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公寓
肖波百无聊赖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转过一个岔路,拐进了一条鲜有人居住的社区小路上,慢吞吞向小区后门走去,后门外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了,肖波扬起头,社区尽头的一幢墨绿色的公寓楼上,有个黑黑的影子在玻璃后面一闪而过。
肖波停下脚步,黑黑的影子找不到了,他低下头,“吧嗒!”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青石子落在脚前,肖波退后一步,目光从周围的建筑物中搜索了一遍,没发现有人。
谁?谁在向自己扔石子?肖波笑了一下,没在意,或许是哪家的毛头小孩。肖波踢开石子,想到自己小时候也向路人扔过石子,那是自己小时候的一种莫大的乐趣,不过后来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
肖波想着过去,没走几步,脚前又落下了一枚青石子,肖波再踢开。当第三次青石子落在脚前时,肖波有些动怒了,恶作剧也是有限度的,肖波猛地转身,蹿向墨绿色公寓楼的后面,如果有人对自己扔石子,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公寓楼后面。
肖波果然看到一个瘦弱的黑影子惊慌地从楼后跑了出来,一转眼,躲进了公寓楼里。
“不要让我逮到你。”肖波狠狠地说。
放下一句狠话还没一秒钟,肖波刚扭过的脑袋就被一枚青石子扔中了,轻微的火辣,肖波这回怒极了,十几岁的少年来了火气也是相当可怕的,肖波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那幢墨绿色的公寓楼里,歪着脑袋,似看到一个人影正匆忙地向楼上跑去,肖波一路追赶。
肖波的脚步停下了,汗水也出来了,他一口气跑到了6楼楼顶,但没追到一个人。人呢?莫不是途中转进了家门里,肖波冷哼一声,转身下楼。
“吧嗒!”又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波回过头,楼梯上静静躺着一枚青石子,而六楼左户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一道缝,肖波心中起疑,迈步重新回到了六楼左户门前,伸出手,触及那同样一袭墨绿色的铁门……
“丁零零!丁零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吓了肖波一跳,看显示是家里打来的,肖波忙转身下楼,一边接电话说:“老妈,这就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肖波身影消失在六楼的刹那,墨绿色铁门无声息地合拢起来。
晚上,肖波做了一个梦,梦里总见到一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小孩蹲在一角,向着自己不停扔石子,肖波来气,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从脑袋到脚趾都是动弹不得,小孩还在不停扔着石子,石子慢慢堆高,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青色石弧,小孩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肖波看不到他的脸,小孩轻轻触碰石弧,青石堆崩塌下来,如同坟茔将肖波埋了起来。肖波听到小孩在坟茔外笑,笑声就如同青石子击地发出的声音,咔咔,咔咔!
肖波低呼一声,从这黎明前的噩梦中惊醒,身下,床单已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肖波来到了S市高中,一整晚都做噩梦,自然没什么精神,整个早晨都昏昏沉沉,像在梦游。
“肖波,你怎么了,这么无精打采?”死党王公挖着鼻孔,十分不雅地将脸贴了上来,问道。
“去,去,保持点儿形象好不好,怪不得你追哪个女孩,哪个女孩就像躲瘟神似的躲你。”肖波相当不爽道。
“行了吧,知道你小子长得帅,不用追,那些女孩子就屁颠屁颠来找你。但这年头,需要一点儿内在美了,知道不,像咱班班花张晓晴就一定瞅不上你这样的。”王公继续挖着鼻孔。
肖波算服了这哥了,歪头避开他,喃喃说:“张晓晴吗?”
“不说这个了,我看你脸色这么差,到底怎么了?说出来老哥给你分分忧。”王公故作大哥样地点头。
“你少吹牛了。”肖波瞅着他说,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说出来给你听听也好,憋在我心里感觉怪怪的。”
“说吧,说吧。”王公迫不及待。
于是,肖波把昨天遇到的青石子袭击事件连着晚上做的诡异噩梦一并说给王公听,王公听了,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盯着肖波,问:“你说的是不是那幢墨绿色公寓楼?”
肖波不明所以,点点头。
王公耸耸肩告诉肖波说:“我劝你以后还是走原路吧,别绕那个社区了。因为我以前就住在那社区周围,先前的住户之所以都搬走了,就是因为那幢墨绿色的公寓楼,据说那幢墨绿色公寓楼里不干净,哎,这种事情连说也不应该说,晦气!”
王公说完,吐了两口唾沫。肖波听了个半截,但是公寓楼不干净的话进了他的记忆里,想想昨晚上梦境里的小孩,肖波不由得背后一阵发麻。
红色石子
下午是级部篮球赛,肖波作为主力的高二三班最终力克强敌,得到了最后的胜利,肖波自小喜欢篮球,心中那个高兴啊,他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在级部里拿到名次。
放学后,肖波满脑子都是下午的篮球赛,等想起别的事情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进了那个社区,走到了那幢墨绿色公寓楼前,肖波干咽了口唾沫,想后退,但瞅了瞅不足两百米的社区后门,肖波又矛盾了,自己也算个男人了,莫非还真怕了鬼不成,而且还是在白天里。切,这像什么话!肖波下了决定,迈开大步,目不斜视,走向后门。
肖波走到公寓楼前面,“吧嗒!”一声,又一枚小石子落在了肖波脚前,肖波一脚踢开,刚走一步,“吧嗒!”又一枚小石子落在脚前,肖波这次直接迈了过去,再走一步,又是一枚小石子,这次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肖波脚面上,肖波晃落石子,还没迈步,再一枚小石子落在肖波脚面上,肖波后退了,他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脚面,脚面上还是一枚小小的石子,但这一次,它不是青石子了,而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红的石子!
肖波忍不住抬起了头,墨绿色公寓楼顶端窗后,一个模糊的黑影瞬间消失,肖波大吼:“你个浑蛋,有本事出来啊,躲在背地里搞这些东西算什么!”
肖波怒极,也怕极,他刚才一吼,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肖波重新走向后门。
“吧嗒!”“吧嗒!”肖波刚动,这一次落下了两枚红色石子,落在了肖波身侧,紧接着又是一阵“吧嗒,吧嗒……”不知落下来多少红色小石子,肖波早闭起了眼睛,眼前似晃动着一个影子,鲜红鲜红的,终于,耳边没了声息。
肖波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圈子里,红色小石子围成的圈,但等肖波再静心看时,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圈,而是一张脸,肖波就站在脸的下端,鲜红色的嘴里,肖波怕了,乱了,他闭起眼睛,不顾一切踢飞地面上的红色石子,然后冲出了后门。
冲出后门好远,肖波停下来喘息,似乎手掌里有个什么坚硬的东西,摊开手,手里面紧紧握着的是一枚石子,鲜红的颜色……
“我的天,你说得也太诡异了吧。”晚上肖波给王公打电话,想问问关于这个墨绿色公寓的事情。王公听着肖波说,不由得也瞅了瞅自己身边,感觉被一双眼睛偷窥着,王公回道:“这件事情我是很早前听曾经住在社区里的朋友说的,现在他早搬走了,我也没了他的联系方式,具体的故事是了解不到了。但我隐约记得,朋友跟我说过,那幢公寓里曾经不明不白地死过小孩,而且不是一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死一个,所以许多父母害怕,都搬走了。”
“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好办。听我的,以后把它当咱班主任似的,绕道走。离得越远越好。”
肖波听着也有道理,说:“好,听你的。”
“可以去一趟我家吗?上次你要的课堂笔记我给你整理好了,但忘在家里了,过会儿放学我取给你。”第二天,班花张晓晴微笑着对肖波说,像是一朵水仙花般清雅。
面对如此的女孩,肖波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得说:“好吧。”
放学后,肖波跟着张晓晴去取笔记本,快到张晓晴家时,肖波突然愣住了,他抬眼看着面前的社区大门,愣愣地问张晓晴:“你,你住在这里面?”
张晓晴笑着点点头,说:“是啊,怎么了?”
肖波有些尴尬地摇摇头,望着社区大门,这个社区正是拥有那幢诡异墨绿色公寓楼的安民小区,肖波脚步慢了,慢吞吞地跟在张晓晴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周围搜寻。
一直走了好几分钟,肖波都没有在这个社区里见到几个人,尤其是没有见到一个小孩,肖波开始回想起王公说的那个传闻了,不由得停了下来,对还在前行的张晓晴说:“慢,慢着,张晓晴。我看,还是明天你把笔记带到学校再给我吧,对,这样好。”
“为什么?这已经快到我家了,干吗要等到明天呢?多麻烦。”张晓晴望着肖波额头渗出的丝丝冷汗,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笑说:“我说肖波,你不会是听闻过关于这个社区的故事吧,那些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鬼呢?这你也害怕啊。”
“嘿,你开玩笑。我怎么会害怕,告诉你,我这个人还真是什么都怕,就是不怕鬼,完全不怕。”肖波硬挺着说。
“那好啊,既然不怕,那你就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家里给你取笔记。”张晓晴说完跑向不远处的一幢普通住宅楼,没跑几步,张晓晴又回过头来,笑说:“不能跑哦。”
肖波重重地点头,但等张晓晴消失,偌大的社区里空荡荡时,肖波就开始后悔了,一点一点的鸡皮疙瘩从肖波的皮肤上蹿了出来,让他浑身毛毛的,肖波想走,刚迈出脚,又收了回来,这还了得,自己如果真这样走了,得被张晓晴笑死,而且她若是一宣传,后果就不堪设想。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肖波在心里从一数到了一百,还不见张晓晴下来,肖波这个急啊,一个是害怕,另一个是因为害怕,他现在有点儿内急,肖波别着腿,突然想到,对了,就说因为内急,所以先走了。
肖波不由得佩服自己,他转身想迅速离开,见四下无人,心想先解决了吧。
肖波找了个大树做幌子,自己藏在大树后痛痛快快地解决了问题,刚要舒出心中一口闷气,一张脸突然从树的另一侧伸了出来,是一张小男孩的脸,而肖波目光所见的,还有小孩手里紧紧握着的一枚红色小石子。
无路可逃
惨了,惨了,真倒霉,肖波看见手握红石子的小孩,心中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离奇的传闻,莫非这就是那个,那个……鬼孩子?
肖波愣神的瞬间,小男孩的脸消失了,肖波忙从树后跳出,整条社区小路上都看不见半个人,除了自己,张晓晴怎么还没下来,肖波抬头,天色暗了下来,不知不觉中空气里还生出一股淡淡的薄雾,虽不厉害,但让温度慢慢下降了。
肖波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更多了,算了,撤退吧。肖波想想,正门距离自己远了些,但相对安全些,肖波可不想再见到那幢墨绿色公寓楼的影子了,正门在左边,肖波想也没想,撒丫子跑了起来。
跑了一会儿,肖波突然觉得不太对,周围景物不是自己走来时的样子,而此时,雾气更大了。肖波得走近了才能分得清哪是楼,哪是墙了,肖波速度也降了下来,摸索着走着,但走了好大一会儿,肖波都没有再看到一幢建筑物。
终于,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出现了,肖波靠了上去,摸到了它,霎时,肖波狠狠打了个冷战,再抬头,肖波看清楚了它的模样,墨绿色、破旧、厚重、神秘!我的天啊,肖波心中不禁叫了一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竟然跑到了那幢墨绿色公寓楼前,就在它的面前了。
肖波后退,天空下起微雨,一道闪电划过,乍放的白光里,肖波瞅见公寓楼高厚的玻璃窗后面,赫然映出了一张脸,一张惨白如纸的小孩子的脸孔,正紧紧贴着玻璃窗,冷冷地望着肖波。
肖波腿有些软了,他辨了下后门的方向,沉重地走去,只走了十米,“吧嗒!”一声,一个细微的声音却清晰而深刻地回响在了肖波耳边,肖波张开了嘴,雨水混进眼中,朦胧不清,一个细小的东西落在肖波脚面上,鲜红!
“又来了,又来了……”肖波冒雨狂奔,“吧嗒,吧嗒……”无数小石子击地的声音和着雨声齐齐刺进肖波耳中,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痛、痛,除外就是无休止、无尽头的恐惧了。
肖波咬着牙,他终于看到了后门的门框,他扑了上去,但随即肖波呆住了,这一次完完全全呆住了,后门竟然上了锁。
肖波面容有些扭曲地回转了目光,只见,来时的路上,一枚、一枚、一枚枚红色的小石子排出了一条长长的石子路,路的一头在肖波脚下,而另一头,蜿蜒着、诡异地钻进了那幢墨绿色公寓楼中。
又一道白色闪电划过,白色光幕里,肖波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站在公寓楼前向他招手,嘴巴微微张开,隔得老远,肖波本应该听不清楚,但一个个的字却像打字机一样蹦进了他的脑海里,他在说:“一、二、三,我在等着你!”
不,不,绝不,谁可以救救我,谁可以帮助我?肖波无力地推着铁门,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肖波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手机。
“王公,王公,快来救救我,救救我。”
电话另一端,王公听得毛骨悚然,忙问:“肖波,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说,说啊……”
“救我,救我啊,我已经无路可逃了。”肖波说完最后的话,手机“叮”的一声,没电了。
刹那,天地、人鬼、生死,彼此默默相望,静静对峙。
肖波觉得心一下子被掏空了,他望着墨绿色公寓,那个小男孩不见了。他在哪里?如此短的时间内,他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他出现时一样,肖波不禁想,究竟这个诡异的小男孩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自己精神错乱下的错觉。
雨越来越大,遮天蔽日,冰冷的雨打得肖波浑身颤抖。而一只幼小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肖波的手。
那手死一般的冰冷,肖波恍然回头,身后,锈迹斑斑的铁门外,一个瘦小的身影紧紧贴着门,将手伸了进来,他的面容藏在被打湿的黑发后,肖波只是听到了他的话,他说:“记住,我在你身边,等你来,等你来……”
“不,不,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肖波闭着眼睛,仰天大叫。
小男孩的声音倏然消失,另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传来,道:“肖波,肖波,我来了,你怎么了,肖波……”
是王公,肖波心中一宽,颓然倒地。
如影随形
天空一片令人窒息的铅墨色,肖波静静地站在一条小路的始端,一阵电闪雷鸣过后,肖波身后开始有节奏、有声音地出现了一枚枚红色的小石子。肖波同样昏沉的视线里,蔓延的红色石子路之后,缓缓露出了一个斑驳的影子,他挣扎着,从红石子路上而来,如怪兽一样。肖波听见周围开始回荡着一阵类似野兽磨牙的声音,藏在这一片昏天黑地中。
肖波无法,路只有一条,肖波毫无选择地狂奔。但自己的速度始终是慢的,身后红色的石子如同附骨而来的尸虫,如影随形,听声音似乎已到了肖波的脚跟,肖波闭起眼睛,拼出身体里最后一分力气,但终是无用。
一双冰冷、颤抖的手抓住了肖波奔跑时甩开的手,肖波整个人都顿住了,心跳随之停顿。他鼓起最大的勇气,一点点转过头,视线里,出现的是一个匍匐在地上的小男孩,他的身上布满了红色的小石子,如同一层密密扎扎的鳞片。小男孩狞笑着同肖波对望,张开的嘴里,却是另一张小男孩的脸。
肖波猝然坐起,额头冷汗直落,片刻,他才发觉方才的只是一场梦,而此时的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手中冰冷。肖波一愣,缓缓张开手,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枚红色小石子,尖锐的石锋已刺入肉里。
“该死!”肖波扔掉了石子,门打开了,一个人闪了进来,望着醒来的肖波,长长吁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
说话的是王公,也是他找到了昏迷在安民小区深处的肖波,打电话叫救护车将肖波送来了医院。王公拍了拍胸脯说:“你真吓死我了,刚在小区里见到你时,你全身抽搐,差一点儿就口吐白沫了。”
“王公,王公,怎么办?我好像真的是碰见,碰见那东西了!”肖波慌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