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趁您不注意的时候,把您的表偷走了,她本打算把您的钱也搞到手。她还说您手指上的戒指有魔力,她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一次,我们争吵得很厉害,并且我还打了她。她哭了,脸色苍白,我心里特别痛,因为这是我看到她第一次流眼泪。我给她道歉了,可是她仍然不肯原谅我,不和我说话。以前我们离别的时候,她总会吻我的,可是这次,我要动身去蒙蒂利亚,她却没有那么做。虽然只是一件小事情,但是却使我很伤心。值得高兴的是,三天后她笑嘻嘻地来找我,欢快得像只小麻雀。我们又过上了甜蜜的生活,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临分别的时候她告诉我:“过几天科尔多瓦有个大的赛会,我去打探一下谁带的钱多,回头再告诉你。”
我没有阻拦她。她走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次吵架她的态度转变得那么快,还有那个赛会,到底是什么赛会?
我想:“她竟然不生我的气了,并且主动找我说话,她应该已经想好了报复我的方法。”
我从一位农民那里得知,科尔多瓦这两天有一次斗牛的比赛。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切地向斗牛场奔去。
我询问旁边参观的人,哪位是卢卡斯。我看到卡门了,她就坐在护栏旁边的凳子上。我确定,我想的是对的。卢卡斯在第一场比赛结束的时候,他从公牛头上摘下一朵布花,走到卡门面前,把花戴在了她的头上,这在当地是一种极为淫荡的做法。我的猜测再一次得到了证实。
我的运气总是那么好,在下一场比赛中,只见公牛朝卢卡斯的胸口撞了一下,卢卡斯翻倒在地,公牛竟然又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那一幕真的很残忍,不过我却在那里暗自高兴。这时我发现卡门不见了,本来我想出去找她,可是人太多,我根本挤不出去。比赛结束了我才离开,我去了一所房子里等她,“您去过那里,先生。”她到凌晨两点钟才回来,她进屋看到我时,有些吃惊。
我对她说:“你必须跟我离开这里。”
她说:“可以,我跟你走。”
我们走出门,我把她抱到马上,我们两个坐在马上默默地前行,一直走到天亮,谁也没有说话。我们来到一所旅店门前,我模糊地看到前方有一座修道院。
我对卡门说:“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跟你计较,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你。不过我有个要求,你要跟我到美洲过安定的生活。”
她听了这话好像有点儿生气,说:“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去美洲啊,我不想走。”
“我知道你不想走的根本原因,想和卢卡斯在一起对吗?你不要那么傻了,他已经成那样了,即使他痊愈了又能怎么样,身体已经垮了。我不恨他,更不想杀他。不过,我会杀你。”
她盯着我,眼神野蛮凶狠。她对我说:“我早已经猜到了,你早晚会杀了我的,可是咱俩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亲爱的卡门,我说的都是气话,难道你一点都不爱我吗?”
她在地上的一张席子上,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一声不吭。
我哀求她:“我们离开这里过平静的生活好吗?我们已经有足够的钱过好以后的日子,我们在那棵橡树下埋了很多钱,还有在本·约瑟夫那里存的那些钱。”
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我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肯定死在我前边。”
我严肃地对她说:“你最好不要那么冲动,想明白了再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耐心听你说那么多废话了,还是快点告诉我决定。要么就由我来决定这一切。”
我朝修道院走去,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到那里后,我看到一位修道士正在祈祷,我也很想祈祷,可是我不会,我就站在那里等。过了一会儿,他祈祷完了,站了起来,我朝他走了过去。
我对他说:“神父,我现在正处在危难之中,您愿意为我祈祷吗?”
他说:“只要有人不幸,我就会为他祈祷。”
“有一个灵魂,很快就会来到救世主面前,他希望您为他主持一场弥撒仪式,可以吗?”
他看着我说:“当然可以了。”他好像从我奇怪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他希望我能向他倾诉。
他对我说:“您很面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我掏出一些钱,放在了他的凳子上。
我问:“那场仪式,您打算什么时候主持?”
“再等半个小时吧,到时候旁边旅店老板的儿子会过来,让他辅助我祭祀。您跟我说实话,年轻人,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并且这件事情一直折磨着您。您最好说出来,我会给您一些建议的。”
他说完这些话,我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告诉他我离开一会儿,说完我就走了。我走到外边躺在草地上,后来教堂的钟声响了,我走在礼拜堂的旁边,没有进去。
弥撒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我来到了旁边的旅店。我希望卡门骑着我的马逃走,并且永远不要回来,可是我出来时看到了她,她仍在那里。她在证明她根本不怕我,更不愿让别人以为她怕我。我不在的时候,她撕开了裙子的边,取出了塞在里边的铅条。她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容器,容器里装满了水,她把融化后的铅条放进水里,专心地盯着容器,她在玩魔法。我走到她的旁边,只见她高唱一首魔法曲子。过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手拿一块钱翻来翻去,表情非常沉重。
我问她:“卡门,你想好了没有?愿意跟我走吗?”
她把桌上的容器推到了地上,系上围巾站了起来,好像要离开的样子。这时候店里的伙计牵来了马,我们走了。
走了一会儿,我又问:“卡门,你这是怎么了?你想好了愿意跟我走,对吗?”
“如果你要我跟你一起去过安定的生活,我不会答应的。不过,如果你要我和你一起去死的话,我愿意奉陪。”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一个峡谷的旁边,那里非常偏僻,我紧拽缰绳,停了下来。
她敏捷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说:“是这里吗?”她把头巾拽下来扔到地上,一只手放在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想在这里杀死我对吗?好吧,我宁愿死也不会跟你走的。”
“你怎么这样说呢?你能不能理智一些啊?你知道吗,卡门,是你把我引上了强盗的道路。为了你,我还杀了人,你把我给毁了。不过我并不怪你,我可以把以前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全部忘记。卡门,我希望咱俩都能够走出去,做一个正直的人,难道不行吗?”
“堂·何塞,你的要求我根本做不到,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知道,你一直爱着我,正因为这样,你才准备杀了我,对吗?我现在可以说一些糊弄你的话,说我跟你离开而逃过一劫,可是现在我不想那样做了。我是你的情人,你有权利让我去死。那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卡门希望生活得自由,为了争得自由她宁愿去死。”
“卡门,你爱卢卡斯吗?”
“我承认我爱过他,不过只是短暂的。我也爱过你,可能比爱他的时间还要长些,不过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你?”
我一下子跪在她面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哭了起来。我想这样可以使她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我们是那样幸福。我当时好像傻了,竟然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和我一起开心地生活,我们可以继续当走私贩。
先生,我当时真是太糊涂了,我在恳求她的爱,那时我愿意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可是她仍然恶狠狠地说:“我不会和你一起生活了,并且我也不再爱你了,你做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有用。”
我非常生气,一下子拔出了刀。实际上我只想吓吓她,希望她害怕后向我求饶,然后听从我的话。她简直就是一个魔鬼,她根本不害怕。
我冲她吼道:“你听好了,我再问你一次,愿意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生活吗?”
她使劲往地上跺了几下,说:“不,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说完,她取下手上的戒指,那是我送给她的,她竟然用力扔进了灌木丛。
她的举动彻底把我激怒了,我上前捅了她两刀。这把刀是独眼龙的,我那把刀在杀独眼龙的时候折断了。第二刀刚刺进去的时候,她就倒在了地上,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瞪着我。现在我想起她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就害怕。过了一会儿,她闭上了眼睛。我在她旁边坐了一个小时,突然我想起她生前跟我说过,她希望死后埋在树林里。我用刀在树林里挖了个坑,把她埋了。修道士已经为她的灵魂举行过弥撒仪式,并且为她做了祈祷。她是个可怜的姑娘,正因为那些经历,她养成那样的性格,并导致死亡。
四
可以说西班牙生活着各种民族的人,包括了欧洲所有的民族。直到现在,还有很多民族在西班牙流浪。生活在那里比较有名的有吉卜赛人、波西米亚人、齐若奈尔人、齐塔诺人等。他们在西班牙南部和东部的各个省份流浪。加泰罗尼亚也生活着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经常越境去法国。到了法国之后,他们一般都生活在南部地区,我们只要在那里的市场转一圈,就能看到他们。男士们有的当兽医、马贩子,有的补锅、修器具。当然也有很多干非法的事情,比如说走私。女的有卖假药的、算命的、要饭的。
波西米亚人很容易辨别,如果认识一个的话,你就可以在拥挤的人流中找到他的同族人。但是要想描写他们的体貌特征,并没有那么容易。要想把他们与其他种族的人区分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观察他们的长相和面部表情。他们比当地人的肤色深,看上去很黑。加赖一词就来源于此,他们总是这样来称呼自己。其实,加赖就是黑人的意思。
他们的眼睛很有特点,细细的、黑黑的,睫毛很长,并且外眼角往上挑。他们的眼神像猛兽一样凶狠,不过有时也会给人一种腼腆的感觉。从眼睛就能看出他们的民族勇敢、狡猾。男士们动作敏捷,身体健硕,可以说在他们的民族,找不到一个长满赘肉的男士。
德国最漂亮的女子就是波西米亚人,可是西班牙的齐塔娜女人长得都很丑。这些女子们还是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很丑了,不过还能说得过去。一旦结了婚有了孩子,她们就会变得更丑,简直不能看。
他们种族的男士和女士都非常脏,如果不举个例子的话,人们肯定想不到,他们能脏到什么程度。长年奔跑的马,它们的尾巴又油又硬,布满了灰尘,乱糟糟的,也许里边还藏着寄生虫。那些已婚的波西米亚女人的头发就是这个样子。不过也有些干净点的女子,她们生活在安达卢西亚的大城市,长得也没那么难看。
生活在那里的波西米亚女人靠跳舞维持生计,知道她们跳的是什么舞蹈吗?就是我们在狂欢节上禁止的那种,太淫荡了。关于西班牙的波西米亚人的生活,英国传教士博罗先生曾经编写过两本书,那上面描述得非常清晰。他为了给他们传教,使他们成为基督教徒,曾经挪用圣经公会的资金。
他曾经肯定地说,齐塔娜们都是嫁给自己种族的男子,没有一个会爱上外族人的。在我看来,博罗先生赞美波西米亚女人的这些话,有些不太合适。因为我们都知道,她们中的大部分女子都相貌丑陋,其他民族的帅小伙根本不会娶她们。所剩无几的漂亮女子,眼光又十分犀利,首先要配得上她们,其次适合她们,以至于错过了那些好男子。
本来博罗先生想通过这个例子说明,波西米亚人的性格,可是却反映出了他自己天真的品行。他讲述道,我认识一个品行不端的男子,他爱上了一个漂亮的齐塔娜,他就给这位女子送了很多钱,可是这位女子仍然没有答应他。
我见到一位安达卢西亚的男子,就把这个事情给他讲了,他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告诉我,给波西米亚女人送钱是一个很不好的求爱方式,因为她们会觉得自己就像客栈里的女子那样,给些钱就可以陪他们睡觉。所以肯定不会答应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送她们一些珍贵的礼物,这样她们就会很喜欢,并且很快就会投进追求者的怀抱。
齐塔娜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她们结婚后,对自己的丈夫绝对忠诚。如果她们的丈夫陷入了困境,她们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助的,并且她们不怕吃苦。波西米亚人非常尊重婚姻,他们结婚后,就会称呼对方为丈夫或者妻子。
他们还有一种崇高的精神,以下这些可以充分说明他们的这种精神。只要是拥有共同祖先的人,就会相互帮助,热情待人,并且非常忠诚。还有,如果他们干一些违法的事情,他们就会自觉地严守秘密。即使在那些神秘的社团,没有任何法律约束他们,他们仍然会这样做。
我在几个月前拜访了一个波西米亚人部落,他们居住在孚日山区。部落里有一位年长的老夫人,她家的茅屋里还住着一位男子,他是一位外来的波西米亚人,和这位老夫人没有任何关系。他得了重病,以前在医院治疗,可是医生说没有希望了,他只好回到同胞身边,在这里等死。他在这位老太太家里住了三个多月了,老夫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照顾得非常周到,也可以说比儿子还要亲。
这户人家有十一口人,他们都睡在一米多长的木板上,而这位生病的小伙子比他们睡得都舒服,床上垫了很多干草,上边还铺了一条又白又干净的床单。这点足以证明,他们对客人是何等友善。并且这里的人都非常淳朴、真诚,尤其这位老夫人,她坐在年轻人的床边对我说:“很快他就会死去的。”虽然生活非常贫穷,可是他们并不畏惧死亡。
有人怀疑波西米亚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并且对任何东西都抱有怀疑的态度,所以他们不信奉宗教,事实并非如此。他们也信奉宗教,不过这种宗教就是当地的一种,如果他们迁移到了其他地方居住,那么他们就会改信当地的宗教。
有些凶狠野蛮的民族,他们不信奉宗教,而有自己的迷信。不过波西米亚人从不这样,他们根本不相信这种迷信。西班牙的波西米亚人最害怕死尸,几乎没有人愿意把尸体运到墓地,即使给钱。
大部分波西米亚女人都会算命,她们把算命作为一种职业。可能由于她们世代这样,所以她们也很擅长这件事情。不过,这个行业并不能让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她们以另外一种方式来挣钱,就是卖春药,展示自己的妖媚。她们会用那种药让男人们爱上自己,然后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们的钱。如果有哪位男子不肯上当,她们就会念咒语,驱使魔鬼帮助她们实施计划。
下面这个故事,是一位西班牙女子给我讲的,不过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天,她心情沉重地走在阿尔加拉大街上,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她。那个人是一位波西米亚女子,当时就蹲在人行道上。这个女子对她说:“您知道吗,漂亮的夫人,您的丈夫背叛了您。”她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女子确实说对了。波西米亚女子接着说:“我有办法让您的丈夫回心转意,不知您愿不愿意按我说的做?”
她沉默了,心想:“这位波西米亚女子这么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心思,也许她真的能帮我挽回这份感情。”她答应了波西米亚女郎。不过她们现在在大街上,波西米亚女郎不方便实施自己的计划,就和她约好第二天在某个地方相见。
见面后,那个齐塔娜说:“对我来说,要想使您的丈夫回心转意,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您的丈夫有没有给您送过头巾、披肩,或者手帕之类的东西?”她说完,这位西班牙女人掏出了一块丝巾,递给了齐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