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就是“无缘”。与“追”李淑贤不同。一个祖上受过“皇恩”的女士,打扮得花枝招展找溥仪,而溥仪见着就躲。
一个漂亮的满族王大姑娘看上了溥仪,他却蔫溜了。
一句话,特赦后的“皇上”不想沾皇族的边儿。
刚刚特赦回到北京,溥仪一度住在崇内旅馆。他多次跟我说,他在这儿算是见了世面。因为,多少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接触社会。
溥仪回来时,去西扬威胡同看望了七叔载涛。他在北京挺有名气,人称涛七爷。他的最后一个妻子叫王乃文,原先是个唱大鼓书的,这次也正在家里。这是溥仪首次见到这位七婶,相见时,彼此都很客气。
对于溥仪至今孑然一身,涛七爷和七婶都挺关心。当时就要张罗着给溥仪介绍对象。溥仪忙说:
“不忙,不忙……”
没过多少日子,蛮讲旧礼儿的涛七爷和七婶就在政协的餐厅摆了一桌菜,招待溥仪,为他接风洗尘。
溥仪也不太懂客气,坐下便开怀大饮。其间,陪座的有一位女士姓×,大约40多岁,长得面目端正,对溥仪格外热情,一再给溥仪搛菜劝酒。后来才知道,这是涛七爷有意叫她来,为让溥仪相亲的,溥仪自然不知。他在狱里呆了不少年,见了好酒好菜,胃口大开,一个劲儿地大喝大嚼不止。
临完,他一拍屁股走了,回到屋里倒头就睡。过了两天,七叔问他对这位女士印象如何,他当时喝得晕晕乎乎,早忘了个一干二净。
涛七叔有意成全好事,对他倒也不在意。又约溥仪一起吃饭,仍特地叫上了这位女士。自然,这位女士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旗袍,脖子戴着项链。瞧上去,挺出众。
这次记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没让溥仪多喝酒。吃过饭,七叔和七婶先撤了,有意剩下溥仪与这位女士两人,叮嘱溥仪邀她上楼跳舞。
溥仪虽然不太会跳,还是照七叔的意思办了。可是等七叔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时,溥仪大出意料。尤其是听说这位女士的家世后,他断然拒绝了这桩婚事。
原来,这位女士的上辈儿与溥仪家族有着不解之缘……
据说,光绪年间,一次溥仪的爷爷老醇亲王坐着轿子出巡。那时,这位女士的爷爷是个农村的小孩儿,没见过这阵势,见自己挡住了轿子,正碰上轰人,一下子吓晕了过去。还有一种说法是,差役轰人时,打了他,所以昏了过去。
总之,老醇亲王见他相貌长得不错,就把他带进了府里当差。由于他年纪不大,人挺聪明,平时又会来事儿,很讨老王爷喜欢。
一天,老王爷发了善心,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一起念书,谁知他比自己的儿子念得还好,就着力培养他。后来,还把他提拔到宫里当了一个大官。以后,他还买了一个金矿,由此发了家。
你想想,这位女士的祖辈是靠“皇恩”起家的,能不对溥仪感兴趣嘛。
打从跟溥仪见面之后,这位女士就经常打电话约溥仪。可溥仪时常躲着她,但怎么也躲不开。一天,她的父亲来到了北京,她就打电话约溥仪到莫斯科餐厅吃饭,溥仪推说有事,告诉崇内旅馆的服务员:
“如果有女的来找,就告诉她,我不在……”
结果不出所料,这位女士见溥仪不来,偕父亲急匆匆赶到旅馆来拽溥仪。这时,溥仪怕躲不过去,就想悄悄溜出去。正巧,下楼时与父女俩走了个碰头。即使如此,溥仪仍托辞有要紧事情要办,死活不肯赴宴。
自然,这位女士情知不可强求,便灰了心。她几次提出,想跟溥仪求一幅字作为纪念,溥仪怕惹事,一直没应允。但是,她始终对溥仪情有独钟,念念不忘。
无独有偶。就在这前后,还有一位满族老姑娘盯上了溥仪。
这位老姑娘,是皇后婉容的亲姨的女儿,人称“王大姑娘”。她家住在东四附近一个独门独院,母亲是个“老派”人物,官称王老太太,旧时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一个有身分的人物。解放后,一家人没有别的生活来源,靠卖点儿旧东西,再做一些补活维持生计,一家人生活得倒也清静。
由于溥仪特赦回京,她一家的生活平静被打破了。早在伪满洲国时,溥仪的二妹有意让王大姑娘嫁给溥杰,母女俩都到了新京,由于日本人不同意溥杰与中国人结婚,此事便“黄”了。但她一家人仍对溥仪及爱新觉罗家族顶礼膜拜,崇敬得不得了。
刚一听说溥仪特赦回到了北京,王老太太素知溥仪与三妹关系不错,马上就找到溥仪的三妹金蕊秀,让她出面邀请溥仪到家里来吃饭。果然,三妹有面子,溥仪高兴地颠颠儿应约去王老太太家赴宴。
王老太太有心宴客,早准备好了一桌丰盛佳肴。母女俩都能炒一手好菜,这次当然拿出了看家本领。再加上有王大姑娘在一旁热情劝酒,溥仪喝了个不亦乐乎。
本来,溥仪这个人不像他本人相貌那么死板,尤其是喝了酒,就更喜欢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吃饭当中,王大姑娘在旁边把盏,两人说说笑笑,溥仪微醉之中,又说了不少笑话。
结果,溥仪大醉而归。过后,他只记得宴席上的佳肴,却忘了把盏的“美人”。王大姑娘误以为溥仪喜欢上了她,偏偏害上了单相思。
按说,王大姑娘已年逾五旬,年龄比溥仪小5岁。她长得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模样挺不错。瞧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她不仅知书达理,还舞得一手好剑。六七十年代,她每天在文化部门口晨练,时常引来不少人观看。也就是说,她不是那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只不过是条件高,把自己“耽误”了。
她以为溥仪对她印象不错,于是又托溥仪的三妹夫润麒从中撮合,还想请他代为作说客,邀请溥仪再次赴宴。溥仪一听就摇了头。
再细一打听,溥仪根本就不想跟旧满族的女子搞对象。而且,溥仪也不想找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旧式家庭妇女。
从此,无论是王老太太或是王大姑娘请溥仪吃饭,他一律婉拒,再也不敢赴“鸿门宴”了。
但王大姑娘死缠不放,屡次三番托人给溥仪说合。溥仪烦了,反倒产生了逆反心理,一提王大姑娘就头痛不已。
到后来,溥仪跟我结了婚。王大姑娘听说以后,在家里头大哭了一场。
这还不算完。1965年,溥仪患病住进了人民医院。原来检查出来的是癌症,谁知这次又诊断出了盲肠炎。于是,他在医院里又做了盲肠炎手术。
当时,看望病人需要在门口拿牌子,一次只准进一个亲属。每到下午3点钟探视时,我去了几次,都看到牌子被人抢先拿走了。我进不去,只好在门口等候人家出来。她去溥仪的病房探视,一坐就是一下午。
等她出来,我一看,又是王大姑娘。唉,真没办法……
王大姑娘越去越频繁。溥仪烦透了。一次,她进了病房很长时间不走,溥仪打电话叫来我,她见了我,理也不理我。溥仪轰她,她这才走了。
这次,溥仪躺在病床上,跟我说:
“她真是太讨厌啦……”
她与我碰头这样的情景,至少发生了两次。溥仪挺气恼,索性找来润麒,让他转告王大姑娘叫她再也甭来啦……
也许是她真心喜欢溥仪。1965年春节前后,王大姑娘又来到人民医院病房来看溥仪。这次,很少发火的溥仪,不知为何,心情急躁地大为光火,对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出去……”
溥仪正骂人,碰巧,溥杰的夫人嵯峨浩进门来看他。当时,场面极为尴尬。嵯峨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溥仪赶忙给嵯峨浩解释原委。那个王大姑娘哭着走了。
事后,嵯峨浩见到了我,对我说:
“我当时以为溥仪是骂我呢!我真是从来没见溥仪发这么大的火……”
与王大姑娘相比,李淑贤的身世截然不同。
为佐证她在不同场合所迷不尽一致的经历,现将一份李淑贤存档的惟一“自传”抄录如下。据我辫认,自传的笔迹不是李淑贤亲笔所写,可以断定是她请人代笔的:
1924年,我生在浙江杭州。母亲李张氏生我和哥哥二人。父亲李金生当时在上海中国银行工作。因和我母亲感情不和,又在上海找了一个爱人,每月寄(钱)给我们维持一般生活。哥哥19岁时因病死了。我在9岁(周岁是7岁)在杭州小学一年级上学。10岁时,母亲也病死了。留下我在杭州无人照顾,父亲就把我接到上海家里来住,当时生活还很好。后母生了一个弟弟,我在1932年到上海后,9月就入上海梅白克清华小学读书。校长姓吕(名字忘了)。1938年6月毕业后就在家里生活。
我在16岁时,父亲病死了。我跟后母生活。靠父亲遗留下的房产,经济还维持在较高水平。但她对我经常打骂,后来更加厉害。当时,我无有亲人照顾,实在不能忍受下去了。19岁那年我只好偷跑到上海白克路祥康里姑母(不是亲的)家里去躲藏起来。姑母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王立珍在北京,二女儿王立娜同她住在一起,依靠房租收入维持生活。以后,后母总去她家找我,我不敢回家。怕她打死我,又不能长期躲在她家。我和姑母商量,不久我就逃到了北平南横街大表姐王立珍家里。
她的丈夫早就死了,有两个孩子上学,经济很困难。当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生活不能维持。我寄居在他人之家,生活更是困难。而自己又无能力找工作,后来刘连升常到表姐她们同院的朋友家来玩,就同我认识了,常和我去玩。当时,他家很有钱,在生活上对我很帮助。我因表姐生活艰难,不能长期依靠她,我既无能力找工作,又无出路,在1943年我和刘结婚了。那时北平很乱,日本兵到处行凶扰乱。表姐他们就回广东她爱人的老家去了,十几年没消息。现在也不知她们的生死。自我离开上海姑母家以后,我们就断绝了关系。
我和刘连升结婚后,才知道他以前还有一个爱人。他对我说,因她年龄比他(差)很大,他们感情不好,所以又同我结婚了。他们弟兄六人,全家靠出租房产生活,当时很有钱。我每天只知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管。我只知道他是中国大学毕业,在伪北平警察分局工作,是一个局员。他干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国民党、共产党,我更不知道了。1949年他们弟兄分家单过,把房产都卖光了。我们搬到前门外廊房三条16号去住,1955年7月,刘连升被逮捕,说他是反革命分子,判刑8年,送黑龙江去劳动改造。
当时我对政府很怀疑,认为他在那里做事是为了吃饭,怎么是反革命分子呢?后来经过派出所开会,我才认识到政府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因为他有一定罪恶,对不起人民,应该受到刑事处分。又因我们结婚以后,他还在外边乱搞女人,我对他感情很坏,曾经向他提出离婚,他不同意。这次他被判刑去劳动改造后,我在1956年向人民法院申请和他离婚,已被批准。不久我就离开他家搬到东四四条张良臣家去住。1957年6月又搬到朝外吉市口四条甲44号去住。
1951年,由于我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女朋友尚世茄常到她们银行里去跳舞,就认识了陈庆之,他在总行会计司工作,我们常在一起跳舞玩。以后几年没有见面了。1957年,我在公共汽车上遇到他,他托我给他介绍女朋友结婚。后来,他知道我已离婚,就常去吉市口找我去玩。1957年7月5日,我们就结婚了。我又搬到东单洋溢胡同人民银行宿舍住。
后因感情不和,于1960年10月经法院批准离婚,分居另过。
1953年8月,我在郁文补习学校学习文化5个月。又为了能有一技之长、为人民服务的本领,1953年12月,又在惠英诊所实习7个月。1955年11月,由于×大夫由徐州来京找他的朋友洪生堂找房开办诊所,洪又找到了一个姓郭的(名字不知道),郭又找到刘连升(他们都是新春旅馆的股东)。这样,我认识了×大夫。我又托朝外大桥小学李校长找到房子,开办诊所。我就参加护理工作了。
整风完了,私人开业的大夫和联合诊所的医务人员一起学习,领导私人开业走向集体经营,当时我很高兴。不想,在筹备期间张历生大夫找×大夫要他参加,他不同意,我很着急。认为他不参加,我怎么能参加呢?我就找筹备处张主任要求参加医院工作。他当时就答应我,叫我马上到门诊部去上班。
这样,我就离开诊所到关厢医院工作了。
这是李淑贤档案中惟一留下来的“自传”摘录。至于内容和细节是否完全真实,只好有待于将来考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