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苦寒北行(8)
这一日,众人从长满白桦林的山脚转出来,果然前面躺着一条玉带似的冰河——余吾水。几人从桥上过去,终于来到了单于庭。远远望去,果然没有城廓和街市。广袤的草原上,多是白花花的毡房,东一簇,西一片,让人眼花瞭乱。毡房周围有木栅栏,里面围养着牛、羊和马匹、骆驼诸般牲畜。不少身穿皮袍的匈奴男人,或骑马,或步行,忙着自己的营生。有些妇女忙着喂牛羊,打酥油,做奶酪。还不时看见,小孩子骑着羊玩耍。一路上,卓吾、吐丽尔不断遇到熟人,相互举手招呼。嘴里“叽哩咕噜”,剧孟、白龙一句也听不懂。
剧孟、白龙与卓吾、吐丽尔已混得厮熟,便应邀到他家住宿。逶迤穿过许多座毡房、木栅栏,又走了顿饭光景,来到一个缓坡前面。有几个妇女、儿童和男人迎了过来。他们是卓吾的妻子、兄弟和子侄们,都笑着问好;帮着牵过马匹和骆驼,卸下货物;侍候牲口吃料饮水。
卓吾忙把剧孟、白龙介绍给家人。卓吾的妻子尼玛忙笑吟吟把客人让进毡房,拿出奶茶、奶酪和肉干招待客人。匈奴人历来好客——即使是不速之客,也是倾其所有,供给食宿。拿出最好的食物给客人吃,让出毡房里最暖和的地方,让客人夜宿。剧孟、白龙受此款待,甚觉温暖。
吐丽尔先去看望阿妈,原来老人早已康复。如今见女儿回来甚是欢喜,又听说还带来两位汉人,愈发髙兴;遂让吐丽尔搀扶着过来,与剧孟、白龙见了。白龙很会见机,嘴儿极甜,一口一个“阿姆”地叫着。老人坐在白龙身旁,只笑眯眯地看着。胡人的女孩儿本就大胆、热情——此时的吐丽尔,更无汉家女儿的羞涩与矜持,对白龙如小鸟依人,一会儿捧给他热奶茶,一会儿又递给肉干,叽叽呱呱,如百灵鸟儿唱歌。卓吾、尼玛看在眼里,只笑得合不拢嘴。
寒暄过后,剧孟示意白龙,取出由中原带来的礼物——无非是缯帛、茶叶和珠宝首饰;分别送给卓吾的家人。送给吐丽尔母亲的是两匹薄如蝉翼的缯帛,另加一个绣罗锦的香囊,内装从南越来的龙涎香。给卓吾的,是一把中原锻造的环首宝刀,刀鞘上镶着宝石。尼玛除了缯帛,又多一个宝石珠串。吐丽尔另有一串黄豆粒大小的南珠项练和一个绣绮香囊。她的堂兄妹也各有一份礼物。吐丽尔笑靥如花,当即把项练戴在脖子上,左顾右盼,问白龙好不好看?白龙“啧啧”连声,夸个不停。一时,各人都细看自己所得的礼物,自是爱不释手。
剧孟边喝奶茶,便寻思如何寻找温阳,并打听中行说的踪迹。他看火候已到,便凑趣道:“吐丽尔嫁给白龙罢!”
卓吾和尼玛闻听,都眉花眼笑:“好,好!”忙笑问姊姊:“你可捨的?”
适间,吐丽尔的阿妈见女儿与白龙甚是亲呢,自己是过来人,早已瞧科几分,便故意笑道:“儿大不由爷,这可得问她自己呢!”
吐丽尔听了,脸立刻象块红布;说句“不知道”,便跑了出去。她的堂兄妹们也都叫着、闹着、哄笑着,一窝蜂似地跟了出去。
白龙满心欢喜,却小声对剧孟道:“正事还没办,怎能……”意思是先办正事,后论婚事。剧孟亦小声道:“婚事成了,才好办正事。”白龙咧嘴傻笑,不再说甚。
剧孟遂大声道:“白龙自小是孤儿,在下是他结义兄长;如今我代弟提亲,祈盼长辈俯允。可先行纳采,容日后回到中原再行合卺礼。”
吐丽尔的母亲本是匈奴女子,偏天缘巧合,嫁了汉人。她甚喜丈夫知书达礼,性格柔顺;故此她早对汉人有好印象。如今女儿长大了,也愿嫁给汉人,竟与娘亲的见识相同;又见那白龙仪表堂堂,讨人喜欢,心道:“这小妮子恁有眼光。”便笑着点头应允。
卓吾、尼玛见姊姊应允,更是髙兴,忙叫人把吐丽尔找回来。其实,吐丽尔哪里走远?此时,她正在毡房门外偷听。随着一阵“叽叽呱呱”,吐丽尔笑吟吟地被堂兄妹们推了进来。
白龙见机,忙解下佩戴的白玉刚卯,送给女家;女家回赠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弯刀。吐丽尔阿妈按照汉族习俗,亲用一条五彩丝绳为吐丽尔束起头发,这有个名目叫“结发”,意味着已经有了婆家。
当晚,卓吾一家举行家宴,既祝贺两家结亲,也为剧孟一行洗尘接风。宴上,自有一番热闹风光,直闹到深夜才尽兴而散。当夜,剧孟与白龙单住在一间毡房,二人细细商议了一回;直到天蒙蒙亮了,方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