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个性弱的人没有超越自己的能力,而且也憎恨风格的限制。他们觉得,倘使将这种讨厌的束缚加在他们身上,则定会使其变得粗俗不堪;只要他们受它使唤,他们就会成为奴隶,而他们憎恨受役使。这类知识分子(他们也许是第一流的知识分子)总是关心对自己的塑造与诠释,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比较好,因为只有在这种态度下,他们才能令自己愉快!
有一件事是不可缺少的,那便是:人应当做到自己满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人的面目”完全忍受!那不满于自己的人便为此而随时准备向自己施加报复;如果我们一直忍受他那丑陋的面目,则我们亦会遭受池鱼之殃,因为丑陋的面目会使人变得卑贱与可悲。
爱是必须学习的
爱是必须学习的,这是我们在音乐中获得经验:大致说来,我们必须先学习去听,全神贯注地听,然后辨别它的主题或旋律,我们必须使它自身孤立如同生命一样,再充分发挥我们的意志,以便在它怪异时能容忍;对于它的表现必须要有耐性,对于它的古怪之处也不要予以抨击,这样,日久天长,终会有我们习惯它的时候。当我们渴望它,而它也使我们知道倘使缺少它我们便会思念它时,它便继续运用其魔咒与魅力,且愈来愈甚,直到我们成为它的谦卑而狂喜的爱人为止:我们要它,且一味地要它,并认为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值得我们爱的了。
然而,不仅对音乐如此,我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去爱我们所爱的每一样事物。我们对于生疏之事物的体贴、耐心和理性总是要在最后才会得到报偿;亦即是,那些生疏的事物会慢慢揭去它的面纱,而呈现给我们一种崭新而不可名状的美丽,那是它对我们的殷勤致谢。那些爱自己的人也是借着这种方法才学到的,因为没有第二条路可循。
爱也是必须学习的。
道德问题
尼采认为,人格的缺点带给我们的后遗症随处都是:衰弱、怯懦、不值一提、自我贬抑以及自我否定的人格,已不再适用于任何良好的事物,尤其不适用于哲学。
“无私”无论在哪里都毫无价值,而非常的问题便需要非常的关爱,唯有坚强、成熟、心灵稳固而基础深厚的人才足以解决非常之问题的大任。
在万分艰难的情形下,尼采发觉到了一些为完成价值之评估与这些情愫之来龙去脉之整个历史的目的所仅存的资料。尼采竭力用各种方法想从中汲取经验,但时至今日,却似乎一切均是徒劳。
这种前提一般的错误在于坚持人类,至少是文明人之间;对道德的某些主张要有相当的一致性。因此,他们归结这些主张即使是对你我而言,也是有所束缚的。或者反过来说,当他们明了道德的评价在不同的民族之间必须是有区别的事实之后,他们便归结到任何道德都没有束缚力,而这两种结论都是同等幼稚的愚见。
即使是在错误中亦可能产生道德;但是就此而言,其价值问题却根本就不曾被提起。所以,迄今还没有人查验过最著名的药方之价值究竟如何,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最重要的便是要先对其存疑才行,而这正是我们的工作。
疯狂的激情
还有谁能高呼惟有日神与酒神及美好理想与非理性主义的激情碰撞,才能摆脱噩梦的纠缠。惟有尼采,他的疯狂近似于有点癫狂。他是一个载歌载舞的日神,是一个百兽献瑞的酒神。他的生命的冲动、意志的力量,让无数人彻夜难眠,让许许多多接受命运挑战的奋斗者彻夜不眠……
活着是值得的
尼采说:“不管我是以善或是以恶的眼光来看人,总觉得每个人,甚至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便是刻意倾力保存人类。”
并非出于任何对人类同胞爱的情操,而仅仅是因为在他们身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本能更根深蒂固,更冷酷无情和更可征服的东西,这便是我们人类的本质。尽管我们早已习惯用一般浅显的眼光去严格区别我们的邻人是有益的或有害的,是恶还是善。但当我们静下心来,用足够的时间去统计与思考这个问题时,你便不会相信这种界定与区别,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怨恨,常会导致灾害、贪婪、野心以及其他所谓邪恶的东西,属于保护人类的不可思议的制度,一个大体说来非常愚昧的制度,但是,它还是证明了使人类得以保存至今。
对那些伦理学家来说,个人总是个人,有些东西自身始终是一个无限,人类既无非是一个“整数”也非“零”。不管他们的发明与价值是多么愚昧,多执著,以及他们是如何严重地误解了自然之道并予以否定,所有的伦理制度迄今一直是如此愚昧和违反自然到很深的程度,因此,他们任何人都能毁灭人类,随时随地,那“英雄”都会登台,所以说,“我”活着是有价值的,所以“我”应该活下去!
理性的良知
尼采说:“我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大多数人均缺乏理性的良知,尽管我努力的去抵制它,可是并不奏效。”
“真的,我似乎常感觉到,在作此请求时,一个人在大都市里就像在沙漠里一样地孤独,每个人都以奇异的眼光看着你,且用自己的尺度来评价他人的好与坏。”
当你指责他们的评价不准确时,并没有人会羞愧而脸红,也没有人会对你的不满表示愤怒,他们对你的指责也许只是付之一笑。
说实话,大多数人并不以相信这或那并依此为生。他们不会事先去了解赞成或反对的最真实的理由,事后这些理由也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困扰。
善良、高雅和天才算不上什么,倘使在一个人的信仰和判断中,他的这些美德有丝毫的懈怠,倘使他不能坚守那份真实以此作为最内在的渴求与最迫切的需要,为此就可以区分一个人的高低!
在某些虔诚的人群中,我们时常能发现到令我们嫌恶的理由,且以此对待他们:至少他们的败坏和知性良知会以同样的态度背叛自己!但站在重复一致的论调和所有不可思议的、不明显不确定的存在里面,不去追问,不因欲念而战栗,且欣然地接受问题而不憎嫌提问题的人,这就是尼采所认为的鄙俗不齿,也是他在每个人身上首先要找的情景。有些素质低下者或其他的人经常一再地要说服尼采,只要是人,便会有情感。然而尼采并不为他们的说服所动,我想这或许就是尼采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爱的定义
对爱情和财富的欲望,这两者有什么不同的关联呢?或许他们只是同一个刺激的两个名称。一种情况是,从不满和渴望,并因此美化为“善”的观点来观察。另一种情况是,从他们先入为主的观点予以诬蔑。
拥有的东西就不再值得留恋,我们已逐渐厌倦于老旧与安稳地拥有的东西,在欲望的驱使下,我们再度伸出双手。这样的情形普遍存在。即便是身居风景宜人的地方,只要我们住上几个月便能愈发觉得不再那么喜爱了,而任何十分辽阔的海岸或是戈壁,沙滩都能引起我们的贪念和妄想。
当我们对拥有的东西产生厌倦时,我们对自己也产生了厌倦。只要见到他人有了困难,我们便会欣然利用一切机会去帮助他们而不图什么回报,一个仁慈或稍有同情心的人都会这样做,而他依然会将催促他去获取新的东西的欲念称作“爱”,且乐此不疲。
异性之间的爱很明显地出卖了它自己,一如拼命追求“独占”。情人都是希望绝对且单独地拥有他所追求的对象。他企求绝对地控制他的灵魂和身体,他只愿意单独地被爱,并且统御及驻留在另外一个灵魂里。当她认为这样着实意味着整个世界都被排除于他所心爱的一切之外;当她认为这个情人已看到其他情敌的贪乏困穷,却只想守住他的金库,像是所有的“征服者”之中最为轻率与自私的。
这里,很明显,渴望拥有的人和一无所有的人已经限定了语言的用法。那些受“拥有许多且太多”之恩赐的人,如那最可爱与最被爱的所有雅典人,的确是常将“狂暴的魔鬼”这个名词漏掉一个字。不过,希腊爱神厄洛斯总是笑这些斥责的人,他们向来是他最宠爱的。当然,在地球上到处都有一种爱的趋向,在这种趋向中,两个人相互间的贪求便导致屈服于一个新的欲望和贪念;而在一般人中,高等一点的人便向往有一个优势的立脚点以跨在他人之上。总之,爱情的定义就是占有。
追求出人头地
由于自身想要出人头地,故而我们对他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格外关心,恨不能藏在他们心里把他们的感觉看个究竟。然而,由渴望出人头地而产生的这种对于别人的感觉的过分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与人为善的、情同手足的或慈悲为怀的。相反,我们希望看到或发现,别人怎样因为我们的原因而经受着外在的或内在的痛苦;怎样失去了对于他自己的控制,在我们的地位甚至仅仅是我们的外观对他所产生的印象面前俯首称臣。即使追求出人头地的人造成和希望造成的是一种人令人愉快的,赏心悦目的或喜气洋洋的印象,使他享受到成功的喜悦的,也并不是给别人带来的欢乐,愉快或希望,而是因为他在这些其他灵魂上打下自己的印记,改变了他们的面貌,并按照自己心爱的意志对他们进行统治。
追求出人头地就是追求控制别人,虽然这是一种非常间接的控制,只存在于感觉甚至幻觉中。此种暗中豢养的控制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发展阶段,所有的都加在一起几乎就是一部文化的历史,从最早的尚未开化的蛮风陋习直到过分讲究和病态的唯心主义的别出心裁。
对于出人头地给他人带来的往往是:首先是痛苦,往上是消沉,再往上是恐怖,再往上是震惊,再往上是惊奇,再往上是羡慕,再往上是赞美,再往上是神化,再往上是快乐,再往上是笑声,再往上是讽刺,再往上是挖苦,再往上是嘲弄,再往上是进行打击,再往上是施加折磨,在这架长长的梯子的尽头,站着苦行者与牺牲者,他由于追求出人头地而忍受痛苦,正如他那站在梯子的另一端的野蛮人兄弟,他们为了出人头地而给别人带来痛苦。
内心的冲动
人性其实在其早期就拥有了很多东西,只是由于刚处萌芽的初期,尚很微弱,以致于它并未注意到已具有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在经过一个漫长的时日后突然很明显地显现出来,也许是数世纪罢,就是这段时间,使得那些东西变得强壮而成熟。
对一些人而言,在某个时期,似乎会整个缺乏这个或那个天赋,这个或那个德行;不过让我们耐心地等待罢,若是我们有时间等,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总有一天,他们会将先人们自身尚不知晓的内在本性表白在世人面前。当然,也时常会有儿子背叛父亲的,这样在他有了儿子之后,则最好不要太早了解他自己。
在我们的内心都隐藏着整个花园和耕地,用另一个比喻来说,我们都是活火山,终会有爆发的时刻,至于什么时候,当然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们的上帝也无法预测。
美德是灵魂的健康
有一种著名的医学道德信条说:“美德即是灵魂的健康。”真要仔细推敲,或许我们应该将它改为:“你的美德即是你的灵魂的健康。”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事实上没有一样东西本身是健康的,故而,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界定一切的努力最后均遭到了失败。进一步来说,你必须知道自己的目标、能力、动机、以及心灵中各种奇妙的幻想,便能了解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健康。
我们拥有各种不同形式的健康,有些人喜好出风头,喜欢表现自己,有些人不了解“人类平等”的精义,更有许多人则根本就对真正的健康一无所知。所以,现在我们当一改过去对健康和患病的那套观念,同时将各种特殊的美德均涵盖在健康的范围里面;不过,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对某人而言是健康者,对另外的人则或许反而是不健康。
最后,这个大问题依旧存在:
我们是否可以无视疾病给我们带来的影响而发展自己的美德呢?或者,我们的自觉和求知行动是否并不一定要有健全或患病的灵魂;总而言之,是否纯粹追求健康的意志并不是一种偏见与懦弱,或许是一种极为巧妙的野蛮和落伍。
心灵与痛苦的治疗者
尼采认为:人们好像总是喜欢将痛苦与不幸夸大其词,那行为就像在渲染一件善行似的;而另一方面,有许多可以减轻痛苦的良方对策却又故意闭口不提,比如说,削弱痛苦的程度,忘掉痛苦的念头,思想一些美好的过去或未来,甚至各种不屈的自尊心和耿耿的忠心也都可以产生麻醉的效果。当一个人陷于极大的痛苦而意识模糊或不省人事的时候、其实我们十分明白应该如何在苦中加甜,尤其是加在心灵的苦楚里。同时亦在我们的勇气和庄严感,以及服从与认命的较为高贵的狂热中找到一个秘方。
人类的损失很少会持续一个钟头以上,一有损失,老天必然会立刻以各种方式给予我们补偿。传教士和神学根本就从未梦想过去关心恶人的内在“痛苦”!他们一点也不欺骗我们关于狂热激进者的不幸!是的,只有当激进者遭到不幸,他们才不欺瞒,因为他们太了解那些人的心中充满了快乐,但是他们对此却像死人般地沉默不语,因为这一现实对他们的理论无异是一种有力的反驳,而根据他们的理论说,快乐乃源于人类的绝情。这样的论调显然是可笑的。
最后,对于那些心灵的治疗者的秘方,以及他们对彻底治疗者的劝告推荐,我们不禁要问:人生真的是如此充满痛苦与负荷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