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汉游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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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河豚芦芽脍(2)

第六章 河豚芦芽脍(2)

剧孟吩咐“有请”,又道:“我们一同见他罢。”

不一刻,胡进随仆人进到客厅,强作一脸笑容,同剧孟等人寒暄一番,分宾主坐下。闻老夫妇见郡守老爷驾到,有些惧官,便想借故回家。胡进却恭敬伸手拦住,讪讪道:“请安坐,一会还有话说。”闻老夫妇只好重又坐下。

一时,仆人献上茶来。剧孟见胡进十分扭怩,欲言又止,便开门见山问道:

“大人今日屈驾草舍,想来有事见教?”

“哪里,哪里!”郡守干笑几声,依然是那副公鸭嗓:“鄙人不才,蒙皇上恩典,来洛阳视事。一向忙于杂务,未能前来请教,尚祈海涵!今日上门,实是赔礼,前次多有得罪,还望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着便离席揖拜,当真给剧孟行礼赔情。跟着又向薛况、白龙和闻老夫归行了礼。

剧孟见他诚意赔礼,也不再提“悬剪剑”之事,便想:此刻他有求于我,若能借机化解这场龌龊,对“红柳庄”亦有益处。于是起身相搀,口中道:“千万使不得!”

胡进起来道:“剧公子是洛阳豪杰,气盖关洛,方圆数百里内,谁不向往?昨日京城来一好友,告诉下官:当今皇上的重臣,乃大官人挚友……唉,我是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呀!”

剧孟想不起来,在朝廷有哪位大官是好友,但也不便点破,遂问道:“老大人,你说的是哪一位?”言外之意,我的好友很多,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

胡进见剧孟那样说,愈加惶恐,忙道:“啊,就是皇上跟前,大大有名的‘敢谏郎中’——袁丝﹡,袁大人!听说,你们是忘年之交呢!”

剧孟这才知道,郡守所说之人,便是当年救过自己的袁大哥。更没想到,民间流传的“敢谏郎中”也是他。忙笑道:“大人所说不错,在下确与袁大人莫逆。只是近几年俗事缠身,少去问候。”

接着反问:“大人,袁丝先生这‘敢谏郎中’的名号,在民间流传甚广。倒不知他向皇上,谏了哪些个?乞望大人见告!”

胡进听了,脸上一红一白道:“唉,比起袁大人的高风亮节,下官当真汗颜。这位袁大人,乃耿直忠贞之人,当今圣眷正隆呢!”

说到久违的袁大哥,剧孟自是倍加关切,愈发眸珠不错地听下去。

“也就是前年的事儿。”胡进继续道,“当时,绛侯周勃正为丞相,因其诛灭诸吕,拥戴有功,所以炙手可热。每次朝罢,皇上常亲自送他出来。袁丝见了,颇不以为然。遂进谏道:‘陛下以为丞相何如人?’

“皇上道:‘社稷臣。’

“袁丝道:‘绛侯所谓功臣,而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之色,陛下谦让,臣主失礼。’

“从此,皇上益加庄重,丞相才生出畏惧。周勃为此很生气,对袁盎道:‘我和你兄长关系很好,你却在皇上面前毁我!’然而,后来绛侯获罪下狱,唯有袁盎为他在皇上面前说情。绛候终于获释,才知道袁大人真君子也。遂与结为至交。”

“还有么?”剧孟听了愈加心仪。

“有!”郡守说得高兴,“有一回,皇上到上林苑游玩,皇后和慎夫人跟随。慎夫人年轻美貌,仗着文帝宠爱,常与皇上皇后平起平坐。袁丝进谏:‘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皇后,慎夫人乃在妾位,妾主岂可同坐哉?陛下如此对待慎夫人,适所以祸之,陛下独不见‘人彘乎’?”

胡进见剧孟等人不懂,便解释道:“这‘人彘’之典,乃是一件惨烈之事!当年吕后在刘邦死后,残杀宠姬戚夫人,将其斩去四肢,丢在猪圈中,还美其名曰‘人彘’。这句话一下把文帝点醒,文帝也就告诉慎夫人,才知袁盎乃是一片好意。慎夫人感激不尽,特赠袁盎黄金五十斤。”

“还谏过甚么?”剧孟又问。

“还有淮南王刘长之事,令满朝刮目相看!”郡守深深叹喟,“说来这刘长,也是可怜之人啊……”

这位淮南王刘长,本是高祖刘邦的小儿子;其母原是赵王张敖的美人。高祖八年时,刘邦经过赵地,赵王把美人献给刘邦,得幸而有身孕。后来贯高谋反被发觉,牵连到赵王,赵王、王母、兄弟、美人皆被收捕。美人告诉狱卒:“我得幸于上,已有身孕。”狱卒如实禀报,高祖正在气头上,未加理会。

美人的哥哥赵兼托辟阳侯审食其,在吕后面前想办法。但吕后妒嫉,不肯进言,审食其也不再说甚么。等刘长降生后,其母心中怨恚,就自杀了。狱卒抱了刘长送到高祖面前,高祖见了颇为后悔,令吕后抚养他。高祖十一年,封刘长为淮南国厉王。

刘恒即位后,刘长自以为与皇上最亲,故骄蹇不逊。皇上因为弟兄关系,也总是加以宽赦。刘长用铁椎把审食其打死,并割下人头向皇上请罪,皇上同情他为母亲报仇之心,就赦免了他。从此,刘长益加骄恣,出入仪仗,按天子规制。

对此,满朝文武都不敢说话。唯独袁丝进谏,皇上未听。及至刘长参与谋反之事败露,皇上责令其迁徙蜀地,袁丝又谏:“陛下素骄淮南王,平常不管以至于此。今暴烈摧折,淮南王性情刚烈,如路上不测死亡,陛下将背负不能容人,杀死亲弟之罪名!’”皇上又未听,淮南王果然绝食而死。民间亦有歌谣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皇上听说后,乃叹道:“悔不听袁盎之言!”

胡进虽是一副公鸭嗓,却也条缕分明,把这件事说得明明白白。在座诸人听了,对袁盎愈加敬佩!

说到这里,胡进几次张嘴,但没有说出来。剧孟知他有难言之隐,便道:

“郡守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唉,下官,”胡进终于红着脸嗫嚅道,“经此次教训,下官一定痛改前非,重新作人。新近买了一个姑娘,本拟作第十四小妾,所幸尚未成礼,没有铸成大错。下官思虑了一夜,今情愿——啊,她父母乃逃荒之人,已无法送归,愿将此女送给闻老夫妇作女儿。以后,但凭闻老夫妇作主为她择婿,与我再无干系。”

“女孩姓甚么?”闻老夫妇膝下没有子女,自是高兴非常,连忙问道:“她本人可愿意?”

“只知姓柳,小名叫条儿;愿意的……”

“这是好事嘛!难为郡守从此向善。”

剧孟大加赞赏;白龙、薛况也都凑趣,恭贺闻老夫妇喜收义女。事情也就这般定了下来。

趁众人高兴,郡守又忸捏道:“剧公子,下官还有个不请之情。念下官知错改错,是否,是否,就将那郡守官印归还了……”

剧孟、薛况和白龙听了,相视大笑。剧孟知他情急,故意伸手一拦:“且慢,在下还有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