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储就是皇储,只要圣上不换东宫,做为臣子的都要对其效忠。
卫国公明知陈贵妃与四皇子心怀野心,又怎么会与之联姻?
倘若旖辰为四皇子妃,就算卫国公毫无私心,也会引起皇后与太子的忌惮,而四皇子,当得不到岳父的支持,只怕也不会善待旖辰,卫国公认为,相比起来,三皇子的“花心”,委实只算是个小缺憾了。
大长公主心里与卫国公也是相同的想法,旖辰就算不嫁三皇子,也绝不能与四皇子联姻,她虽然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可却还在迟疑,又是当着黄氏的面,也不想将心里的想法说将出来,因此颔首之余,却是敷衍了一句:“这事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我与太后再商议后才好决定。”
黄氏却以为大长公主已经被说服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就没有了刚才那般压力:“母亲,文夫人早前就递了帖子过来,邀请媳妇三日后乘画舫游河,还特意给辰儿也下了帖子,媳妇不敢独断……”
这位文夫人,是皇后的胞妹,眼下是中书郎中文仲恺之妻,与黄氏来往本不频繁,这一次相邀,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旖辰与三皇子的婚事,只怕还有苏荇与甄茉那一桩,因大长公主与卫国公考虑到太子的名声大事,他与甄茉的私情,连黄氏尚且瞒在鼓里,黄氏这会子见大长公主态度暧昧,也拿不准是不是要应邀。
想到甄茉前次在苏荇面前演的那一出戏,黄氏心知大长公主对甄茉的印象只怕不似从前,但甄夫人那头也逼得紧,半月间,已经邀约黄氏多次,实在让黄氏为难,决定还是要与大长公主先说说这事:“母亲,其实半月之前,媳妇往甄府,甄夫人就提起了想让她家四娘与咱们家荇儿……”
话还没说完,便闻卫国公一声浅咳。
黄氏不明所以,看向卫国公……当日在坤仁宫,皇后当面提出这事,黄氏归来后就与卫国公说了,她家夫君只有一句——荇儿的婚事,自有母亲作主。
黄氏便没有再提,可现在看卫国公的神情,竟很是不愉……黄氏以为,就算甄茉有些小心思,为人不太实诚,可到底还算不得什么大错,她的身份,倒是与荇儿般配,何故卫国公竟这般排斥?
大长公主倒没有什么不满,只是淡淡一句:“这些时日你为了应付甄家,也是劳心劳力,这事就别管了。”
黄氏更加疑惑,却也只得称诺。
“不过文夫人必定也邀了甄夫人,若她那日……”
“我这也有文家送来的帖子,那****就别去了,我亲自带着辰儿与景儿两姐妹走这一趟吧。”大长公主最终决定。
黄氏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三皇子府——“咣当”一声,一个玉瓷雕兰花的茶碗砸落在金砖地面上,碎成两半,温热的茶水四溅,在史四黄栌袍子上,涂画出斑斑痕痕。
史四“砰”地一声双膝跪地,额头上的热汗便淋漓下来,他却顾不得擦拭,只顾匍匐:“都是小的无能……”
“过了十余日,你就只查出了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侍婢,好端端的人凭空消失,没有蹊跷才有鬼,说的都是废话!”赤金云纹乌锦靴来来回回,三皇子殿下一张俊面笼霜,紧蹙的眉头间似乎酝酿着电闪雷鸣。
他这些时日,将痴情种子演得维妙维肖,卫国公府却仍然没有给出半点回应,昨日入宫与太后请安,正巧碰到了他那个好四弟,竟当着太后的面,对他口出奚落,说什么才子自古多情,一边对苏氏大娘表白心迹,一边又与勾栏女子牵扯不清,连负荆请罪的荒唐举止也行了出来,委实让人叹服,太后便十分不愉,又将他好一场斥责,只说原本一段良缘,都是毁在了他的行为不端,言下之意,竟是不愿委屈了苏氏大娘。
四皇子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怎不让他怒火焚心。
三皇子这时,只笃定是中了四皇子的算计。
还有那枚御赐的玉印……千娆阁风波一起,他连着几日忙碌焦灼,竟然没有察觉不见了玉印!还是身边侍女提醒,才发现那玉印已经无影无踪。
那玉印一直贴身而带,就连沐浴时也不曾取下,自然不会无故失踪,定是当日在千娆阁昏迷之时,被人盗了去。
可那人盗这东西又有什么目的?
三皇子疑惑重重,便越发焦灼。
可察探多日,那幕后黑手仍然无影无踪,玉印更是没有半点踪迹。
眼看着面前长随连连叩首,三皇子越发不耐,突然就在史四面前站定:“我再给你三日时间,若是再没有进展……”一声冷笑,三皇子的目光居高而下,直刺得史四背上生出密密一层冷汗来。
史四是皇子亲信,自然也深谙这位主子的脾性,知道这位主子绝对不是心软之人,若是再不查出些什么来,受罚还是小事,就怕殿下雷霆一怒,捏死他这么一个奴才,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当下,史四也顾不得没有实据了,把这些天绞尽脑汁才想到的一些疑惑道来。
“殿下,小的前些时候偶然结识了一人,是卫国公府的下人,据说他妹子是在苏氏五娘身边当差,他曾经提起过红衣姑娘……小的原也没放在心上,随口与他胡诌了几句,只说随主子曾见过红衣姑娘……”见三皇子神色一变,眼底暗涌更浓,史四吓得一个机灵,又是连连叩首:“小的并没有告诉他殿下的身份……直到千娆阁事发,小的查到与朱家那小厮儿通风报信之人,也是在鸡场结识,方才觉得疑惑……因小的与那三顺正是在鸡场结识。”
苏氏五娘?三皇子眉心跳了几跳,一时沉吟。
“小的越想,越觉得董三顺有几分蹊跷,像是存心与小的结交,查了一查他之禀性,却并非好赌之人……”
“为何不早说!”三皇子大怒。
“小的并没有察到什么实据。”
三皇子沉思一阵,极快便有了决断:“不要打草惊蛇,想办法把那人……叫啥来着?”
“董三顺。”史四立即禀报。
“让朱家那个小厮儿暗中见一见此人,便能确定是不是与他通风报信之人。”三皇子没好气地踹了史四一脚:“枉你平时自作聪明,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还不快些滚出去安排!”
史四被这一脚,“踹”得直“滚”出了屋子。
三皇子尚且若有所思,苏氏五娘……如若此事当真与她有关,可真真十分有趣!
夏秋之交,锦阳京的景色明媚晴美,随着那烈日的炎意逐渐温柔,贵妇贵女们的“出行”日渐频繁,游河、茶会、踏马、赏景,各种活动层出缤纷,正是“金风未催黄花盛,香车白马接踵来”。
流光河上,两艘画舫在水中缓缓,雕花朱窗内,纱幔随风起舞,依稀可见其中锦衣红袖,云鬓玉颜。
堤上垂柳曼妙,碧草如毡,已有野菊点缀其中,黄白朱紫,在晴光秋色里,绽放着星星点点的明艳。
打头的一般画舫里,大长公主所坐一席,围绕着不少贵妇,大都手摇团扇,说着一些趣话逗乐,也有不少贵妇,略带着好奇的目光,不断打量与大长公主携手前来的董老夫人,其中,就有甄夫人。
她微微抬着下颔,目光习惯性地顺着鼻梁往下,颇带着挑剔地观察董老夫人的言行,唇角噙着一抹冷漠的淡笑。
“老夫人离开锦阳多年,眼下归来,可还习惯?”问话的是相府金夫人,当今左相金榕中的长子长媳,她虽已年近不惑,却因保养得宜,一张略显圆润的面容上,尚还不见一丝细纹,这时神情和悦,观之雍容可亲。
金相之子金炎如今任着参知政事,而董老夫人之子董岳,已经被圣上任命为中书省参议,要说来,金炎是董岳的上峰,金夫人原本不愿对董老夫人这般客套,可谁让大长公主与董老夫人交厚,金夫人才不敢端着架子。
“算算也已经阔别京都十载有余,确是有些不惯。”董老夫人微笑着寒喧。
孔夫人微微一笑:“原本听说老夫人归京,就想递帖子拜访,但考虑到董参议才回京任职,想来府中还未安排妥当,便不好贸然登门。”
“正是呢,我前些时日病了一场,眼下才好些,竟不知老夫人回京之事,一时疏忽了,没有递上邀帖,亏得大长公主邀了老夫人同往,才弥补了我的大意。”今日的主人,文夫人也笑着说道,目光却往甄夫人身上看去。
自打一见董老夫人祖孙两人,甄夫人就冷了颜色,文夫人受母亲提醒,才醒悟过来是为了甄茉的婚事,甄夫人欲与卫国公府联姻,但大长公主似乎更属意董氏阿音,故而,甄夫人才有几分不愉,文夫人这句话,却是在向她解释——我可不是存心给你添堵,委实没料到大长公主会邀了董家人同往。
“阿阮才回京,府中的事多有忙碌,又兼着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也不消停,今日倒是我担心着与你们这些小辈说不到一起,才强拉了她来做伴。”大长公主当然明白文夫人的用意,淡淡一说。
甄夫人突然开口:“上回听老夫人提起,您家孙女儿尚未定亲?”
董老夫人怔了一怔,不知太子妃这位母亲的用意,大长公主却瞥了甄夫人一眼:“难道你要为阿音做媒不成?”
甄夫人没想到大长公主会问这么一句,心中又是一沉,微微一翘唇角:“我有个侄子,眼下也是国子监的监生,今年十六,正当议亲,娘家嫂子正打听着名门闺秀呢,上回见过老夫人家的娘子,瞧着言行举止甚是娴雅,我的确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