪影都没有呢?想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期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现在一切应该实现了!
可是……当年因难产而死在上海街道中的亲人呐,现在有人来看您了,您现在在哪儿?
多年来,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现在多么想见到他的亲生母亲啊!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记忆如此的深刻,犹如昨日、犹如刻在了一个儿子的心头!是啊,小明珠来了,小明珠来看您了!
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就让这整个城市为我们欢呼吧,就让这整江河水为我们奔腾吧,就让这个世界为之动容吧!
可是——怎么、怎么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道我来错了地方?哦,江边就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着,无声无息地伫立着。
苦难,黑夜,恐惧,死亡!就折磨着这个人儿吧!沮丧、失望、悲恸,还有什么——都来吧。
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儿正从夜幕中、从江面上踏着波浪走来,她远远地伸着手向这边阔步走来
……
我又醒了?不——准确地说是从记忆中回到现实中这个小屋子里来,(更准确的描述是)刚才还在屋子里看我的“书”
而现在却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那位年轻人把我从遥远的回忆中拽了回来。
他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幽灵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好像要到什么地方去却又找不到准确的方向,只是一时的迷失自我而又在迷失中冷静的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出路。
正是这样不确定的走来走去影响了我的思绪,是他的古怪行为把我从遥远的时代一下子带回到这个寒冷的冬季。
这是一个在我死后漫长得出奇的冬季,在冬季的白昼里我只能尽量地躲在这个狭小、
黑暗的房间里(那能刺破我灵魂的光线让人畏惧),静静地等待着我未知的明天的到来。
这是一种极不确定、极不安稳的等待,我不知道自己不久的将来或者这一刻过后
的下一刻是什么样子、要到哪里面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干什么和不想干什么,
我目前正处在一种极不稳定和极不确定的时空里,这也许就是我的死亡给我带来的境遇
(虽然肉体已经沉睡过去很久甚至已经在慢慢的腐烂,可是灵魂却在到处不停的游荡)吧,我不知道比我早死的人他们现在在哪儿、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当然也非常渴望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可能的话与他们交流一番。
哦,这可能吗?也许是可能的。
死后的世界谁也说不清,正如我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境况一样。
对于白昼,我只能抱着警惕和谨慎的态度远距离的观赏,而不能像活着的时候那样去尽情体验白天所带来的乐趣。
但是,我可以在黑暗的墙壁上任意的游走
而不会被什么阻挡住去路,更不可能被什么目光所看到,事实上在缺失了肉体及对光明坚强的抵抗力的现在,肆无忌惮地在墙壁上游走已经成了我的最大乐趣。
我就这么尽情地把自己的魂灵挥洒在那看似狭小
但对我来说却宽广的没有边沿的墙壁,在黑暗中如幽灵般地游荡,似乎永不疲倦。
但从长远来看,我毕竟还是不满足这种现状,我渴望到外面的世界里去走一趟,就像一个充满丰富想象力的小孩对他所不知道的一切充满好奇心一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强烈的渴望得到。
我此刻正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之中,我想到房屋的外面去看一看那雪地里的世界。想着、想着,内心是如此的冲动,早已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境地中,于是试探着去克服那让人畏惧的光明。
我先像昨天下午一样游荡在外屋,努力适应着非常灰暗的光线。
光明一下子就洒在了我的心窝子里面,一种穿心的动心使我心口先是不太强烈、忽隐忽现的疼痛,随后待我放开自己、
完全把自己置于整个屋子时,一种极大地痛苦开始蔓延在我的周身的经络里,我的思想仿佛被什么剥夺去了,我成了个没有意识的东西在屋子里胡乱地摇摆、癫狂了起来。
我不断地喊叫着仿佛在求助谁的好心帮助,但正常的、活生生的人没有一个能听到,他们在我已不能到达的世界里不会听见一个死人的灵魂的呼唤。
当我发现这一情况时,突然我感觉不到了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是心神恍惚了起来(这是像我这样死了的人在光明下最普遍的、最长久的状态)
我终于具备了对抗一定光明的能力,也因此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灵魂。
但我并没有因此而有太多的高兴,而是开始更加努力游走在屋子里,游走在棺材旁,游走在进入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的身边,想进入白茫茫的世界里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