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也满足了政治家的渴求。即使谨慎的麦戈文也被迷住了:这从他系领带的方式可见一斑。这也似乎解决了一个政治问题。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第一次进入麦戈文在场的地方,却全然不觉旁边有个参议员。对一个将自身融入到木工活的政治家而言,一点点魅力仅是一项优势。毕竟,接近名人并没伤害杰克·肯尼迪。
但自1960年后,事情有所改变。一方面,这是尼克松时代。“正直人社”对“富兰克林社”的仇恨更加外露;明星不再单纯是令人向往的对象。对阿瑟·布雷默来说,他们是嫉恨的对象。对“沉默的多数”而言,他们是“最喧哗的少数”:爱说教,有优越感,不现实——是你我这等人们的公敌。
在宾夕法尼亚州初选上,雪莉·麦克雷恩令观众深感疏远。期间她在匹兹堡的一次黑人妇女午宴和时装表演上作了发言,像往常那样即兴演讲。她说,像她们那样的贫穷女人懂得,物质的东西并不重要,并且太多的美国人在乎不该太在乎的东西。她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冷淡的沉默。这位富有的影星困惑了。一个黑人后生向她解释:“你不应对那些女人说这些。你不应对她们说她们贫穷。她们是自豪的人。她们需要那些你认为没用的东西。”其弟华伦·比提对政治很不屑,他对记者说他赞成大麻合法化。比提的话可能让人们认为这就是他所支持的候选人的立场。
初选胜利后的夏季,愤世嫉俗而又狡猾老练的竞选经理建议道,“你只赢得本已支持你的人。现在我们得努力争取其他人。”麦戈文的助手应听从这样的建议。
不幸的是,该竞选经理是虚构的。在《政坛候选人》中,罗伯特·雷德福扮演孜孜不倦的理想主义者、正直廉洁的律师——比尔·马凯。马凯是已退休州长(梅尔文·道格拉斯饰)的儿子。演员表预示了电影的主题:道格拉斯之妻是海伦·加哈根·道格拉斯,她正是1950年尼克松竞选加州参议员时为其效力的理想自由主义者。当然,现实中确有原型:大失所望的旧政治家、加州前州长帕特·布朗有个当律师的儿子——一个清正廉直的理想主义者。电影还突出了一个“里根替身”:在公众面前能言善辩的克罗克·贾莫(一个魅力四射的吹嘘者)。竞选经理(彼得·伯耶尔饰)发现比尔·马凯是块可造之材。于是他吸纳马凯竞选参议员,并告诉他没有胜利的可能;这样,马凯就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麦戈文亦如此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你怎样看用校车接送学生?”一名记者问,“你什么观点?”“你持何立场?”“我赞同。”“这是第一位的,”麦戈文令人难以置信地低声回答。那么堕胎呢?“每个妇女都有权堕胎。”
马凯修剪了发型,同样也整改了竞选策略。在一场声势浩大的候选人辩论中,被问到堕胎问题时,他答道:“这仍需要更多研究。”但让经纪人抓狂的是,他偏离了讲话稿中的关于担忧贫困及疏离问题的结语,丝毫未谈及“恐惧、仇恨、暴力”等字眼。他渐渐适应了事先准备好的竞选演说。即使有时陈词滥调,却也诚意十足、令人振奋。演讲时,沐浴在摄影灯光中的他看起来就像《探索更新的世界》杂志封面上的罗伯特·肯尼迪。马凯得到一个腐败的劳工老板的支持,虽然曾当面侮辱过他。马凯赢了竞选。因为他背叛了自己?因为他还保有一丝正直?因为他具备肯尼迪式的魅力?因为人们终于看透克罗克·贾莫?电影就像现实生活,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麦戈文阵营面临更大挑战。弗里德·杜顿向麦戈文提交了一份大选的备忘录《差别的关键》。备忘录表明,在通往成功的辉煌大道上,已有2500万1972年新拥有选举资格的选民表示支持他。“麦戈文对叛逆的年轻人的吸引力”,杜顿写道,“明确表明他能为党做的事远多于其他候选人,这些年轻人的投入清晰表明真正的中心在不断并将继续移动。为了让这种投入最大化,麦戈文将牢守他的信念,而不是移动到过去的中心。”
政治指导家弗兰克·曼凯维奇在6月20日《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中说他的上司会赢,因为他是“能与最高级政客尼克松抗衡的唯一人选”。他说:“若是在英国,政府现在已经倒台了。”曼凯维奇的话让麦戈文支持者更为自信,也更不屑研究尼克松的持久感染力。
当麦戈文阵营正在象征性地估量椭圆形办公室的帐帘时,尼克松的一个职员正在实实在在地测量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办公室。首次闯入失败了。于是阿尔弗里德·鲍德温又策划了一次潜入:他假装是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的侄子,请求参观办公室。
当麦科特在霍华德·约翰逊旅馆监听电话窃听器时,他发现需要再次入室行窃:因为窃听器音量被调的过低,同菲尔丁博士办公室的一样。装在拉里·奥布莱恩秘书电话上的窃听器则完全听不到声音。另一个装在斯宾塞·奥立佛——国家民主协会主席的行政主管——电话上的窃听器工作正常,这是收集会议代表情报的最佳位置。鲍德温开始制作谈话的文字记录——由“宝石计划”中利迪的文员打印,竞选总部的杰布·马格鲁德和白宫的戈登·斯特拉坎处理相关数据。
1969年,FBI代表基辛格窃听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职员,得到的大多数信息却是关于目标人物的私生活。他们的这次窃听与此相似。结果表明斯宾塞·奥立佛是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他花了大量时间安排一次次越野约会。在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办公室的大多数工作时间,奥立佛的电话被秘书们用来给男友打电话。约翰·米歇尔把利迪叫进办公室:“这些材料不值得它耗费的纸张。”利迪辩解道:“其中一个窃听器不工作,而另一个窃听器装在奥布莱恩的分机上,而不是主机。但我会马上让一切就绪的。”
亨特和利迪紧锣密鼓地准备再次窃听——把一个窃听器焊进烟尘探测器。时间是6月16日周五晚,很快就要到17日凌晨。古巴人在露台餐厅俯瞰波托马克河,大吃了一顿龙虾宴。办公时间过后,麦科特迅速潜进水门大厦,乘电梯上去后,他开始往下撬锁,直到地下车库。但他只是把锁平行撬开而不是垂直撬开。
民主党全国委员办公室的一个不知疲倦的该死职员工作到半夜过后。窃贼们只得等到00:45。这次,他们撞开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前门时,因为锁生了锈,所以他们更加谨慎地把锁从铰链中卸下。此时,执勤的巡夜者发现弹簧锁被撬开了,于是马上呼叫警察。警察调度员通过无线电联系的第一辆警察巡逻车因为偷懒而未回复。凌晨1:52,调度员发布了全境通缉,一辆卧底车予以了回复。鲍德温从霍华德·约翰逊旅馆的阳台向外望去,发现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破烂军用夹克——秘密警察混进药贩的装束。
鲍德温用无线电对坐在车里的亨特说:“我们的人是穿了便装还是西装?”
“什么?”亨特吃惊地叫道。
“我们的人穿了便装,还是西装?”
“穿了西装。”
“喔,我们麻烦了。”
后来,亨特认为麦科特是民主党的双重间谍,他一定是故意被警察抓的。四天后,总统对科尔森说了几乎相同的话:“听起来干得不熟练。若不了解更多,我们会认为这是蓄意破坏。”
周日上午,新上任的商务部长乔治·舒尔茨告诉尼克松:乔治·米尼和他在高尔夫球场时说,决不支持麦戈文;此外,米尼还忙于一个帮汉弗莱提名的计划。这确实是令人愉快的消息:不关注政治的美国人将在民主党大会上看到1972年的民主党——犹如一列失事的火车。
坏消息是:五人夜盗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新闻见报。该新闻刊登在《纽约时报》第30版,没有任何关于尼克松阵营卷入的迹象:“据说,出生古巴的两人曾与CIA有关联。第三个人被描述为一个曾效忠于名为‘阿尔法66’的反卡斯特罗组织的冒险家。”詹姆斯·麦科特被认定为CIA的退休职员。霍尔德曼和埃利希曼立马采取规避行动。他们为米歇尔准备了一份声明,真相一出来就马上发表声明。
霍尔德曼做了最坏的打算:媒体可能得知利迪和亨特是策划者——前者是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的高级职员,其办公室就在米歇尔办公室旁;后者最近入驻了白宫的一间办公室。幸运的是,霍尔德曼在周一的日记里只有好消息可写。总统与老朋友比利·葛拉罕进行了一次长谈,这位牧师正在执行一件政治差事:让华莱士不能进入大选。他牵制这位州长的手段是通过华莱士夫人——一位再生的基督徒。“我们告诉米歇尔谁将与华莱士谈话,”霍尔德曼记录道,“以及我们将如何处理他开出的条件。”
水门事件的公关策略运作了。米歇尔的声明中宣称麦科特是“一家私营机构的老板,几月前受雇于我们委员会,协助我们装置安全系统。据我们了解,他同很多主顾有来往,其中的关系我们并不了解。……我们要着重说明的是,此人及其他几人的活动既不是为我们干的,也不是经我们同意的,”米歇尔在新闻稿中继续道,“那些报道使我很震惊。”
然后他使用了尼克松式的柔术。“我们有自己的安全问题。”米歇尔说,暗示尼克松是被攻击及被草率、错误指控的受害者。
奥布莱恩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他作了更多明显而草率的指控。“周六的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窃听事件后,接二连三的披露引发了一个关于健全政治过程的问题,这是我在25年的政治活动中遇到的最丑陋的问题,”他的新闻稿上写着,“尼克松先生的竞选经理、前司法部长约翰·米歇尔纯粹的无罪声明不足以消除这些疑问,尤其是据说当事人是尼克松机构的职员……若疑问属实,则唯有最彻底的专业调查才能决定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试图窥探民主党总部的程度。”
现在是两党间反诉的较量,政治记者们打起了呵欠。那天早上的《华盛顿邮报》上,两名刑事案专访记者报道了一次例外。开头是:“周六早上被捕的五人之一……是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领薪水的安全协调员。”一些较负责的记者,则聚焦于窃贼与猪湾事件的关系:同样疯狂的古巴人曾在多年前轰炸了纽约的左翼办公室;当阿比·霍夫曼最近在迈阿密大学演讲时,同样疯狂的人用成袋的面粉和垃圾猛攻舞台。
这起盗窃案没被完全忽视,但也未被密切关注。《芝加哥论坛报》直到8月底才出现关于民主党全国委员会非法闯入事件的报道。
与这起犯罪直接相关的人开始销毁证据。麦科特掩埋或烧毁了他的装备。亨特把他的窃听工具藏在行政办公大楼的保险箱里,并取走了聘请律师的一万美元备用现金。CIA派了一名特工到麦科特家中销毁、或看着麦科特的妻子销毁牵连CIA的材料。利迪在总统竞选连任委员会总部用碎纸机销毁了全部材料,包括一些面值100美元的钞票。(五名窃贼身上各有两张百元钞票;万一被判作行贿案,它们可能会成为证据)杰布·麦格鲁德在壁炉里焚毁了“宝石计划”的材料,包括窃听到的色情文字记录。
高级记者、乔治敦的女节目主持、说客、律师、政客及杂役成了华盛顿八卦团的中坚人物。流言开始传播。破坏者很好奇这位暴躁、神秘、喜好用烟斗抽烟的前司法部长与这起窃听事件、CIA或FBI有何关系。更多负责的言论者,譬如美国律师协会的里昂·贾瓦斯基,对认为这样身份高贵的人会卷入此案的说法嗤之以鼻。其他共和党人怀疑这是民主党的愚蠢调查,并窃听尼克松的竞选活动。
最普遍的理论看似最可信。从60年代早期在危地马拉丛林训练并意图推翻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古巴流亡军,到1968年在全国范围内多次轰炸左派出版社和领事馆,古巴右翼民族主义者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很快,斯克瑞普斯·霍华德报业集团引用了迈阿密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的话语:五人之所以这样做,是由于害怕麦戈文当选总统后将与卡斯特罗形成联盟。白宫特工人员指使古巴人这样说。霍尔德曼向总统汇报:“我们已开始把这件事转移到国会山,整件事都是杰克·安德森的作为,是杰克·安德森做的。”华盛顿八卦团的观点很轻易就被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