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吐雾石”之祸(3)
这日午后,剧孟与灌夫在客厅弈棋。正念叨薛、白走了二十多日,怎无一些消息,也不知他们勾当如何?忽地,他二人笑嘻嘻地回来了。
剧孟、灌夫忙问:“勾当如何?”
薛、白也不答话,只连呼“口渴”;仆人立时斟上茶来,二人连饮数杯,这才挤眉弄眼,一齐笑道:“有趣得紧呢!”
剧、灌连催他们快说,白龙这才抹了抹嘴边的水沥,眉飞色舞地讲了此行经过……
那一日,薛况、白龙和“蔫豹子”瞷老大起个绝早,骑了快马赶赴济南。路上,瞷老大不放心,多次问薛况报仇从何处入手?薛况只是吱唔。白龙亦忍耐不住,催薛况说出来。薛况却道:“还未到那里,怎能事先想好?”
白龙见薛况昨日还拍胸脯,说甚么“裤裆里掏卵子”,今日却缩了回去,不免骂道:“你这促狭鬼,要不行,把剧哥请来!”
薛况听了,也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笑笑。瞷老大则心中打鼓,不知这仇能不能报得。如此,一路上各想心事,待到第五日的天黑时分,三人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瞷家庄院。
瞷太公的丧事已经办完,但庄内仍沉浸在悲痛之中。阖府挂白,不时隐隐传出哭声。为了保守秘密,薛、白二人没有公开露面,只与老二瞷仲水相见了。当晚,薛况告诉瞷伯焰,准备一切应用之物,并找十名身强力壮的可靠家人,遂悄声说了计策。
瞷家兄弟和白龙听了,都低声连呼“妙,妙”!
第二日,薛况装扮成一卜卦的相工,从庄园角门闪将出来。他穿一袭旧葛袍,戴破帻巾,手里擎个虎撑——卜卦的招幌,摇摇摆摆向城里行来。白龙扮成叫化子,远远地跟在后面。薛况走了半日,绕过好几条街巷,早看见门冲南开的郡衙。远远睃去,那府衙倒有些气象,厚重的围墙,高有丈余。大门甚是宽敞壮观。门前,十数名兵丁守着,只要有人靠近,便厉声盘问,稍有怀疑便抓了起来。大约是怕瞷家报复,加强了戒备。
薛况看了一回,便向郡衙后面踅去。后面亦不稍有松懈,不时有小队兵丁往来巡逻。薛况只扮作行人,踯躅而行。正在思忖:怎生找个破绽处?忽地眼前一亮,见离郡衙后院仅一路之隔,有一独门小院。便点了点头,举了举手中的招幌,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自是被后面的叫化子,看得一清二楚。
第三日,薛况又来到那个院子门前,拍门进去,说讨口水喝。进到院里,方知这家有三口人,一对年老夫妇,带着个小孙子。薛况一边喝水,一边与二老攀谈。原来,二老的儿子在外地做官,儿媳也随在任上。喝完水,薛况仔细打量院内的地势,只见墙角旮旯堆着些碎砖破瓦。便故作惊讶:
“敢问老妈妈,近日家宅可有不宁?有否打砖丢瓦之事?”
“有,有!”老妇人顿时脸色煞白。其实,这都是夜里白龙帶着人捣的鬼。丢砖抛瓦,学那鬼哭狼嚎,直闹到五更天方才撤走。
“可有禳解之法?”老公公哆嗦着问。
“难怪进到贵宅,有股阴气,”薛况一脸正色,“待我细看,”说着,由腰间掣出一面铜镜,作势东照一下,西觑一回,嘴中念念有词。须臾,仿佛很是劳累,说道:“在下已然看清了,是黄仙作崇。”
这黄仙,就是黄鼠狼。它常生在古屋破垣之处,或深夜偷鸡,或捕捉老鼠,或放出臭气,蛊惑主人。薛况偷眼看去,见二老信以为真,便道:“这黄仙得道多年,已成了气候。要除掉很是不易……”他故意面现难色,停住不说。
二老双双跪下,虔诚哀求:“求大师救命则个!要多少钱财,均不吝惜。”
薛况这才道:“救人性命,乃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提钱财,就俗了。只需主人搬出此院百日,便可作法驱除;不然,恐于人口不利。”
老两口信以为真,转又发愁,急切间往哪里去搬?
薛况早看在眼里,热络道:“若二老不嫌,在下倒有个去处,可暂住一时。”
瞷家早在别外备了一处宅子。老两口不知是计,反千恩万谢。第三日,便雇了马车,将家暂时搬了过去。于是,薛况、白龙和瞷家兄弟,带着仆人住了进来。看好方位,一伙人昼夜动工,直往那郡守衙门后院打条地道。
不过旬日功夫,地道便挖成了——地道出口处,离地面只剩了薄薄一层土。
月黑夜,街上早断了行人。郡衙照旧戒备森严,兵丁打着灯笼站岗、巡夜。唯有郡衙后院漆黑一片,郡守一家早入梦乡。
三更梆子响过,薛况几人都蒙了黑巾,拿盏灯火,钻进地道,潜入衙门后宅的地下,轻轻将最后的一层土刨开。先是薛况慢慢探出头来,他凭双夜眼,借着微光扫视,看清这里正是郡衙的后花园。园子不小,假山、花木、亭台都黑影憧憧,不大真切。只有夜风吹过,刮得树叶“沙沙”作响,愈发显得沉寂。远处墙外,不时传来巡更兵士笨重的脚步声。再细看,洞口就开在一丛竹林的后面,十分隐蔽,不由暗喜,叫声“惭愧”。停了片刻,并无动静,几人依次爬出洞口,鹤伏鹿行,摸进宅院。知道太守必住北屋,依照事先安排,“泥鳅”瞷老二在暗影中把风,薛况、白龙和瞷老大去开门。
薛况三人刚要把门连轴抬将出来,忽然发觉门只虚掩着。薛况知情况有异,便小声对白龙和瞷老大道:“你们守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二人点头,即隐在墙角处暗处。薛况轻轻推开一丝门缝,将身子潜进去。里面正是一明两暗的卧房,明间无人。一个暗间是丫环的住室;另一个暗间,正是太守和夫人歇息的屋子,门也半开着。薛况悄没无声踅进去,静听片刻,知道榻上只有一妇人,并无郡守本人。薛况正在纳闷,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忙闪到明间门后,随着“蹀躞”脚步声,原来李嵩出恭回来。待他进到房内,瞷老大已如影跟进,不由分说,一柄寒光短刃即从后背攮进去,只一绞。屋内正传出女人的梦呓。
薛况手疾眼快,探出右手,已将李嵩的咽喉掐住,那狗官未“吭”一声,顿时了帐。瞷老大扶住尸身,轻轻放在地上;又用狗官的衣衫,将短刃擦拭了。
薛况见已得手,一打手势,几人便神不知、鬼不觉从原路撤了出去,遂把那地道填死、恢复原样。
直待第二日,李嵩家人醒来,才发现郡守早被杀多时,尸硬血凝,毫无线索。饶他奸似鬼,不知是何人作的案。一时间,济南全城都轰动了,说那李嵩太缺德,是上天惩罚,取了他的性命……
白龙口才本好,又是亲身所历,讲得活灵活现。剧孟、灌夫直听得惊心动魄,连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此计绝妙,当真匪夷所思。”听到最后,更是“哈哈”大笑。
突兀,剧孟止住笑声,蹙眉问道:“那挑唆之人可曾找到?”这话问得正是关节。因为,此人是遗祸瞷家的根苗;如果此人不除,定会祸害无穷。
薛况道:“此事小弟亦曾虑及。起初,我想此人定与瞷家有深仇,不然不会下此辣手,十有八九是内奸;但终未查出来。”
“难道不是王恩那个王八蛋?”剧孟疾问。
薛况摇摇头,一副认真的神气:“小弟去了,曾几次暗地偷看此人,他还算老实。虽然相貌猥琐,贪杯,令人招厌,但对瞷家满忠心的。据说,瞷老太爷伤重身亡,是他吃尽辛苦,把尸身运回庄里;下葬时,更如丧考妣,哭得死去活来,真情流露……”
白龙也道:“见今全庄人,谁也不疑他。恐怕那个挑唆的,另有他人。”
剧孟见二人这般说,也就信了,将此事丢过一边。当晚“红柳庄”大开宴席,为他们接风庆功;几人俱都高兴,直饮酒至三更天气,才尽兴而散。
剧孟喝得不少,醉古隆咚刚回卧房。忽有丫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她……半夜起来小解,忽然跌倒不醒人事!”
剧孟立刻酒醒,喝的酒都作冷汗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