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姐妹花求生:飞天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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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的第一个改变方案是想要终结目前单身的状态,他要找一个和他前妻不一样的女人结婚,幸运的是他现在已经有目标了。第二个改变方案是他想要从一个普通的商人变成一个有实力举办摄影展的摄影师。摄影展的主题他已经想好了,他想以晚期病人为主题,用照片的方式记录他们生活中最后的点滴,他希望通过这个摄影展鼓励更多的人去珍惜生活、爱惜生命。

对他来说第二个想法实施起来相对容易些,他之前学过摄影,家里一大堆摄影器材放在恒温柜里等着他去临幸,但他想要结婚的对象是人,不是摄影器材。怎么办?他到底该如何打动她呢?

一年前他已经爱上她了,一年过去,他还没能让她在感情上和他同步起来,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虽然他喜欢细水长流的感觉,但这水流的速度也太不尽人意了,流到现在还没能流进Helen的心里。

海水又涨潮了,Ben的身体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晃动着,他坐在甲板上的沙发里,把脚搭在栏杆上,手里不停地按动着照相机的快门。刚才拍的那几张夕阳对焦不准,糊的。数量决定质量,他想再多拍几张,一定能拍出他想要的效果。就像追女人一样,多点耐心也许就能把她追到手。

手机铃声从楼下的船舱里传过来,Ben扶着栏杆走进船舱。浪还是很大,好在他早就习惯住在船上,要是经常在陆地上生活的人遇到这样的风浪,可能早就吐了。

Ben在吧台上找到了他的手机。电话是他的私人律师Allen打过来的,Allen告诉他,他今天收到一张法院的传票,传票上写着有个叫Joshua的人告他蓄意伤害。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那个“白鬼”还真把他给告了,他都差不多忘记这事儿了。告吧,告吧,在这个国家骂人要被告,打人要被告,家里搞Party弄出的动静稍微大一点要被告,就连老太太在你家门口摔了一跤也要被告。作为一个出生在这里的人,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大家告来告去。Ben在电话里嘱咐他的律师,他也要告那个人,告他诽谤。

想想那个“白鬼”他就来气。他凭什么诽谤Helen。Helen是一个多么善良、有爱心的女人啊!何况她的养父母对她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她怎么可能杀害他们呢?再说她还有病在身,哪里来的力气去杀人,还同时杀两个人,简直是荒唐。Ben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口喝了下去。喝得太猛,他觉得似乎有点醉了。他在第一次碰到Helen的时候也带着这样的醉意。

那时候他刚处理完离婚的事情,生活中没有了Michelle,他就像是被人扔在老人院的老头,生活没有了依靠,只有酒精不分日夜地陪着他。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他刚从医院的会议室出来就收到一条Michelle的短信,她告诉他,她又要结婚了。太快了,离婚手续办好还没三个月,她又和别人结婚了。他那时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他爸说的是对的,虽然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的,但这并不是她和他结婚的真正原因。如果她真的爱他,会这么快又结婚吗?

Ben走到停车场,从车上拿出一瓶威士忌,拧开酒瓶,把懊恼、悔恨混合着酒精全灌到肚子里。有些醉了,他瘫软地坐在地上,一边喝一边哭,那时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没脑子最容易被骗的男人。后来是Helen递纸巾给他,陪他说话,还把他送回了家。那天Helen的车上放的是Jack Johnson的歌,他是Ben最喜欢的歌手。他喜欢那种一把吉他、一个老男人的浅唱低吟。听完后,人更孤单了,情却更深了。他更加喜欢Helen在他耳边说的那些中文,她的声音轻柔甜美,在她的车里,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母亲照顾得很好的孩子。车停到了岸边,“小孩子”却不愿下车了,他想在“摇篮”里多躺一会,多享受一下被照顾的感觉。

从慈善晚宴到今天,他已经有三天没见过Helen了。他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样?病情是否有好转?Ben放下酒杯从水箱里抓起几只活蹦乱跳的龙虾装进一个蓝色的小冰桶里,换好衣服之后便出门了。

客厅里,夏雨拿出纸笔打算给远在中国的妹妹写点什么。每次握笔,在纸上写好夏雪的名字,她手里的笔总会不自觉地又停下来。要写些什么呢?还真不知道写什么。提笔就写她想她吗?有用吗?妹妹能相信么?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找过她,妹妹是否能理解她的苦衷呢?夜静了下来,心也静下来了,静到只听得到潺潺的水声。哗啦,哗啦。夏雨走到院子里,坐在沙发上听着流水的声音。池子里几条她去年在日本买的锦鲤又肥壮了不少,它们在月光下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映在水里的半个月亮被鱼儿拱起的波浪渐渐晕开,散去,又聚起,又散开。

夏雨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这是她在恒河上碰到的那位僧人送给她的。那天在恒河看完“烧尸”之后,僧人主动邀请她一起去佛祖讲经说法的鹿野苑朝圣。一整天的相处,他们没那么生疏了,僧人把他出家之前的故事告诉了夏雨。让夏雨没想到的是,僧人在出家前竟然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史。他告诉她,过去的那些事情他现在已经完全放下了,正因为放下了才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之前那些他觉得不可告人的秘密讲给她听。僧人还说人生在世,无不是业,无不是罪,他最大的罪过因情而起。所以他一定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并把做过的错事讲给她听,这样不仅可以帮助他认清自我,而且还可以消除他的业障。夏雨问他情是什么?僧人说情也是业,也是债。她问他怎么才能不欠债,僧人笑而不语,他把佛珠送给夏雨让她自己悟。回洛杉矶之后,夏雨只要有空就会把佛珠拿出来在手上拨弄一番。

门铃响了,夏雨躺在沙发上没动,她知道门外的人手里有钥匙。他按门铃不过是礼貌性地通知她有客到访。

佛珠在她手上走到四分之一的时候,Ben提着一个小冰桶,坐到了她旁边。

“Helen,这是我今天中午出海抓的龙虾,明天让Lucy给你做一个西班牙海鲜饭,她做的海鲜饭比我做的地道多了。”Ben说。

今天下午没涨潮之前海上一点风都没有,他闲着无聊就把船开到了凯特琳娜海域。他一个人吹着海风喝着红酒,在空阔的海域上享受着自由自在的人生。兴致来了,他穿上潜水服就下海了。原本他想找一些特别的海螺送给Helen,到了海底,他意外地发现岩石上躺着几只正在睡觉的龙虾。虽然凯特琳娜海域的龙虾没有澳洲的大,但做一盘海鲜饭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于是他随手捡了几只上来。

夏雨接过冰桶放到一边。她拿起咖啡壶给Ben倒了一杯咖啡,笑着对他说:“海鲜饭留给你和Lucy吃吧,我已经决定吃素了。”

Helen怎么突然决定吃素了呢,以后他们结婚了在一起生活的话,这吃饭是个大问题啊。他可是标准的肉食动物。如果他们坐在一个桌上你吃你的肉,我吃我的菜,这还像是一家人吗?在原始社会,一家人最主要的特征并不是睡在一起,而是分享同样的食物。要是他们连食物都不能共同分享,那算是一家人么?还有如果他们有了小孩,Helen会不会要求小孩也吃素呢?小孩光吃素能行吗?想到这,他似乎看到几张面黄肌瘦的小脸抱着他的腿,对他说:“爸爸,我饿!”

Ben犹犹豫豫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里面是他出门前倒进去的苏格兰威士忌。他把酒壶拿在手上看了看,接着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酒。

夏雨见Ben拿出了酒壶,说道:“Ben,你又喝酒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要不要来点咖啡?”

“不了,不喝酒我会难受的!”他看起来有些不悦。

前段时间他除了决定戒烟之外还试着戒酒了,所以他不喝酒也并没有那么难受。他不过是故意这样说、这样做的。刚开始他把酒壶拿出来只是想玩玩它,但听到Helen说她以后打算吃素了,他也就无所顾忌地喝了。他想着既然她有吃素的权利,那他也应该有喝酒的权利。他这样做是在给夏雨一点暗示,他要用喝酒这个行为暗示她,以后大家组成家庭了,谁说的都不能算数,他们应该有各自的自由。他不能把她宠坏了。

该劝的她已经劝过了,听不听得进去是他自己的事情。夏雨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想起那次在停车场见到他的样子。

那次并不是她第一次见Ben。前几次在Ben经过透析室时,坐在病床上正在做透析的夏雨便把他的样子记到了心里。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在想如果她没病,倒是可以和这个经常从窗外经过的英俊男人相互了解一下,说不定他们会成为很让人羡慕的一对。

在停车场算是他们第一次打交道。那天他坐在停车场的地上醉得一塌糊涂。夏雨把他送回家。她记不清她是否在车上向他展示过她那存放许久、无处释放的温柔。但在车里的那些回忆是美好的,他说他很喜欢她放的音乐,还夸她讲的中文很好听。而她也似乎很乐意去照料他。但他喝酒这个坏习惯却让夏雨皱眉。夏雨认为喝过酒的男人是无礼的、粗鲁的、乱性的。她的养父就是这样的男人。在她十四岁之前,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养父喝酒,除了圣诞节的时候在教会的活动上偶尔喝些红酒之外,平时他几乎滴酒不沾。要不是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养父满嘴酒味地闯进她的浴室,她是不会知道原来养父竟是个酒鬼。

院子里起了点风,夏雨从沙发上拿起一条水蓝色的披肩披在身上,她问Ben:“对了,那天在慈善晚宴上你说之后你要经常去医院,为什么?你……你不会也生病了吧?”

她希望她猜错了。

Ben说:“我身体这么好,怎么会生病呢?以后经常要去医院是因为我想做一个关于癌症病人的摄影展。”

还好他没病,夏雨松了口气,接着问道:“Ben你还会摄影?我怎么不知道?”

Ben没回她。他盯着水池里的鱼又喝了一口酒。他当然会摄影了,他不仅会摄影,还会潜水、会做饭,只要她愿意给他机会,以后他还会是一个好丈夫。Ben盖上酒壶的盖子,把酒壶放到茶几上,之后他握住了夏雨的手。上次让她给逃脱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手了。他牵着夏雨的双手站起来,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Helen,做我女朋友吧!”Ben的态度坚决,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劲儿。

夏雨想甩开他的手,但没能甩开。

她不能答应他。僧人说一切情都是债,她不想再欠谁的债。她现在是一个等死的人,她给不了任何人希望,包括她在中国的妹妹。

Ben把夏雨拽到他的怀里吻了她。夏雨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Ben,我们是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夏雨筋疲力尽地问道。

“Helen,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没打算把你当朋友。”Ben说得很直接,他等着她的反应。

“我们只能是朋友,如果你没打算把我当朋友,那我也没有办法。”

Ben眼里满是委屈,他提高了嗓门,语气里全是质疑:“朋友?你有那么多朋友,你怎么没有把你家的钥匙给他们一人发一把呢?”

夏雨此时已经有些气结了,她无力地回道:“Ben对不起,如果那把钥匙让你误会了的话,就请你把钥匙还给我吧!”

还给她就还给她。他前妻提出离婚时,他都没有求过她,今天他照样不会去求夏雨。Ben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沙发上,默默地走了出去。

夏雪拖着箱子从下午走到黄昏,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白人老太太举枪的样子和老太太那决绝的眼神。好可怕,幸亏她及时离开,不然她恐怕早就没命了。在找到姐姐之前,她必须留着这条命。

天已经全黑了,街边的房子里都亮起了灯。是该找个地方住下了。刚才她路过一家旅馆,但那边的房价太贵,她问过,说是要一百八十美金一个晚上。要是这么住下来,不到三个月她就没钱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姐姐。但她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住房的费用能省就省吧,只要有张床有热水洗澡就行。

在累得快要走不动时,夏雪在一个停车场旁边看到另外一家旅馆。这家旅店看起来非常简陋,有点像中国的建筑工地上临时搭起的民工宿舍,外墙的漆已经掉皮了,好像很久都没维修过了。她想也许这里她能住得起。

夏雪拖着箱子往旅馆走去。

旅馆的前台坐着一个身穿着黑色皮衣的年轻人。他抱着一把电贝斯,手在上面用力地刮着琴弦,他手腕上的银质手镯时不时磕在贝斯上,发出一阵阵愤怒的低吼。

夏雪四周望了望,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黑皮衣抬起头来用英文回道:“请问我不算人么?”

他嘴唇上的一排唇环和左半边脸上文的图案真把她给吓坏了。夏雪捏着行李箱上的扶杆,往后退了一步。她向他解释说她想找这里的服务员。黑皮衣面无表情地动了动嘴皮,说他就是服务员。

夏雪原本只是想找间有床有热水洗澡的旅馆就行了,但如果在这个简单的条件之下附带一个看似极其邪恶的服务员,她要接受吗?她犹豫起来,很难想象在之后的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每天都要和这么一个怪人打交道会怎样。现在到底是住下来还是走呢?老太太的那把枪在她脑子里还未散去,加州破旅馆里怪异的男人又来影响她的判断力。

黑皮衣低下头,一边扫着琴弦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小姐,这里四十美元一个晚上,是这个区最便宜的了,如果你想住就尽快决定吧,我们还剩最后一间房。”

四十美元一个晚上,确实比刚才那家便宜很多,看在价钱的份上,她决定忍一忍,大不了进门的时候不看他就好。

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交给他,里面是她在上海准备好的寻人启事。这是她特地带过来以防万一的,她想着万一要是信封上留的那个地址找不到姐姐,她起码还可以拿着寻人启事再试试。

她问道:“你这边可以打印吗?”

“可以,你要打印多少份?”

“两百份。”

黑皮衣面无表情地回道:“一百美元。”

打印两百张纸要一百美元?这哪里是什么Motel的价格啊,简直比Hotel的价格还贵!在上海,一沓两百张的复印纸也就二十多块人民币,他这里要收一百美元,简直是抢劫。住一个晚上四十美元,打印两百份寻人启事要一百美金,这也太不合理了。她得跟他再商量商量。

“请问可以便宜一点么?五十美元可以吗?”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听上去像是在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