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康熙二十一年)
正月,施将军出京至闽,于厦门各处调兵整船。刘国轩以铳船十九号、战船六十余号、兵六千人,拨诸将守澎湖;亲身往来督视。
五月,姚总督率官兵至铜山候风。刘国轩至澎湖,台湾列兵守各港澳。
六月,姚总督官兵回汛。
七月,刘国轩归自澎湖。安平镇火。施将军题请专征,奉旨相机进取。
十月,岁饥。
十一月,国轩赴澎湖。
十二月,台湾伪承天府火灾,沿烧一千六百余家,米价腾贵,民不堪命。国轩归自澎湖。
癸亥(康熙二十二年、台湾称永历三十七年)
正月,冯锡范备兵鹿耳门。
二月,米价大贵,人民饥死甚多。
五月,刘国轩率师至澎湖。
六月十四日,施将军自铜山开船,大小五百余号,姚总督拨陆兵三千随征。十五日,到八罩。十六日,进攻澎湖。国轩列炮架巨舰各数十以待。诸将士皆望风逡巡,惟提标游击蓝理、曾成、张胜、正黄旗侍卫吴启爵、同安游击赵邦试、海坛游击许英、铜山游击阮钦以七船冒险深入鏖战。国轩分两翼,海艘齐出,四面合围我师。施将军琅恐数船有失,自将坐驾冲入,内外夹攻,敌稍却。施将军遂同七船随流而出。时天色将晚,遂于西屿头洋中抛泊。
十八日早,次于八罩,以收诸军。国轩闻而喜曰:『谁谓施琅能军!天时地利,莫之能识,诸君但饮酒以坐观其败尔』!遂不设备。盖澎湖自六月数起台飓,无三日晴,而近澎诸岛下有老古石,嵯枒若铁树,刚利无比,凡泊舟下札,遇风起立刻而覆,乘船者莫不危之。然停泊数日,浪静风恬,亦天幸也。
十八日,移至虎井。施将军泊小舟于内外堑峙间,密觇形势。于是再申军令,严明赏罚,令总兵陈蟒等领船五十号,从东畔峙内直入四角山;又令总兵董义等领船五十号,从西畔内堑直入中心湾,以为疑兵,示以若欲登岸者。将军身率诸镇将,部署大鸟船五十六号居中,分为八股排入,余船以次而进,以为后援。指画既定,俟风而举。
二十二日已刻,南风大发,南流涌起,遂下令扬帆联进。风利舟快,瞬息飞驶,居上流上风之势,压攻挤击,无不一当百。又有火器、火船乘风纵发,烟焰弥天,大小海舟二百余艘烧毁殆尽。国轩见势蹙难支,遂乘小舟从北门孔道逸去,而全军覆没矣。是役也,惟前锋林贤、朱天贵二船初入湾澳,天贵倏中炮而死,林贤被伤两箭,余军皆无恙。
国轩败回,群情汹汹,魂魄俱夺,惟有束手待毙而已。于是施将军驻师澎湖,休劳士卒,收拾船只,为进取台湾之计。下令戮一降卒抵死。诸岛投戈者数千人,皆厚恤之。有欲归见父母、妻子者,令小船送之。降亲相谓曰:『军门恩泽,及我骨肉矣,死难报也』。归共传述之,台湾兵民莫不解体归心,惟恐王师之不早来也。
世子克塽与锡范、国轩泣相谓曰:『民心既散,谁与死守?浮海而逃,又无生路。计惟有求抚之着耳』。于是遣郑平英、林惟荣、曹蜚、朱绍熙赍乞抚书表,于闰六月初八日至军前,且求听居台湾。将军曰:『削发登岸,煌煌明旨也,何敢不遵!且若辈不亲到军门,而遣人代赍书表,诈也,为缓兵计耳』。复令曾蜚、朱绍熙回谕之。
七月十五日,世子复遣冯锡珪、陈梦炜、刘国昌、冯锡范、韩同、曾蜚、朱绍熙再至军前,一遵严令焉。
故明宁靖王术桂,衮冕拜告祖宗,从容投环死。
施将军令侍卫吴启爵及笔帖式常在同冯锡范等前往台湾宣布德意,且密察台湾虚实情形。吴启爵于七月十九夜再至安平镇,翌日见世子克塽,谓之曰:『足下远居岛屿,原与三王不同(三王谓吴与耿、尚也)。三王,国家叛臣也,罪在不贳。足下三世仗义于海澨,亦人之所难也;今若向化归德,使海宇廓清,朝廷必有格外殊恩,当不失爵禄也』。克塽曰:『使君惠及宗佑,敢不唯命是听』。启爵见国轩曰:『澎湖之役,天也,非人也。君虽挫衂以归,而雄迈之风不衰。岛上英杰,惟君一人耳!然所谓英杰者,在识时务,今大师临门,或战或降,决之一心足矣;何必迁延观望,致误大计乎』?国轩曰:『天威远震,波臣革面,谁敢复有贰心?使君但安坐以待,必得契约以报军门也』。盖台湾世子年幼,内政冯锡范主之,外政刘国轩主之。锡范庸懦竖子,进退无据,故相持未决焉。侍卫复谓国轩曰:『筑舍之谋,终无成日。君但令兵民遵制薙发,则大事可定矣』。国轩曰:『谨奉教』。遂下令兵民薙发。锡范亦遂与世子遵缴册印,而举国归降焉。侍卫回报将军,将军喜曰:『不待劳师而倾国效顺,朝廷之福也』。即令侍卫驰驿入奏,并缴归诚册印。
九月初一日,侍卫至京。朝廷召见,特加慰劳。因问澎湖克捷事情,侍卫披图指画,备言渡海艰难,蓝理等冒险进攻,凡两举而后得之。又言诸将士竭力用命,摧锋血战之苦;朝廷为之挥泪。因谕部臣曰:『闽师远出海疆,冒险剿寇,非滇黔陆地可比,论功再加一等』。朝廷又问台湾事,对曰:『臣至其地,视伪幼子未谙事,国事尽委于冯锡范、刘国轩。锡范懦而无断,低徊犹豫,其实无能为也。刘国轩倾心归命,挟以必从之势,故臣得毕事而归』。又问台湾形势,侍卫条对甚悉。问『提督重兵入险,得无有虑否』?对曰:『台湾兵既败之后,莫与共命者,但恐提督后至,〔议论不一,或至中变耳。若总督与提督能一心共济,事可万全。今提臣系督臣保举,必无异心,指日可定;如谓奔败之余,再奋螳臂,敢拒巨辙,必无之理』。上悦,自解所御龙袍并赋诗以赐提督,加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以示酬庸焉。
八月十五日,施将军统率大师至台湾,百姓壶浆相继于路;海兵皆预制清朝旗号,以迎王师。十月十七日,侍卫自京回至军前,衔命申告,军民莫不以手加额。
部议以台湾番民杂处、山海要津,设总兵一员、副将二员统水陆官兵一万镇守之。设道官一员、一府、三县,以统治百姓及番众。府曰台湾府,附郭为台湾县,〕(馆藏抄本原缺数行,用海上见闻录之文补之,并加〔〕以示区别)。南路为凤山县,北路为诸罗县。建置既定,经画事竣。
十月初六日,世子克塽、冯锡范、刘国轩、何佑等并眷口登舟。
十一月初六日,至泉州。初七日,往福省进京。
十二月,总督姚启圣病死。
克塽至京,封为汉军公;弟克■〈与上土下〉准开牛彔;叔郑聪等俱以三品、五品官食俸,随旗。冯锡范、刘国轩俱封伯。国轩随补天津卫总兵,其子准开牛彔。
郑氏自丁亥年起,至癸亥年亡,共三世,三十七年。
附录一郑芝龙受抚(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七十六)
熹宗天启七年六月,海寇郑芝龙等犯闽山、铜山、中左等处。
芝龙,泉州南安县石井巡司人也。芝龙父绍祖为泉州库吏,蔡善继为泉州太守。府治后衙与库隔一街相望。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善继额,善继擒治之,见其姿容秀丽,笑曰:『法当贵而封』,遂释之。
不数年,芝龙与其弟芝虎流入海岛颜振泉党中为盗。后振泉死,众盗无所统,欲推择一人为长,不能定,因共祷于天,贮米一斛,以剑插米中,使各当剑拜,拜而剑跃动者天所授也。次至芝龙,再拜,剑跃于地,众咸异之,推为魁。纵横海上,官兵莫能抗,始议招抚。以蔡善继有恩于芝龙,因量移泉州道,以书招之。芝龙感恩,为约降。
及善继受降之日,坐戟门,令芝龙兄弟囚首自缚请命。芝龙素德善继,屈意下之。而芝虎一军皆哗,竟叛去。六年春,遂据海岛,截商粟。闽中荐饥,望海米不至,于是求食者多往投之。七月,劫商民船,势浸大,其党攻广东海丰嵌头村以为穴。芝龙乃入闽,泊于漳浦之白镇,时六年十二月也。
巡抚朱一冯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师击之,而以把总许心素、陈文廉为策应。鏖战一日,胜负未决。会海潮夜生,心素、文廉船漂泊失道。贼暗度上山,诈为乡兵出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遂大败,身被数刀。然芝龙故有求抚之意,欲微达于我兵,乃舍先春不追,获卢游击不杀。又自旧镇进至中左所,督师俞咨皋战败,纵之走。中左人开城门求不杀,芝龙约束麾下,竟不侵扰。
警报至泉州,知府王猷知其详,乃曰:『芝龙之势如此,而不追、不杀、不焚掠,似有归罪之萌。今剿难猝灭,抚或可行。不若遣人往谕退舟海外,仍许立功赎罪,有功之日优以爵秩』。兴泉道邓良知从之,遣人谕意。
怀宗崇祯元年春正月,工科给事颜继祖劾福建总兵俞咨皋下狱。初,巡抚朱钦相招抚海寇杨六、杨七等。郑芝龙求返内地,杨六绐其金不为通,遂流劫海上。继祖上言:『海盗郑芝龙生长于泉,聚徒数万,劫富施贫,民不畏官而畏盗。总兵俞咨皋招抚之议,实饱贼囊。旧抚朱钦相听其收海盗杨六、杨七以为用。夫抚寇之后必散于原籍,而咨皋招之海,即置之海。今日受抚,明日为寇,昨岁中左所之变,杨六、杨七杳然无踪,咨皋始缩舌无辞。故闽帅不可不去也』。疏入,逮咨皋下于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