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汉游侠传
2288600000421

第421章 初识轵城盗(6)

剧孟只觉“轵城盗”名号很怪,忙循声望去。

那屠狗少年,也就十六七岁。一身腌躜破衣,趿着两片烂草鞋,虽说蓬头诟面,却神情冷漠,眼神锋利。他拨开众人,踅到前面道:“晚辈见过剧大侠、韦女侠。事情因我而起,就由我说罢!”

剧孟忍不住问:“请恕在下无礼,小兄弟因何叫‘轵城盗’,你可是轵城人氏?”

少年呲牙一笑:“剧大侠,晚辈匪号来历,暂且放下不表。你老见多识广,听过‘十三仙女峰’罢?”他虽是问话,却径自说下去,“那可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的风水宝地。有钱人为了子孙兴旺,争着把阴宅选在那里。嘿嘿,也就成了咱这号人,讨生活的地方!”他满嘴都是堪與行话,分明是盗墓里手。

剧孟知道,睢阳有个“十三仙女峰”,是芒砀山的别名,在睢阳东南方,共十三个山头,方园百里,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韦九不明就里,甚么“轵城盗”、“支锅”、“掌眼”,已让她云里雾里,阻拦道:“小兄弟,莫扯远了。你们的事,与‘十三仙女峰’有关系?”

少年再笑:“怎么没关系?上个月,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掘了个大墓。真叫人扫兴,这墓被盗过。不过也不白忙活,得了件青铜明器,倒也有型。”说着拽出个破包袱,当众解开了,露出一件油绿斑斓的铜樽。

众人都觉眼前一亮。跟着,少年右手一旋,将它稳稳托至剧孟面前:“剧大侠,你老见多识广,给掌掌眼。俺思量着,是件老东西。若能换几十串钱,各人分润些,大伙便可回乡了。他娘的不巧,被梁王府的管事刁三瞧见了,说梁王爱古董,非白要了去。我们不肯,刁三说:顶多值五十文,今日便来取走……”

不等少年说完,众流民早气愤不已,有的道:“如何能将宝物白送人!”有的很无奈:“你有几颗脑袋,敢与王府作对?”一时七嘴八舌,莫衷于是。

剧孟接过铜樽,仔细端详。这是只昂首挺胸的青铜鸮鸟,俗称猫头鹰;高约一尺,通体绿锈斑斓,造型极为生动、逼真:面盘似人,双睛如炬,利喙尖爪,饰以夔纹,透出凌人气势。翻转过来,底部有四个铭文:“帝辛鸮樽”。“帝辛”,是商纣王年号,距今已八百多年。

剧孟照实说了,众人莫不惊讶万分。有的道:“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怎么也值十串钱罢!”

剧孟一哂道:“价值五百金,还是少说呢!”

众人作梦也想不到,这只铜樽会这么金贵,立时瞪大眼睛,惊呼起来。当时有人盘算:“五百金,买米可堆满十几座谷仓,夠万人食用一年。若换成葛布,也能让成千上万的人不赤身露体。有了它,今后就衣食无愁了! ”

韦九担心道:“谁肯出高价买它,换不成钱,也是枉然。”

剧孟惋惜道:“可惜出门在外,身上没带多余的钱财,不然在下可帮这个忙。”意思是如果有现钱,一定会把它买下来。

少年接口一笑:“就卖给你剧大侠了,你老先将去,有钱再付也没关系!”说得极其爽快!

剧孟终觉此物太贵重,这么空手拿走不妥,便道:“这位小兄弟,不如这样,东西你先收着。我们来雎阳办事,还有几日耽搁,等把事情办完,你随我到‘红柳庄’,货钱两清如何?”

少年笑着应允:“剧大侠真信人!”

剧孟把铜樽递回去,抱歉道:“说了半天,还不曾请教小兄弟姓名!”少年见剧孟动问,忽地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滚。剧孟、韦九十分奇怪,不知哪句话说错了,歉然地看着他。

少年用手拭去泪水,哽咽道:“剧大侠,你不认识我,一定认识家父和外祖母。这位女侠我也知道,你是周夫人,姓韦名九。那年,在刑场见过你。你与‘布衣书生’诸位大侠,当真英勇不凡!”

这回该剧孟、韦九惊惊诧了,他们不知在哪里见过他。

少年强忍住泪水,说道:“我姓郭名解。家父名讳,上郭下中。我外婆,便是神相工——许负。”

剧孟、韦九同时惊叫起来:“你是郭中大侠之后?还是许负的外孙?”

剧、韦与郭解的长辈,都有过交往。当年,剧孟在函谷关被困,是郭中大侠赠马相助,才逃出关的。如今想起往事,就仿佛发生在昨天。郭解的外祖母许负,更以性命换过“和田玉枕”,帮过韦九大忙。后来,许负老人被“墨子门”救助,才得不死。那年刑场上,韦九匆匆见过许负一面,万万没有想到,她身边那个男孩,如今就在眼前。

她急切问道:“许大娘现在何处?身子骨可还硬朗?”

郭解未语先戚,哭诉道:“六年前,姥姥回到家乡轵县枣树岭村,照看我和姐姐。老人家为乡里排解纠纷,得罪了仇家姚拓,他们买通官府,把姥姥害死了。”郭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剧孟关切问道:“轵县离此千里不止,你怎会流落到这里呢?郭兄弟,待此地事了,你到洛阳与我同住罢!”

郭解擦了擦泪水,却道:“多谢剧大侠好意,我要靠自己。你不是想知道,我为甚取绰号‘轵城盗’么?那是官府强加给我父的罪名。父亲蒙冤而死,我就偏做杀富济贫的强盗,给他们看看。一旦攒够盘缠,我要回乡,重整旧业,为外祖母和父亲报仇!”

剧孟听了十分震撼,没想到郭解这么有志气,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正想夸赞几句,墙外传来刺耳的声音:“怎么着?郭解,今日钱物两清罢!”

众人迎声看去,正是那个名叫刁三的管事,领着一帮打手,气势凶凶地扑过来。刁三几步抢上来,伸手便抓青铜“鸮樽”。郭解转身一躲,高声叫道:“我不卖!”

刁三道:“不卖不行!”说着动手便抢。众打手也恶狠狠地拥上来,高声喝道:“别让他跑了!”郭解毫无畏惧,随手把“鸮樽”扔给别的流民,便与他们动起手来。他人小灵活,指东打西,管家身上早挨了几下重的,打手也跌倒了几个。几个身强力壮的流民,也与打手们撕掳起来。剧孟、韦九见郭解身手不错,暂在旁边观战。

刁三一向骄横惯了,何曾吃过这种眼前亏?顿时恼羞成怒,“唰”地抽出环首刀,要和郭解动真章,恶狠狠骂道:“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么,乖乖交出铜樽便休,如若不然,让你尝尝水牢的滋味!”说着挺刀便砍。众打手也都亮出兵刃,蜂拥而上,朝众流民杀过来。

郭解见管事挥刀扑来,毫无惧色,手中早多了一把长刀,正是剝狗的那把利刃。一闪身,让过对头刀锋,反手回刺,刁三屁股立刻见了红,幸亏郭解出手不重,不然他的半个屁股,就被削下来。即便如此,也疼得他咧嘴“哎哟”不绝。刁三开始轻敌,吃了大亏,如今情急拼命,直奔郭解要害。郭解象头豹子,手疾眼快,纵跃灵活,瞅冷子就给对头一刀,险些削了他的手指。打了一阵,管事未占上风,反累得象头笨熊,呼哧流汗。

剧孟越看越爱,脱口赞一声:“有种!”

柳铁脚的身手不错,挥舞一根打狗棒,指东打西,应对五七个打手,绰绰有余。不时还扔出条蛇,吓得打手赶快躲开。其余流民却惨了,他们大多不会武功,只有把蛮力,有的还有残疾,只得抄起木棍应战,早被伤了几个。一些打手腾出手来,过来围攻郭解和柳铁脚,眼看要吃大亏!

剧、韦二侠立刻出手,但不愿杀人招祸,只如猫戏老鼠一般,或点其穴道,或令其脱臼。不一会,那些打手东倒西歪,再不能伤人。刁三见大势已去,带着手下仓惶逃走。临走时,作张作智道:“有种的你别走,待我叫人拿你!”

众人也不去追,只把受伤的弟兄搀起来,裹伤的裹伤,上药的上药,忙乱了一阵。剧孟知道不会善了,劝道:“柳头领、郭兄弟,你们快躲一躲。噢,容在下回客栈,再取些钱给你们作盘缠。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去撵,只是在哪里汇合?”

柳铁脚道:“出城西南三十里,有个勒马村。请剧大侠、韦女侠到那里寻我们!”说完,指挥众流民相互搀扶着,匆匆忙忙撤走。

郭解跑到剧孟跟前,喘着气道:“剧大侠,本来有紧要消息告诉你,与缇萦女侠有关的,现在来不及了,待会儿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剧孟浑身一震,想要去追,郭解早不见人影了。

剧、韦匆匆赶回店里,取了十几串钱,牵了马便急忙去追。他们出了城门,投西南而去,追了一程,来到个三岔路口。二人踌躇再三,选了其中一条,竟闯入一座荒芜山岗,分明是走岔了,只好原路折回。幸亏遇到一位樵夫,指清道路,才找到勒马村,只是众流民并未回来。

剧、韦猜想,也许他们走得慢,还没赶到,便在村口等候,却久等不至。他们心中焦念,沿着来路相迎,并不见流民行踪。再返回社里,也不见人影。接连搜寻两日,一无消息,仿佛这群人消失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单韦九想不通,就连剧孟也是一头雾水,难道见了鬼不成?

几经商讨,觉得这事必与梁王府有关。于是,决意夜探东苑,或许能找到流民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