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灭亲,显本色】
为了在大雪茫茫的冬季到来之前,沿着克鲁伦河横穿过一到秋天转眼就进入冬天的蒙古草原,他们的队伍排列成蜿蜒的长蛇阵飞抉地向前进军。铿锵作响的甲胄、武器的碰撞声和马蹄声,震撼着大地。全军团满蓄着同仇敌忾的情绪,横跨过草原,奔向哈拉和林。
一定要打败蔑儿乞惕!
一定要战胜蔑儿乞惕!
要攻打这个没齿难忘的仇敌蔑儿乞惕,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全都为这个转战的第一仗,心胸激荡,热血沸腾。
山下的草原,也许不几天之后,就将变为白雪皑皑的吧。但是,好像为了同秋季依依惜别,残留下了稀稀拉拉的绿色。在宽阔的河床的那一边,耸立的群山,在霞光中拖着长长的尾巴。叶子还没有飘零的密林,在左边右边无边无际地延伸着。铁木真的军团,迎着眼看就要降临的冬天,在秋天的山野上驰行。
先锋将军者儿蔑,带领他手下的三百名士兵,在两天前就出发了。他肩负着向脱斡邻勒汗报告部队出动的消息的重任,再—次先行了。
铁木真率领着近卫兵三百人和骑兵一千人,跟在者儿蔑的后边行进。
“铁木真!”
扎木合在他的坐骑旁边喊道。从坚硬的头盔细带子的缝里,露出了扎木合洁白整齐的牙齿。
“即使咱们有不少的援兵,可把蔑儿乞惕部作为对手时,自己只有一千六百人的兵力,你不觉得太少了吗?”
他以士兵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你看着吧!”
对铁木真这个充满自信的回答,扎木合表示了他的忧虑。
“敌人,虽然说是老朽了,但它还是蒙古族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呀!”
“你感到不安吗?”铁木真俏皮地笑了。
“扎木合,知己知彼,胜而不殆。知天知地,即获全胜……”
然后铁木真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
“从古以来,凡是善战的人,都不光是善于打仗。他的成败,都是由神力决定的。得天保佑的就能昌盛,失去天助的就要灭亡。难道不是这样吗?”
铁木真这么说了后就驰开了,由于铁木真的过分自信,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扎木合的话,无奈,扎木合又把视线转向美丽的秋天的景色,转移了话题:
“真美啊!这天空的颜色,草原的风景!”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铁木真停了一下,得意地笑了。
“扎木合,或许我们再也见不到它了!”他像开玩笑似的说。
“不,只要有那么大的自信,就能够再一次看到这个天地。”
扎木合做了认真的回答。
正在这时,有一个士兵,从远处扬起灰尘飞马而来,大声呼喊着殿后的将军别鲁古台,对着他的耳朵细声说着什么。这似乎是从扎盖淖尔湖畔的本营,从铁木真的后边追上来的士兵。
这士兵是马不停蹄飞驰而来的,他看上去累得快喘不过气了。别鲁古台也显得非常惊慌,他快马加鞭来到和扎木合说着话的铁木真坐骑旁边。
“首领……”
别鲁古台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事?别鲁古台!”
别鲁古台虽然是飞马疾驰而来,但对铁木真的追问,却又在犹豫。在这个庄严出征的时候,是告诉他这种事呢,还是暂时别告诉他呢?他很后悔自己慌慌张张地叫了铁木真一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铁木真一脸疑问。
“别克帖儿……”别鲁古台小声说了一句,就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情了。
事件的真相是这样的。
别克帖儿和阿利克无视哨兵,企图私自走过去。哨兵吃惊就叫住了他俩。守备部队,有关阿利克的事,和有关别克帖儿的事,什么也没有听到过。就是在出征以前的小休整的时间里,部队长下达了严厉的命令,凡是擅自离开营地的人,被认为是逃亡。首领又严格地命令,不管是谁,就是部队的首领也好,甚至铁木真的亲骨肉也好,凡是没有带美丽的石头制的通行证件(以后用刻有大鹰图案的牌子)的人,要严格地禁止。因此,如果万一疏忽了,就以同罪处以死刑。即使是由于怠慢疏忽形成的罪过是微小的,但至少也得把两脚的脚踝骨轧碎,或者在脸上划上“X”字形的刀痕,再涂上黑色使之永远洗不掉。
这对于作为将士的人来说,是比死刑还要可怕的耻辱。这是不能忍受的刑罚。因此,哨兵起初想问一问铁木真的亲骨肉别克帖儿,知道不知道对于警戒线的命令。
哨兵首先拦阻了无故骑着马想越过警戒线的别克帖儿和阿利克。别克帖儿骑在马上,用右手掠开甲胄的肩护。
“我是铁木真的弟弟别克帖儿,闪开!”他激昂地命令道。
“不管是哪一位,我们是根据命令,在这里放哨。请您给我出示一下首领的通行证。”
听到这种带有责备语气的话,别克贴儿非常生气地大声叫喊:
“住口!你以一个哨兵的身份跟我说这种话,躲开!”
他厉声命令似的说。哨兵以为别克贴儿很可能受到首领的秘密命令,来检查哨兵执勤情况……十几个士兵在一起,以首领的命令为后盾,坚守岗位,不打算让路。
“我不是想离开阵地,是想到那边走走,没有别的打算。今天晚上的月光好,让我过去。”
“不好办!”
一个哨兵以责备的语气说。由于士兵们认定了这是在试探哨兵,所以一步也不让,以高度警惕的样子来阻挡着。
别克帖儿让阿利克稍稍后退,他跳下马来,走到哨兵的面前。
“噢咦,我是首领的弟弟哟,你是固执己见到底吗?”
话说得虽然比较缓和,但是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不,离开哨兵的警戒线,出去一步都不好办,因为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这样。”哨兵顽强地坚持着,不听他的话。
“假如我接到重大的命令,分秒必争的时候,你怎么办!临机应变来处理,不正是哨兵的职责吗?”
他反过来追问似的问道。有一个哨兵几乎失去了信心,悄悄地拉了一下阻挡着别克帖儿的哨兵的袖子。但是那个哨兵,甩开这个哨兵的手说:
“我只是忠实地执行我所接到的命令。至于临机应变的处置,那更是上级首领的事情。没有通行证的话也可以,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但没有首领的证明,我就守在这里,连一只狗崽子也不放过去。这就是我所执行的命令,所以拒绝放您出去。还有……”
“还有什么?!”
别克帖儿喊着,威胁地用右手拍了一下剑柄。这时,一直站在人们后边的铁木真的一个心腹,感觉到了事态正在恶化,这绝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他没被察觉地俏悄离开了现场,敏捷地飞身上马,奔向密林做紧急报告去了。
别克帖儿也好,哨兵也好,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一开始就给你说,我是别克帖儿。有时也代行首领铁木真的职务。如果我现在担负着重大任务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您刚才说的是要出去到外边随便走走,请您别太叫我为难!”
“你怎么说都随便,让我过去!”
“我想您一定会知道,我们是从出征的日子开始就接到命令,除带有通行证去办公务的人以外,任何人不得越过警戒线一步。所以……”
别克帖儿的态度,越来越引起哨兵的反感,他不想从哨位上动一下。别克帖儿有点儿烦躁了,说:
“我已经说过,我是别克帖儿!”他想再一次用权威强迫哨兵放行。
“即便是别克帖儿大人也一样!”
“住口!我是铁木真的弟弟!”
“不行!”哨兵强硬地断然拒绝了。
别克帖儿看出这样问答下去毫无意义,就迅速地走近,说时迟那时快,抽出刀来,砍倒了哨兵。真是快得可怕的一刀!
其他十来个哨兵,为这个狂暴行为勃然大怒。于是,他们拉开了一个大包围圈围住了别克帖儿,摆出了一步也不让的架势。
但是,士兵们很早就从自己的首领那里,受到了多次的教育,说自己部族内部所发生的不祥的事情,尽可能地在内部处理,才是正路,也是自己的责任。因此士兵们喊:
“去找首领!”
“去请首领来!”
士兵们怒火满腔。
“你们胆敢去叫,一个人也别想活!”
别克帖儿疯狂地怒吼着,事实上,守卫这里的十个人都加在一起,也不及别克帖儿的武力。士兵中的一个尖锐地发问道:
“别克帖儿大人!您是首领的亲弟弟,要破坏首领的命令吗!”
“你太狂妄了,你想反抗我吗,闪开!”别克帖儿大叫。
“不闪开!您命令也不闪开!总之,请回到蒙古包里去。请您不要做过意不去的事情,直到首领凯旋!假如强迫的话,即使是别克帖儿大人,也非砍杀不可!”
那个哨兵有力地喊道。别克帖儿把血迹班斑的刀,在月光下闪了一下,迅速地跃到那个哨兵的跟前。那个哨兵也着慌了,想拔刀相抵。当他的手刚刚触到刀柄上的时候,别克帖儿喊道;“有趣儿,来吧!”
发了狂的别克帖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用那血迹斑斑的刀给哨兵有力的一挥。哨兵用手按着刀柄,和别克帖儿肩擦着肩,身子前倾着,脸朝下躺在那里了。
哨兵们完全理解到,这已经不是寻常的事件了,同时也醒悟到,这样结束也是不可能的,因此,他们都急着要叫来长官。但是,他们被那狂暴的别克帖儿提着血红的刀的凶相,吓破了胆。
“谁去!谁去把别鲁古台大人找来!把兀鲁兀惕大人请来!”
有一个人回过头来,叫唤站在最后的一个士兵。
别克帖儿感到不能犹豫了,说:
“滚开!不滚开吗?”
他大叫着,同时挥动起佩刀。只听到嗖嗖几声,哨兵稍稍后退了,他乘机飞身上马,催着阿利克,两个人疾风般飞驰进月光中去了。
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狼狈不堪,有的奔向马桩子解马,有的想从后边追去,有的想去找首领告急,他们乱成一团,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大事件,弄得骚然混乱了。说话声、叫喊声混在一起,武器的沉重的碰撞声,军马用后腿直立的嘶叫声,震动了山谷和平原。为了叫别鲁古台,有的士兵奔向蒙古包,明知敌不过,但有的士兵想上马追别克帖儿。
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军马的蹄声。
“啊!首领!”
哨兵们好像是得救了一般的欢喜。他们欢呼着,骑着马站在原地,等待着铁木真的到来。铁木真骑着马来到了士兵们的跟前,他愤怒地大声问:
“别克帖儿在哪儿?”
铁木真闻到了一股腥味,他睁大了眼睛,迅速地用眼角扫了一下血污的环境。在清冷的月光下,袒露着刚刚演出的惨剧的残忍场面,两个士兵躺倒在沙地上,一个士兵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好像停止了呼吸。另一个士兵呻吟着,已经奄奄一息了。
涌出来的血在地上凝成了黑红的血块。
去给铁木真报信的那个士兵,看到这个场面,吓得呆住了。
事情剧变到这种地步,完全出乎意料,这难道是真的吗?他是怕固执的别克帖儿使哨兵为难,发生破坏军规的事情,才急驰去迎接铁木真的呀!可是他万万没有,事态竟演变成这样残忍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