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霅(zhà炸):雨声。留徐州一日访各古迹,土人皆不能言其处,于旅舍拥炉独坐,用东坡《百步洪》韵雪山向霁痕压波,冰澌织练催银梭。宝砂披尽世界出,万瓦栉栉新如磨。
全徐风景落吾手,好事却恨无老坡[1]。笛声当筵裂苍石,红粉在坐舒么荷。仰攀谪仙三百载,胜躅近接琉璃涡。千秋相望不可及,嗟我匍匐呼监河[2]。青驹背上寒饿句,白榜谁复朋尊罗。此邦英俊多鹊起,讵少羔酒烹熊驼。豪华寂寞偶然耳,休笑逼迫无委蛇[3]。可怜盘马賸荒埒,不见旧燕寻巢窠。解嘲答戏资一噱,拥炉拨火追阴何[4]。塔铃不断作羯语,欲渡更防津吏呵。
【校注】
[1]老坡:指苏轼。
[2]监河:指监河侯。《庄子·外物》:“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用为借贷之典。
[3]委蛇:雍容自得貌。
[4]阴何:指南朝阴铿与何逊。阴铿,字子坚,南朝陈武威姑臧人。何逊,字仲言,南朝梁东海郯人。两人齐名,以诗着称。清江旅舍杂编竹苇,成之,戏作一律
拳曲蘧庐一榻安,正如孤鹤在笼樊。古今逆旅由来隘,天地浮萍自觉宽。
火禁未容燃榾柮[1],霜严犹恐折琅玕。谁云气候淮南煖,依旧重衾耐晓寒。
【校注】
[1]榾(gǔ古)柮(duò惰):块柴。
舟由瓜步趋銮江[1],风便,望金山及登[2],赋此我闻浮玉之山如菌形,修茎擢水何亭亭。潮生不随日月汩,万古一叶浮萍青。谁令巨鳌戴颗粒[3],坐见海若迎江灵[4]。清宵远闻钟磬响,白日不照鼋鼍扃。天吴变怪有时现[5],非仙非鬼掷火铃。昨从广陵出瓜步[6],天寒波远无多树。长风喧逐动瀛壖[7],极浦吹开三里雾。一枝塔影渡江来,百尺高台宛然具。不知莲界阔几许,彷佛香螺旋[8]。开户拟师米,漫士翦茨寄一庵。穷年墨海究三昧,正要胸臆收烟岚。不然亦当拏舟度山觜,汲取郭璞墓中水[9]。芳腴漫煮云脚轻,两腋风生涤尘滓。船回帆影去纷纷,未许三山与世闻[10]。佗时挂席拾海月[11],更访焦先辨鼎文[12]。
【校注】
[1]瓜步:在今江苏六合县东南瓜步山下,南临大江。銮江:銮江城,今江苏仪徵市的别称。
[2]金山:在今江苏镇江市西北。旧在江中,后沙涨成陆,与南岸相连。
[3]巨鳌戴颗粒:用典。《列子·汤问》:“五山之根无所连者,常随潮波上下往返,不得暂峙焉。仙圣毒之,诉之于帝。帝恐流于西极,失群仙圣之居。乃命禺强(传说中人面鸟身的北海之神)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
[4]海若:传说中北海神。
[5]天吴:水神。
[6]广陵:县名,在今江苏扬州市东北。
[7]瀛壖(ruán软阳平):海滨。
[8]“不知”二句:传说仙人游玩时所坐的莲花直径有十丈,香闻三十里。
[9]郭璞:276—324。字景纯,晋河东闻喜人。好经术,博学高才,通五行、天文、卜筮之术。以时乱避地渡江,王导引为参军,元帝任之为着作佐郎。后为王敦记室参军,因劝阻王敦起兵,被杀。
[10]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合称京口三山。皆在今江苏镇江。
[11]海月:海中动物。其肉可食,贝壳可嵌门窗。
[12]焦先:三国魏隐士。字孝然,河东人。汉末曾于荒野河边结草庐独居,见人不语,冬夏不着衣,卧不设席,数日始一食,传说死时百余岁。或云焦山(在今江苏镇江)即附会其隐居地而得名。
月夜渡黄天荡[1],昔韩世忠与兀术两军自镇江相持将至此[2],有闽人教之凿老鹳河通秦淮[3],遗迹尚可想见也白头高浪无羊群,老鹳河从底处分。宋室终亡福建子[4],韩家犹忆背嵬军[5]。潮来天堑无余树,帆指江南有断云。一种壮怀难寄托,月明乌鹊去纷纷。
【校注】
[1]黄天荡:地名,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东北。宋高宗建炎四年,韩世忠率军击败金兀术于此。
[2]韩世忠:1089—1151。字良臣,宋延安人。屡率军击败金兵,后因上疏秦桧误国,被解职,隐居西湖。兀术:?—1148。金太祖第四子。金兵攻宋,屡为前锋。
[3]老鹳河:水名,在今南京市东北黄天荡南,已淤塞。宋建炎四年,宋军围金兵于黄天荡,兀术夜凿老鹳河故道通秦淮而逃。
[4]作者自注“事见《七修类稿》”。按:《七修类稿》,明郎瑛撰,是书分天地、国事、义理、辨证、诗文、事物、奇谑七类,有关元明两朝史实、文学史、小说研究的资料甚丰,足资考证。
[5]背嵬军:南宋大将亲军的称号。背嵬即盾牌。这里指韩世忠军。
晓至秣陵[1]
残芦如语水凝蓝,北渡经今岁又三。醉着船头歌白苎,青山相送过江南。
晓来佳气郁葱葱,一幅金陵在望中[2]。霸业伯符关许事[3],正须拄颊看鸡笼。
【校注】
[1]秣陵:地名,在今江苏江宁。汉末吴孙权迁都于此,更名建业。晋平吴分为二邑,自淮水以南为秣陵,北为建邺(治所在今南京)。
[2]金陵:即秣陵。战国楚威王以其地有王气,埋金镇之,号曰金陵。秦始皇始更名为秣陵。
[3]关许事:用典。《南史·王弘传附王融》:“(王融)诣王僧佑,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少年?’融殊不平,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阳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许事,且食蛤蜊。’”用为随便敷衍,对事情姑置不问的典故。
食瓢儿菜
三年京国居,不羡肥羜香[1]。北地土脉疎,菜把专车长[2]。归饮建邺水[3],嘉蔬忽盈筐。不惜三钱握,饱啖缠齿羊。冬菘种类蕃,斯族尤焜煌[4]。北宗盛黄芽,汝亦小南强。箭扞细而瘦,疎庶差足当。莙薘能乱似[5],不异鈒镂王[6]。踏地作矮丛,略染江南霜。叶如真率瓢,微凹含天浆。因兼半瓠名,足充陋巷肠。缕切脍银丝,烂煮搀蜂糖。秦淮佳丽地,不见顿与杨。篱边东风菜[7],犹胜菁芜荒[8]。春酥揎翠袖,占尽罗绮场。顾我菜肚人,芳温念销忘。但愁放箸空,毋劳纤手尝[9]。从渠王谢儿[10],三九嗤庾郎[11]。
【校注】
[1]羜(zhù住):幼羊。
[2]专车:满载一车。
[3]建邺:治所在今江苏南京。
[4]焜(hùn混)煌:明亮。
[5]莙薘: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叶子嫩时可做蔬菜。
[6]鈒(sà萨)镂:细刻金银成文。唐李肇《国史补》:“四姓唯郑氏不离荥阳,有冈头卢、泽底李、士门崔家为鼎甲。太原王氏,四姓得之为美,故呼为鈒镂王家,喻银质而金饰也。”
[7]东风:草名。东风菜指野菜。
[8]菁芜:即芜菁,二年生草本植物。根块肉质,可做蔬菜。
[9]作者自注“杜诗‘菜从纤手送青丝’”。按:唐杜甫《立春》诗:“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
[10]王谢:六朝时王、谢世为望族。后以“王谢”为高门世族的代称。
[11]三九嗤庾郎:三九,三种韭菜。九为“韭”的谐音。南齐庾杲之为尚书驾部郎,家清贫,食唯有韭菹、瀹韭、生韭杂菜。任昉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鲑常有二十七种。”三九二十七,音谐三韭。
江南怀古
钟阜盘回望不真[1],一川云树正冺冺[2]。石城铁锁形非旧[3],荻港戈船事又新[4]。佗日悬灯开内苑,何年飞燕过重闉。扁舟莫向秦淮泊,第一伤心玉树春[5]。
龙蛇真伪倩谁评,奇货先居翊戴名[6]。邸舍鸾凰悲故剑[7],君王福鹿拟分羹[8]。百年明月当杯影,万里头颅去国情。沙际何人磨折戟,萧萧故垒厌言兵。
【校注】
[1]钟阜:即钟山,在今江苏南京。
[2]冺冺:消失。
[3]石城:城名。因山为城,因江为池,地形险固,为攻守金陵必争之地。故址在今南京市西石头山后。
[4]荻港:在安徽繁昌县,是长江沿岸的河港之一。
[5]“扁舟”二句:唐杜牧《泊秦淮》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玉树后庭花》为陈后主所作,其词曰:“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被视为亡国之音。
[6]奇货先居:用典。《史记·吕不韦列传》:“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翊戴:拥戴。
[7]故剑:汉宣帝少时,娶许广汉女平君。及即位,平君为婕妤。时公卿议更立霍光女为皇后,宣帝乃下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帝意图,乃议立许婕妤为皇后。后因称旧妻为故剑。
[8]分羹:楚汉相争时,项羽要烹杀汉王刘邦父,以威胁刘邦。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大风夜过马当[1]
水程险绝处,曛黑一帆过[2]。灯火明遥岸,雷霆走钜波。叶舟归梦阔,旅鴈畏心多。赋笔年来减,灵风奈若何。
【校注】
[1]马当:山名,在江西彭泽县东北。山形似马,横枕长江,为江流险要之处。
[2]曛黑:黄昏时。
除夕
经时水驿侣鸥鶄,尚有三千向外程。五度天涯逢此夕,十分乡里逼新正[1]。羁途煖热增年酒,小市欢娱彻夜声。省识丰登多乐土,有田吾亦欲归耕。
【校注】
[1]作者自注“‘乡里逼新正’香山句”。按:新正,新年之正月。香山,即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唐太原人。晚年居洛阳香山,号香山居士。唐代文学大家,主张“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