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采访溥仪的英国记者又照相又录音,还问起了李淑贤父亲的情况。溥仪回答说:“我妻子的父亲,据我所知,早先是在银行工作。”
听了之后,那个英国人显得很惊奇。“一个皇帝能和一个小职员的女儿结婚,这在英国是做不到的,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英国记者走后,溥仪对妻子说:“他对咱俩的采访,等回到英国是会赚一大笔钱的……”
居然,溥仪也有了“钱”的意识。
自从溥仪特赦之后,引起了世界各国的注视。他与我结婚的消息,更是使各式各样的记者关注。许多记者相继而来,访问我俩这个特殊的家庭。
尤其在1964年,当《我的前半生》――溥仪自传出版之后,各国的外宾来访更令我们应接不暇,外事活动异常频繁。有时,一个星期就要接待几批外国来访者。
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出版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劝过他:
“你要好好续写一下你的‘后半生’……”
溥仪听到后,总是说:
“是要写。但最好是用我的实际行动来写。”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无意用笔来写,而是要用行动。
他的行动见诸于各方面。
溥仪是一个极为认真的人。接见外宾时,他提前一天就要作准备。头一天晚上,他总是准备得很晚,在灯下,拿着钢笔写写画画,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入睡。为了表达准确,溥仪大多数都是写出提纲,经过反复修改。如果时间来得及,他还要给政协有关领导审阅过目才行。他时常说:
“这样我才放心。不然,说错了话,给国家带来损失可不行!”
有一次,一位外宾来家里访问,非要给他照相不可。照过之后,还偏要为他照一个打太极拳的动作。溥仪摆出一个架式,满足了外宾的要求。
平时,溥仪不太注意锻炼身体,但有一样他坚持得不错。那就是,每天早晨起来,他就站在院子里,比比划划地打一阵太极拳,婚后更是如此。他还劝我练,我可没这个兴趣,也就暂时作罢了。
我曾问过他,什么时候学的太极拳?他跟我说,早在宫里时,他就学会了。他还说:
“那时候,我在宫里头打拳时还照过相片。以后找出来让你看看……”
1962年5月间,我跟溥仪第一次接见外宾。之前溥仪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惟恐我说错话,弄得我特紧张。
那天上午10点钟,我俩在政协会客室见的外宾。走进会客室,我的确紧张起来了,显得很拘束。溥仪反倒安慰起了我:
“别怕,有我呢。”
溥仪和我见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英国记者。看上去,他像有60岁左右,单独一个人来的。
起初,那个英国记者又照相又录音,向溥仪询问了很多问题。绝大部分是问溥仪过去在宫中的生活,问得非常仔细。
而后,他又向溥仪问起了我的情况。
“你妻子的父亲是做什么事的?”
溥仪回答他说:
“我妻子的父亲,据我所知,早先是在银行工作。”
听了之后,那个英国人显得很惊奇。
“一个皇帝能和一个小职员的女儿结婚,这在英国是做不到的,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溥仪看了看我,然后大声回答他说:
“我现在不是皇帝了!旧溥仪已经死了。现在的事情过去是办不到的――过去我是不能跟平民结婚的,是要和王公贵族小姐结婚的。现在时代不同了!”
那个英国人走后,溥仪对我说:
“他对咱俩的采访,等回到英国是会赚一大笔钱的……”
居然,溥仪也有了“钱”的意识。
1964年3月或4月间,三位法国记者来家里访间。我的印象特别深。因为,每次记者来访时,溥仪总是主角,而这次我倒像成了主要的被访者。
那次来的记者可能规格比较高,全国政协的有关领导前来陪同,还来了几名翻译。头一天,政协派人拉来了一车地毯,还有各式各样的鲜花、名贵的茶叶、香烟等。
刚开始,法国记者不外乎仍是问溥仪一些关于宫廷生活的内容,又询问了他改造、特赦前后的情况。溥仪总是那么耐心地回答着。
采访之中,一位法国女记者连续问起了我许多问题,一边问一边录音。
“你在哪里工作?”
“在北京关厢医院工作。”
“做什么?”
“我在医院做护理工作。”
“那么,下班都做一些什么呢?”
“有时候跟溥仪一块出去散散步,有时看看电影、戏剧……”
“溥仪喜欢看什么?”
“溥仪最喜欢看京剧。”
间过一系列问题之后,女记者又好奇地仔细问起我们新建立的家庭。
“你们家庭平时怎么生活?”
“跟北京平常的家庭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多了一点外事活动,接受记者采访多一些。”
“你们的家庭很幸福吗?”
“我们的家庭很幸福。”
最后,记者让溥仪和我站起来,拍摄了不少相片。
将近中午时分,法国记者走了。我和溥仪送他们到了大门口,目送一行人远去……
对于溥仪和我的婚姻和家庭,最感兴趣的是日本记者。
1964年10月11日上午,日本广播协会中国特别采访团来到了我的家里。
一见面,日本记者就送给我一块小花台布,还展开让我瞧。我当时想不收这份礼,又没有外事经验,怕人家说没礼貌,只好先收下再说。至今,这块台布还在,赠礼时还有照片呢。
头两天,政协秘书处就通知溥仪和我,将有日本新闻机构的记者来访,又拉来了许多鲜花和大块地毯。见面时,我跟着溥仪去门口迎接,日本人挨个给我俩鞠了躬。
彼此介绍一番之后,他们首先采访溥仪,又照例询问了一些婚后的家庭情况。我看到,他们一边拍照,一边录音。采访时还拿着一个小本本,看着小本提问题,想来是作了准备。
当问起我们婚后的情况时,溥仪回答说:
“过去的溥仪已经死去了,现在是新的溥仪。我们夫妻之间是友爱的,相互帮助的。”
当问起经常去的地方时,溥仪告诉他们:
“有时,我们俩愿到北京植物园去走走……”
当时,日本记者想拿几本刚印出来的《文史资料选辑》拍照,当时那是内部发行,里面有溥仪写的文章。政协的同事示意我不要让他们拍,我便顺手把书放回了书架上。
等日本人走后,溥仪见到我的举动,夸我挺机灵的。其实,我是胆小的人,怕出事,如果有了意外,对溥仪和我都不好。
结婚第二年的“五一”节的晚上,政协发了请柬,邀请部分全国政协委员夫妇去天安门观看焰火。
我们俩在西观礼台上看得挺有兴趣。没想到,散晚会时,拥挤的人流把我俩给挤散了。我只是听见溥仪在老远处大嗓门地喊我:
“淑贤,淑贤!”
人山人海中,哪儿找得到溥仪的半点儿人影儿呀?
没奈何,溥仪和我各自单独坐公共汽车回了家。
到了家里,溥仪还没有到。等见到我之后,他告诉我:
“在广场上找不到你,可把我急得满头大汗呢!”
这是我第一次陪伴他去天安门观看焰火。
熟悉溥仪的人们大多都知道,他总爱到别人家里串门。不管是同事也好,街坊也好,只要认识了,就要找个理由去人家里头看看,瞧瞧人家怎样生活。说不准,这是他前半生在宫里或监狱里憋坏了的原故。
说起来挺好笑。有一次,他出门在公共汽车上认识了一个陌生人,只见了这一面。之后,他偶然路过那个人的门口,瞧见了那个人,居然进人家里坐了坐,聊起了天。
回到家里,他就跟我夸开了那个人:“你可不知道,他可爱养花草啦。家里也很漂亮干净……”
那些日子,溥仪没少叨唠那个人。因为,溥仪自从在植物园学习园艺之后,研究花草人了迷。凡是与此有关系的,他都感兴趣。
跟溥仪一起从抚顺回到北京的,还有一个姓孟的国民党军官。溥仪后来还带我去过他家,说是从抚顺到北京,他与老孟并排坐在一个火车座位上。见了面,溥仪亲热地叫他“老孟”。
再后来,老孟与妻子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和,到后来竟闹开了离婚。他三番五次地去全国政协机关,找溥仪出主意调解。溥仪很实在地几次去他家里,帮助夫妇俩解决家庭纠纷。直到“文革”前,见了面,老孟还一个劲儿地感谢溥仪呢。
李淑贤在回忆起外国记者问到他俩夫妻生活时,说:
当时按照外事要求,只能说是家庭生活很幸福,其实我内心挺痛苦。她说:想离婚吧,溥仪总乞求她……不离吧,真是守活寡……
事实是,每逢接受类似采访之后,李淑贤总免不了跟溥仪闹一顿脾气。如果气还没消,又有记者来访,李淑贤又得勉强装出笑容,陪着溥仪回答那几句重复的话。她说:
“我真是成了两面人啦。心里头甭提多别扭了……”
“没过几年,溥仪病得愈来愈重。后来,又赶上闹‘文化大革命’,离婚这事儿就没法再提了……”
李淑贤还回忆说:我俩一直在闹离婚,外界并不知道。可溥仪见老孟两口子不和,还主动劝人家别离婚呢……想起来也挺好笑的。据说,老孟两口子结婚是王光英给介绍幼呢。
序仪提到的老孟,名叫孟昭楹,原国民党少将。与溥仪一起特赦回京。曾在国民党时期主审过美军强奸北京大学学生的“沈崇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