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备的极快,我和晏殊同一桌吃饭,却谁都没有讲话,我埋头吃饭,他坐在旁侧看我,时不时夹菜给我,但一句话都没有讲。
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什么似地,只要张口就会跳脱而出,不可收拾。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歇,我吃完最后一口饭,将碗放下。
“吃饱了?”晏殊托腮看我。
我点点头道:“我先回去了。”起身要走,晏殊眉眼一掀的瞧我。
“坐下。”他语气不重的道:“我有话要讲。”
我毫不反抗的坐下,听他语气散漫的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骊城。”
骊城?怎么会突然回去骊城?
他盈盈润润的指尖细细的划过桌子上镂空的雕花,一手托腮,抬眼瞧着我道:“你陪我一起去。”
我看着他没有讲话。
他笑道:“想问便问,只要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并无不可对你讲的。”顿了顿瞧我没有讲话,他指尖瞧的嗒嗒响,笑盈盈的看我,“不想知道我去骊城做什么?”
我大概是知道的,晏殊这种人有仇必报,他会再次回到骊城还会是为了什么事?
他等着我,我语气淡淡道:“为什么?”
他呵的一笑,伸手摘下额头的纱布,露出之下到眉尾的黑红疤痕,道:“自然是为了去了结心愿。”
他的心愿恐怕不只是王后一人吧,宝泽,骊城王,甚至镜莲……我只是奇怪,老教主为何同意他去?不怕娑罗教和骊城交恶吗?
我坐在他面前,安安分分的看他,道:“你不该带我去。”
“哦?”他依旧笑着看我,“我知道你和那个公主还有骊城王子关系不错……”他眉峰微挑的问我,“难道你也要舍命救他们?”
我不答话,晏殊一手托腮,一手一空一落的敲在桌沿上,微眯眼道:“你要不要求我放了他们试试?”
我起身毫不犹豫的撩袍跪下,淡淡然看晏殊道:“这样求可以吗?”
晏殊手指一顿,在幽静的房间里有些吃惊的看我,眉心一点点蹙紧,显然没有料到我这般的没骨气。
我不禁笑了,看着晏殊自嘲道:“怎么?你不就想看我这个样子吗?顺从安分,像猫像狗一样,任由你摆布,如你所愿。”
他眉心蹙的更紧,瞧着我。
我笑的愉悦,“识时务者为俊杰,祭司大人可满意?”
“苏谢。”他蹙眉看着我,“你在跟我怄气?”
我万分好笑的道:“在骊城一起待了那么久你还以为我是从前那个苏谢?我不是一向窝囊没出息,还爱充好人吗?不然我怎么会救你?”
他眉眼微眯。
我哦了一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救你是情真意切吧?我只是手贱而已,当时不论那个人换成谁我都会救的。”
他笑容全无,低头压在我的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颚,道:“我不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讨厌极了……”
我眯眼笑看他,啧的一声笑了,“原来你不喜欢听实话。”
他眉目一沉,我拨开他的手起身,对长欢道:“长欢,我们就不打扰祭司大人了。”
“苏谢。”晏殊喊我,沉声道:“我允许你走了吗?”
“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回去睡觉。”我不回头不停步的往外走一壁道:“我觉着祭司大人一定舍不得杀了我,好梦。”
长欢行了礼,慌慌跟出来为我撑伞,我们在出门时听到身后掀桌的声音,响亮,热闹。
长欢往后看了看,小声问我,“姑娘真想救宝泽王子和镜莲公主?”
我耸肩道:“你觉得以我的能力救的了吗?”
他便沉默不语了,什么叫自身难保,就是说我,他对我有几斤几两很是清楚。
半天又诧异的道:“那姑娘可有法子了?是打算求祭司大人放了他们?”
我好笑的道:“你觉得晏殊会听我的放人?”
他再次沉默不语,晏殊可能听我的放人?笑话。
“如果骊城连宝泽和镜莲都保不住,那灭亡是迟早的事。”我叹气道:“我做不了什么。”
“那姑娘……”他一副费解的摸样,“刚刚求祭司大人是……”
我眯眼瞧他笑道:“嘴贱,气他玩。”
长欢印堂发黑,看着我彻底不吭声了,半天半天憋出一句话道:“对了,我打听到这次祭司大人去骊城的少主的意思。”
阮莲华?他这是什么意思?
长欢压低声音继续道:“骊城王派人来请罪送礼,少主特地叫了祭司大人过去,说是请教祭司的意见。”
就是方才老教主叫晏殊过去吗?阮莲华是要慢慢接触教中事物了吗?
我问道:“少主应该知道晏殊的脾气……叫他过去,是少主也不想了了这件事吗?”
长欢点点头,“听说少主不顾左护法的反对准许祭司大人带教中人马亲自去了结这件事。”
他想做什么?怎么突然和晏殊站在了一起?
我低眉想了想问道:“晏殊没有说什么?”
长欢摇了摇头,道:“祭司大人什么都没讲便领命回来了。”
我猜不透,便再没讲话。
一路回了我和叶白芷住的园子,让长欢留在房中替我守着,我去找了叶白芷。
她让我进屋后,挑了挑烛花,笑道:“苏谢姐姐这么快就来找我了?是后悔了还是已经下手了?”
我绕到她面前道:“你应该听说了,明日我要和晏殊去骊城。”
叶白芷点了点头看我,“所以呢?姐姐是什么意思?”
“我需要时间。”我从袖中掏出白玉似的小瓶子道。
“多久?”叶白芷笑吟吟的问我,“姐姐需要多久?你的美人盟主可撑不过七天啊。”
我想了想道:“七日,我只需要七日。”我瞬也不瞬的看她,“你要保住他性命七日。”
叶白芷有些为难道:“姐姐真是为难我了,你也知道这蛊虫不好控制,你七日之后来了,阮盟主说不定就只剩下个空壳了。”
我看着她不讲话,等了半天她果然先道:“也罢,既然姐姐开口了,那就七日。”
她转身在衣柜的小暗格里掏出一支小小的药瓶道:“一日一粒可以困住百足虫沉眠。”她倒了七粒小小的药丸在我手心,“姐姐要亲自给他吗?”
我想了想点头。
她带我下到密室,顾家兄妹安安静静的倒在一角,像是被下了药。
叶白芷随口笑道:“我讨厌多话闹腾的人,这样省事儿。”
放下灯盏,叶白芷挑开床幔,道:“苏谢姐姐陪陪阮盟主,我就不打扰了。”
她退出了密室。
阮碧城依旧昏睡在榻上,我倒了盏水将药丸喂进去一枚,扶他躺好,坐在榻边,愣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只新的又丑的荷包,蝴蝶,阮碧城,红配绿最傻的颜色。
我曾经未来得及送出去的荷包。
我将它放在阮碧城手心里,想了想又放进他怀里,道:“我一直没敢也没来得及送你……有点丑,你别介意……”
小室中幽幽静静,我听到烛火荜拨炸开的声响。
我愣愣的瞧了他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多少的白天黑夜都在想着这个场景这句话,从我还是陆宁时,从我还不懂****的时,那个梨花树下的少年郎……
我有多卑微,多犯贱,就有多么喜欢他。
我最无知的三年里,除下仰慕他再没有任何值得我欣喜的事情了,以前是不敢讲,后来是怕疼,不敢让自己靠近他。
我看着他看着他便笑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伸手拿回荷包,要起身离开,刚探手进他回来扯出荷包,细细的穗子就被一把攥了住。
我吓了一跳,阮碧城睁开眼睛看着我,手指紧紧的攥着蕊黄的穗子,张口声音哑哑的问道:“为什么要收回去?”
“你……”我惊诧难掩,“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不答我,只是眉目深深的望着我,又问:“不是送给我的吗?为什么又要收回去?”
我堂皇结舌的言答不上。
“你还是怨我吗?”他一寸寸的扯过荷包,道:“陆宁。”
我胸腔里的心跳突突的涨开收紧,他坐起身,看着我一瞬不瞬的问道:“你的心里一直怨恨着我对不对?你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我都辜负了,陆宁你很恨我对不对?”
他总是知道我最受不住的语气,最受不住的说话方式,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讲不出话的那个。
“陆宁。”他扯着荷包问我,“让我补偿你好不好?这次换我喜欢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有些狭促的笑道:“阮碧城你会娶我吗?抛弃你的表妹,你的盟主之位,娶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