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双手沧桑但十分灵巧,常常很随意的一张纸就剪出活灵活现的房屋树木,而即便是简单的一把泥巴也常常就在她的手里幻变成鲜活的小动物来。
这个夏天,去看定居在内蒙大草原上的祖母。一天晚饭后,看到祖母正埋头做着什么,就凑了过去。祖母正俯在桌上用小锉刀一来一往锉着一个圆鼓鼓的小珠子,桌子上也有了一堆已锉好的。我开始以为是木珠,抓起来看了看,不是,实在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就问祖母。祖母一脸汗涔涔地正在专心地对付手里的那个小东西,过了一会儿才似呻吟地说:“薏苡。”
我好奇地问祖母:“你弄这东西干什么?”
“做佛珠。”祖母锉好了一个,放到一边,又拿起一个来接着锉。
我这才注意到,薏苡外面的总苞,用它做佛珠很合适。把颜色接近、大小均等、饱满的薏苡挑出,用锉刀将两头锉平,它的芯里有穗,像蓬草一样,塞得很紧的。用针将其挑出,使其成空心就好了。但用锉刀锉圆薏苡很简单,清理它的薏芯很难,塞得过紧,无下针的缝隙。祖母的手常被针扎出小血珠来。
我不禁有些怜惜祖母,但碍于祖母的倔强,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
最后一颗薏苡锉平剔净后,祖母将它举起仔细地端详,刚刚还塞得满满的穗芯里透过了一缕光线来。母亲用根红绳将一个个薏苡穿起来,一个连着一个的薏苡就泛起光泽,一瞬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这时,我才意识到那已不是一颗颗普通的薏苡,而是一串不同寻常的佛珠了。
祖母将佛珠递给我:“送给你。”
“这最后一个你留着吧。”
“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薏苡实在是一种太普通的植物,用它串起来的佛珠与那些用檀香木、玉翠做成的佛珠比起来,实在是显得平常和普通了。
摩挲着佛珠,祖母的那句“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就突然清晰起来,忽地感到,生命的过程不就是从薏苡到佛珠的过程吗?我们需要一次次地被打磨、修缮,一次次艰难而痛苦地将心中塞得满满的如蓬草般的杂质一点点地剔除,直到它空灵透彻,直射入那缕光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