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后,肖瑶的心更忐忑不安了。她想迅速离开。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第二步还悬在空中的时候,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肖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急着去接,而是继续走向门口,走了两三步的时候,电话并没有如前两次那样安静下来。肖瑶忽然冲回来抄起电话,及时大喊道:“喂喂!”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粗重的呼吸,呼吸过后,就是夹杂在低沉中尖细的“嘿嘿嘿嘿”空灵的笑,这声音绝对比用指甲划玻璃更容易让人恼火,肖瑶甚至认为这声音就是来自于地狱!
肖瑶又慌乱地“喂喂”了两声,可是回复给她的还是这样的笑声,不同的是声音更加尖细刺耳了。肖瑶深呼吸了几次,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仔细想了想,感觉电话那头的人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肯定是能够精确掌握她举动的,不然这三次电话响得太不合理了。即使到这个时候,肖瑶还在拼命地告诉自己:都会合理的,会合理的,会的!
按照她的推测,这个人应该就躲在门后,通过小窗子在时刻窥视着她。肖瑶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即使是死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把她弄死的。想着想着,突然凌厉地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张可怕的鬼脸,也不是小鲍的那张脸孔,只是一个明亮亮的窗玻璃。借着一时的冲动,她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左右看了看,长长的走廊里空荡荡的。走廊尽头的窗子大开着,肖瑶急忙冲过去,趴在窗台上往下望去,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时,肖瑶的衣衫已经紧紧地粘在后背上,黏糊糊的像是抹了一层鼻涕。
肖瑶在心里安慰自己:别自己吓唬自己,万一是幻听呢?
肖瑶一面自我安慰着一面往寝室走,边走边掏出电话,准备给欣欣打个电话问她人在哪儿。低头翻着电话本就拐进了寝室,走到自己的凳子前坐下来,蓦地感到有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脖颈上,像是有什么活物在一点点靠近,随时会咬破她的血管。她从对面桌子上的小梳妆镜看见,一片黑糊糊的毛发正向她脑袋上方缓缓移动过来,肖瑶“嗷”地鬼叫一声,一双手抓住了后面那片毛发,用尽全身力气撕扯,她眯着眼,来回摆动着手臂。直到听见女生痛苦的叫喊声,这才睁眼看见眼前疼得满脸发红的欣欣。
“哎呀,干吗你?咱姐俩有这么大仇吗?”欣欣揉着头皮咧嘴抱怨,“头皮都扯下来啦!”她气呼呼地在心里暗自补充了句:“妈的,骚货!”
肖瑶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满脸歉疚着给欣欣揉头皮。
肖瑶想告诉欣欣她遇到鬼了,欣欣的电话不适时地响起,看了眼号码,她挑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瞄了肖瑶一眼,快速出了寝室。
欣欣到走廊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电话那头男生愤怒的训斥——“替我向肖瑶解释清楚,不然你就不要再来街舞班上课了。”欣欣要解释:“我……”被那头给挂断了。欣欣的嘴角恶狠狠地向肉里抽了抽。
肖瑶这是第一次意识到真正的孤独,她眼前很乱,似乎看见了半年前躺在血泊里的妈妈,还有那绽放在苍白笑容中的一对迷人的酒窝。她用力摇了摇头,她想把今天发生的事儿连同半年前血泊中的妈妈都从记忆中狠狠地剜去,剜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剩!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爸爸,才对得起自己。
坐到电脑前,肖瑶到QQ相册去找那张被小鲍复制走的照片,她可不想自己的相片和一个鬼魂的相片拼在一起。一个个相册翻找过去,当屏幕上清晰无误地显示出“最后一张”四个字的时候,肖瑶顿时傻了眼。到回收站里把那张合照调出来,再和相册里的每一张相片一一对照,足足对照了三遍。结果是自己没有这张照片,的确没有。
肖瑶越来越觉得这事儿没有办法解释了。她用一只手把照片上小鲍的身子挡掉,仔细看着那张照片,想起是刚来时和欣欣逛街时拍的。记得欣欣传给过她,被她给不小心删除了。如果说被小鲍PS过的话,那么这张丢失的照片又是怎么到他手里的?那么另一种情况就是没有经过PS,这样的话……拍照时身边有个那么大的人的话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只是……或许、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一直都不是!!
想着想着肖瑶打了一个大激灵。
给爸爸发了个短信,她要和爸爸视频。或许此时,也只有爸爸能给她一点儿温暖了。很快,爸爸的样子出现在了视频窗口里,家里的电脑摆在卧室里,爸爸身后的位置就是半年前妈妈对他们最后一次微笑的地方。肖瑶出现了幻觉,看见妈妈正在爸爸的身后,冲她微笑,嘴角沾满了黏稠的血液,肖瑶甚至闻到了腻腻的血腥……
接下来的两天,肖瑶一直处于矛盾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自从来到这儿发生的离奇事儿讲出来。偷偷去听了两节心理咨询讲座,她甚至怀疑这些事儿是不是她自己假想出来的。要是说出来,她会不会坐牢?虽然“去死吧”那三个字已经被她删得不留痕迹,但毕竟小鲍的死和她有一定的关系。如果这事儿说出去,保不准会被关起来,虽然自己解脱了,那么爸爸怎么办?矛盾了很久,肖瑶还是下定了决心,让它死在自己的心底吧!
一连几天,肖瑶的生活保持得很平静。她正在为自己庆幸的时候,几个女生的课间闲谈引起了她的注意。
“校内网上有一个街舞组合特别火,和咱们学校的‘hi-ha’有一拼!关键是人家每天都保持更新呢!”
“叫什么?叫什么?”
“‘有事烧纸’,多有个性的名字啊!回头我把视频分享给你!”
“喂喂,那组合几个人?”
“……”
后面的话被老教授喘出来的“上课”两个字给拦截掉了。肖瑶在自己的心底默默念叨了句:“究竟几个人?”
你看不见鬼,除非,把心挖出来,哼哼。
冲回寝室,丢下背包就开了电脑。很快,一个视频窗口出现在了眼前。窗口下端显示着广告的倒计时:
10秒、9秒、8秒、7秒……
肖瑶的心紊乱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蹦动,像是、像是在跳街舞。读秒和心跳似乎在努力着做出合拍的效果,却一直未能如愿。肖瑶的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心脏跳得一刻比一刻厉害,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从嗓子眼儿里蹦到桌面上。
6秒、5秒、4秒、3秒……
“怦怦怦……”肖瑶不自觉地咽了两口唾液,她感觉嗓子里很干,很难受,轻咳了两声。
2秒、1秒……
“怦怦怦怦怦……”此时她的心跳已经毫无节律可言,眼睛已经瞪得如鸡蛋那么大,头部也一点点向屏幕上挪动。
随着读秒的结束,肖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视频窗口上来,眼睛已经盯得微微作痛,恐惧的目光中倒是有几分明朗的期待,或许她是想尽快让自己心安吧。又过了一小段的缓冲,屏幕渐渐清晰了起来。
劲爆的舞曲,凌厉潇洒的舞步。镜头有些晃动,肖瑶也顾不上其他的,聚集目光寻找小鲍的身影。因为之前小鲍站在领舞的位置,肖瑶的目光自然最先聚集在领舞身上,可领舞的却不是小鲍,而是戴着宽檐帽的女生,虽然遮着脸,这女生的身形举止还是让肖瑶感觉很熟悉。随着舞姿的变换,女生微微抬起头,那一瞬间,肖瑶看见了她鼻头上的一小块疤痕,回放了一遍,没错,就是阿巴。原来阿巴是小鲍他们组合的!
现在也顾不上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组合里仔细数了三遍,是五个人没错。每个人都戴着和阿巴一样的宽檐帽,根本认不出谁是谁。那么究竟里面有没有小鲍呢?
这时,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回了寝室,欣欣看样子又不怎么高兴,听她打电话和外地同学念叨好像是“hi-ha”那里不教她街舞了。肖瑶暂停在一个相对清晰完整的画面,喊欣欣过来帮忙辨认一下,欣欣颇为无奈地躬下身来,在肖瑶指给她的人上瞄了一眼,“哪儿有人?”
肖瑶又把手指到那个像小鲍的人脸上,连连说道:“这个!这个!”
欣欣凑上去仔细看了下,摇摇头:“没有人啊!”
听欣欣这么说,肖瑶的手指在屏幕上定住了两秒,随后用手指把五个人圈起来,问欣欣在这里一共看见了几个人。欣欣伸着食指数了一遍,迅速回答:“四个啊!”
听到欣欣理所当然的语气,肖瑶用力揉了几下眼睛,凑上去一看,还是五个啊!
明明那么一个大活人,舞姿还那么帅,怎么欣欣就看不见呢?她把问题归结在欣欣身上,而此时欣欣正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有点儿吓人!
欣欣在脸上摆出艰难的笑容,自作主张地按掉肖瑶的电脑:“别自己吓唬自己啦!咱姐俩去公园散散心,免得憋出病来!”肖瑶还要说什么,被欣欣架着胳膊出了门。
这座城市只有一个公园,虽然早就对外免费开放了,但还是冷清得要命。
肖瑶的耳边还在回响小鲍的那句“别害怕,我会一直围绕在你身边的”,她感觉这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晴天,没有白云的世界。她不敢再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迷迷糊糊地问欣欣干吗选择去那儿?欣欣嘴里说那里清静,心里却暗骂着:“还不是因为你个小骚货!奶奶的!”
欣欣对肖瑶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时冷时热的,让肖瑶摸不着头脑。这种情况自从肖瑶收到第一束花的时候就开始了。肖瑶心想,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问欣欣吧,可能是受小鲍的事儿影响吧。她尽可能保持平和的态度,问道:“你不喜欢这里?”
欣欣似乎是说顺口了,厌恶地喷了口气:“谁会喜欢这种鬼地方?切!”
肖瑶正要问她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见前面破旧的古亭里向她招手的男生——周海生。
欣欣用下巴向周海生那边努了努:“他张罗的,过去吧”,脸上却不再有任何表情。
肖瑶感觉自己已经开始忌讳“街舞”这两个字,以及一切和街舞有关联的东西与人了。而这个周海生第一次就是以一个街舞者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的,要不是他,就不会有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儿。况且他送的三束花中最后一束还是……当然,此时说什么都没有实际意义了。肖瑶也不愿再去想这些,出于礼貌还是向亭子里走去。
看周海生神清气爽的样子,一看便知是提前仔细打扮了。衣服虽说都是明显的地摊货,但看起来却异常的干净利落。
肖瑶走到周海生跟前,礼貌地打了招呼。周海生略带羞涩地冲她点了点头,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递给肖瑶。本来是很浪漫的情节,可是他手里的花儿却是黄白相间的菊花儿。肖瑶还清晰地记得,半年前,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她和爸爸都会拿一束这样的菊花到妈妈的墓碑前,讲述一天来发生的事儿。这种花和之前送给她的纸花一样,都是送给死人的。
周海生见肖瑶正在发愣,拿着花在她眼前晃了晃,鼓足勇气说了句:“我喜欢你!”肖瑶抬头看着周海生的脸,从那表情看得出肯定不是在开玩笑,她指着花问他:“这是送给死人的,知道吗?”语气不由得冰冷了起来。
周海生木讷地摇了摇头,把手里的花扔掉,连说了几句对不起,紧忙又问:“我之前送你的那三束不是吧?”
面对这么个白痴,肖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深呼吸了下,说:“那纸花难道你不是从殡葬用品店买的?”说完自己站在那里气呼呼地磨了几下牙齿。
“纸花?”周海生一脸的迷茫,问道:“什么纸花?三束不都是新鲜的红玫瑰吗?在学校外的鲜花店买的啊!”
肖瑶半信半疑地问:“你确定都是红玫瑰?没有给死人的那种纸花?”周海生孩子似的摇了摇头,随后又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那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你气呼呼地说什么我盼你早点儿死……”转而又说,“难道被她换了?”
肖瑶及时问道:“她是谁?”
他似乎认为肖瑶知道这个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欣欣啊,我让她帮忙把花儿拿给你的啊!”又指着地上散乱的菊花,“这花儿是她替我准备的……”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同时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
欣欣呢?
欣欣不见了。打手机也关了,肖瑶还记得来时在车上欣欣还在发短信,这会儿怎么就关掉了?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恋爱经历,但言情剧倒是没少看。肖瑶已经猜到,欣欣是将她视做了情敌。而在言情剧中,有了情敌,往往就会有情杀。当然,肖瑶更愿意相信是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儿让自己变得太过敏感了,但是她此时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两人大声喊着欣欣的名字,回答他们的只是空荡荡的回音,以及老头儿高高低低的二胡声。
今天的天气难得不错,肖瑶却不寒而栗。
女生一个人时的胆子总是小不了,一旦身边有了男生,自然而然地就会小下来。肖瑶的眼神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又落回到周海生的身上,低声说道:“我怕!”
周海生把肖瑶揽在自己的臂弯里,迈开步子向亭子下面走去。刚走出两步远,只听见耳边轰隆一声巨响,眼前一道白茫茫的天光闪过之后,两个人就都昏迷了过去。
公园的管理人员说,亭子下面的地板被整个揭了起来,亭子随即便轰然倒塌。
综合警方和医生的说法得出这样的初步结论:亭子下面埋有炸药,但量并不大,可能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们俩,但由于亭子年久失修,才会导致他们两个几个小时的昏迷。
猩红的夕阳像颗滴血的头颅,占满肖瑶的视野,她赶忙把双手护在眼睛上,惨白的嘴唇无力地嚅动了几下。
“她醒啦醒啦!”略有疲惫的声音中夹杂着不小的惊喜。室友李巧跑到窗前拉严了窗帘,肖瑶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陈姗的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你家里电话是多少?我帮你通知一下吧。”
肖瑶猛地坐起身,又无力地躺下,“别、别、别通知!”其实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感觉到不是很如意。她可不想再让爸爸为她操劳,因为他已经背负了长达一辈子的愧疚,对妈妈的。
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肖瑶只见到三个熟人,李巧,陈姗,还有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周海生。李巧和陈姗也没有替她请假,每天都是从别的专业找朋友替她上课。别的同学问起,也只是打马虎眼。不管怎样,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警方已经介入,但肖瑶和周海生谁也没把欣欣交代出来。肖瑶怕就此扯出有关小鲍的事儿,那样她或许也难脱干系。并且,之前那一段异常灵异的情况……至于周海生为什么把这件事埋在心底,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说不清。
躺了两天后,肖瑶出院了,出院前医生交代过,一段时间内肖瑶的精神会处于极其脆弱的状况,千万不能再受到什么刺激。
四个人的寝室,只有三个人。欣欣的床上、桌上,还是当天去公园前的状态。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拿了一盘菠萝过来请她们吃,嘴里嚷嚷着:“肖瑶回来啦,好几天没见着你啦,想死你……”李巧和陈姗几乎同时让她小点声儿。
女生用牙签扎了一小块菠萝递给肖瑶:“对了,欣欣那丫头好像也几天没见了。死哪儿去了?”这女生一直不喜欢欣欣。她又扎了两块递给另两个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前两天下课回来,那死丫头神神秘秘地躲在你们寝室门外,手里拿着个破电话,向里面瞄一会儿就拨一下,还笑得挺爽的,一副被人强奸的表情。我下课回来路过,向你们寝室瞄了一眼,我看肖瑶正跑去接电话,她又把电话按掉了,还剜了我一眼。什么玩意!”
肖瑶一怔,开始怀疑那几个电话是不是欣欣打的,但感觉身子有点儿虚弱,也懒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