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历史根基深厚,名声远扬,因此外国人总是期待英国人表现出祖辈流传下来的传统的行为风范,包括果敢、坚毅、领导才能、老练的外交手腕等等。英国人是如何在他们当今的社会中继续点点滴滴地灌输这些为人们所赞叹的传统品德的呢?他们是以何种方式把砖块搭砌在房屋的地基之上,也就是说他们是如何成长为英国人的呢?
人们都说,所有英国人的脑子里都有几个根深蒂固的观念,使他们可以对“如何做一个完美的英国人?”的问题做出准确而普遍适用的回答。这使英国人总是准确地知道他们的同胞对他们期待着什么以及如何来实现这种期待。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不论做什么事情,只有唯一一种“正确的”方式,从向客人致意到向敌人宣战,都是如此。
英国人教给他们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待人接物。他们在了解一个孩子的时候,最想知道的是他的举止是否良好,而不是他的生活是否幸福。大家一致认为,对孩子必须严加管教而绝不能娇生惯养。人们对于引导孩子学习良好的行为举止给予极大的重视。
英国人从小就一再受到教育,要他们学会控制自己的自发情感。由于小孩子撒起欢儿来甚至会闹到令人尴尬的程度,因此人们总是竭力要求他们处于平静状态,以免打扰大人。例如,在英国的餐馆里很少见到小孩子,因为大部分餐馆原本就没有准备接待他们,而且其他顾客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这样做,原因是小孩子还不懂得如何行为处事。那些不按固定规则行事的孩子们被认为是早熟的,而这种特点同好出风头和吹牛皮一样,是不被认可的。在英国人看来,小孩子天生就应被看管,而不是被倾听。在日常生活当中,人们在对·个成年人做出判断时,也依然十分看重他是否具有良好的行为方式以及是否懂得自己所处的位置。
实行限制的后果之一,是英国成年人那种出了名的谨言慎行。大部分英国人,如果不是所有人的话,都至少有两个共同点,其一是尊重他人隐私,其二是强烈希望保持自己的隐私。英国人的这种特点是如此的强烈,以致他们在别人眼中往往显得疏远冷漠,似乎他们是特意要在砖砌的房子里为自己与他人之间树起一道墙壁,以便隔出自己的空间。
隐私需要的强弱,是区别不同文化的基本要素之一。美国作家戈林在1970年的《英国人:一个民族的画像》一书中写到,“我们喜欢把一切与我们有关的事情都保存起来”这样一种说法,是典型英国式的(戈林,1970年,第176页)。戈林指出,英国年轻夫妇之所以临时雇人照看一下自己的小孩,这是因为亲戚们通常不肯帮忙或不愿介入他人的事情。戈林还指出,甚至在火车上,当某个人身旁有空座位而且完全可以坐下的时候,英国人也通常不愿去坐。当英国人在一家十分拥挤的自助餐厅,不得不与他人共用一张餐桌时,他们就会埋头吃饭,好像别人根本不存在一样。主动与邻座人搭腔,往往会被认为是对他人个人空间的侵犯。
英国人坚持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是十分实际的。英国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国家,因此必须有效地利用空间。英国的面积大约相当于加利福尼亚的一半,但人口却达5700万,比加利福尼亚的人口多出3000万。在欧洲联盟内,人口的平均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46人,而英国的人口密度则为235人。尽管英国人与欧洲其他民族不同,更喜欢在公寓式住宅内居住,但他们的生活空间比美国人所习惯的要小,而且,英国每座住房与另一住房之间的距离也比在美国要近。另外,就像房屋内部被用隔墙隔开那样,房子外面的花园也有篱笆相围,以便把该所房屋居民的空间与邻居的空间划分开来,并使这一空间免遭路人的窥探。
好邻居应是和蔼可亲的,但要保持距离,不能介入他人之事。由于在实际当中不可能保持一种物理意义上的距离,因此保护个人空间的唯一方式便是安排一种心理距离。在前去探望一位英国人之前,必须事先通知:未预先告知的造访一般是不受欢迎的。甚至频繁的电话联系也往往被视为一种搅扰。情感的爆发(真正遇到危机的时候除外)在英国人的眼中被看做是某种“愚蠢”的事情,或者被视为该人心理不稳定的表现。英国人从小就被教导“要咬紧牙关”或咬紧双唇以免感情的爆发。甚至是很要好的朋友也绝不可能达到其他许多文化中所达到的那种亲密无间的程度。然而,根据社会阶层的不同,情况也有不同,越是上流阶层就越注重保护自己的隐私,并认为这是高尚之举。
约翰·科利斯在好莱坞影片《一条名叫万达的鱼》的一段逗人的对话中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过这一问题。影片中男主人公对他的美国女朋友说:
“万达,你让我感到如此自由、如此无拘无束。你知道做一个英国人意味着什么吗?做一个英国人会使你由于时时害怕犯错误而感到压抑、透不过气。你不敢问别人‘您结婚了没有?’,因为你害怕人家回答说‘我的妻子今天上午刚刚同我分手’;你也不敢问别人‘您有几个孩子?’,因为你担心人家回答说‘他们都在这个星期三的一场火灾中死去了’”。
英国人从自己的高贵遗产中不得不忍受沉重负担。尽管英国房屋地基已经十分坚固、深厚,但是四壁、特别是房屋的外观(亦即英国人的个性)却必须让人感到是坚不可摧和不受干扰的。
即便是在房屋的内部,英国人也对私人空间给予特别的关照。英国人一般不喜欢开放式的房屋设计。各个房间由墙体隔开,各屋的门也是保持关闭状态。这样,尽管房子相对较小,也能保证家庭各成员都有自己的个人空间。不过爱德华·霍尔在《隐秘的维度》一书(1966年)中指出,由于英国房屋空间狭小,实际上排除了使小孩子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的可能性,而这在美国却是通例。霍尔认为,正因如此,英国人不像属于其他文化的人们那样,对于拥有一间个人办公室有着那么大的必要性。甚至英国的国会议员也不是人人都在议会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所有关于英国人注重隐私和谨言慎行的这些议论并不意味着英国人是冷漠的、不友好的。总的说来,他们是和蔼可亲的人,而且也是殷勤好客的主人。如果你请求他们给予帮助,即便是在马路旁,他们也大都十分情愿地这样做。相反,美国人往往被英国人认为是不大真诚、过分咄咄逼人、过分具有扩张性,而且过分急于建立亲密关系。英国人在了解他人时需要时间,因为这个人有可能像一座包上了铝皮的房子那样是不可信赖的。
英国人尽管喜欢保持自己小房子里的隐私,但他们同时也十分乐意到当地酒馆寻找同伴间的友谊与忠诚。在英国的几乎任何地方,不论是大是小,都至少有一家这样的酒馆,而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有几百年的历史。对于许多英国人而言,酒馆是他们与朋友和同事进行大多数社交活动的场所。下班后与同事甚至是与上司一起喝上两杯啤酒,是他们最喜欢的消磨时光的方式之一。由于英国人不像美国人那样经常在家里招待客人,因此酒馆几乎可以被视为家里客厅的替代物。
酒馆里通常备有各种啤酒,包括淡色啤酒、烈性黑啤酒、美式啤酒或苦啤酒,每杯一品脱或半品脱。女人要是一上来就叫一品脱啤酒,往往被认为不大有教养,所以最好是来半品脱。酒馆中的啤酒从来是按自然温度而不是冰镇之后出售的,因为在英国人看来,冰镇会破坏啤酒的味道。酒馆服务员上饮料时大部分不加冰块,当你要求加冰时,按正确规矩办事的英国人在满足你的要求时,通常也只是加一块冰块。
秩序、耐心、不动声色,这些都是英国人行为方式的特点。他们喜欢专心致志地完成一件任务,直至干完为止,而不论交待给他的这项工作的轻重缓急如何。如果你到一家旅馆的前台,正赶上那里只有一位职员在处理手头上的工作,那么他会不紧不慢地干完自己的这项工作之后才会转而为你服务。在大多数英国人看来,一般性的管理事务与紧急事务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一位有血有肉的顾客算不上什么,不值得让自己乱了阵脚。
在英国,人们的生活水平分为许多等级,既有欧洲最差的居住区中常见的那种贫困现象,也有大富翁们的极尽豪华。不同的社会角色与地位一般是界定分明的。“劳动阶级”、“中等阶层”以及“上流精英阶层”之间的区分至今仍弥漫于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在最近几十年进行的许多社会调查当中,英国人自己强化了这种区分,在90%以上的情况下,他们都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归入某一阶层。在《经济学家》杂志1991年发表的一次民意调查中,29%的人声称自己属于“中等阶层”,65%的人声称自己属于“劳动阶级”。相反,许多美国人,包括那些在英国本应被认为是“劳动阶级”的人都自认为是“中等阶层”。
每个人都出生于某个特定的社会阶级,而且从一个阶级向另一个阶级的过渡是困难的。在社会结构当中与在房屋结构当中一样,传统再一次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家庭的背景、尤其是讲话的方式与口音,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将接受何种教育及其今后能得到何种专业资格。
尽管最近几年英国人的实际可支配收入普遍有了提高,但收入的不平等依然巨大。1979年,20%最富有的家庭占有英国全部家庭收入的43%,而20%最贫困的家庭则只占有全部家庭收入的2.4%。到1996年,上述比例变为50%和2.6%。在同一时期内,60%的中等家庭的家庭收入共下降了8个百分点。另外,虽然1985~1996年获得大学学位的大学生比例从14%左右增加到31%,但是对1992~1993年第一次获得大学学位的人所做的一次调查显示,他们当中只有33%的人在一直工作。而且有超过50%的人感到,他们的技能没有在工作中得到充分利用。这些事实强化了卡纳丁对于英国的第三种描述,即英国是一个分为两部分的国家:一部分是有产者,另一部分是无产者。卡纳丁关于英国是一个划分为三个等级的国家的第二种描述看来也得到某些事实的印证,因为不论如何,20%最富有家庭与其他家庭之间的差距看上去是拉大了。
英国人通过观察人的言谈方式、穿着方式和行为方式中无关紧要的细节,便可以把人分成不同层次,他们在这方面具有特别的专长。肖伯纳在歌剧《皮格马利翁》(Pygmalion)中写到,“当一个英国人开口说话的时候,马上会遭到另一个英国人的鄙视”。在根据肖伯纳的歌剧改编而成的音乐喜剧影片《我的美丽情人》当中,上述那句话的含义被揭示得淋漓尽致。每当听到任何一位同胞讲话,哪怕只是听了几句,英国人就大都能够对该人做出归类,指出他原属于哪个社会阶层和他在哪里长大成人。
尽管肖伯纳的歌剧描述的是19世纪时的事情,但英国人至今仍有能力判断讲话人的口音、他来自哪个地域以及他属于哪个阶级。不过,这种判断在过去所曾含有的歧视性意味可能正在消退,因为在过去只由上流阶级所独占的那些专业职业当中,如今已经可以听到各个地区的口音。例如,过去在广播电台、特别是在BBC电台,人们只能听到由上流阶级所讲的那种。“纯正的”英语,而现在,地方口音在各种节目当中已经越来越得到人们的容忍并且越来越普及。这可以说是反映了“中等阶级”在社会当中的逐步壮大以及某些“劳动阶级”水平的提高。
尽管如此,人们所使用的语言及其它行为方式至今仍能表露出其所属的社会阶级。阿兰·罗斯1969年曾发表一篇题为《U与Non-U》的文章,介绍了今日英语中语言的阶级标志,也就是上层阶级(upper-class)和非上层阶级(non-upper-class)的语言差别。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文中所列举的许多区别性标志已经淡化,但另一些则至今依然有效。例如,“I worked veryhard”是上层语言,而“1 worked ever so hard”则是非上层语言;“Half past ten”是上层语言,而“Half ten”则是非上层语言;“Rugs”或“a plain carpet”是上层语言,而“a wall-to-wall patterned carpet”则是非上层语言。把牛奶先倒到杯子里,然后再倒茶,这是非上层阶级的举止,而先倒茶后加牛奶则是上层阶级的举止,如此等等。
里德曾经指出,英国人十分赞赏美国人的实用主义,而且美国人还具有一个突出特点,这就是在美国人的讲话和言谈话语中没有借以区别社会阶级阶层的特有标志,这使英国人无法通过美国人的言谈来对他们进行归类。而在英国,正如里德所说,“你的谈话方式就表露出有关你自身情况的诸多内容,包括你的经济地位,你的学习经历,你的出身,你的职业生涯前景等等”(见里德1999年1月14日在《华盛顿邮报》上发表的《美国佬登陆了》一文)。
然而,对于一个外国人说来,判断一个英国人属于哪个社会阶级,已变得越来越困难。《经济学家》杂志1992年曾经举办过一场判断英国人的社会阶层的游戏,当时它要求一位匿名而敏锐的意大利人解释一下他是如何成功地进行判断的。这位意大利人在承认此事正变得越来越困难之后解释说:
如果你还有疑问并感到没有准备好同专家们进行这场游戏的话,那你就从最明显的事情入手。实际上,衣着仍然能够对其主人的身份做出许多说明。如果你看到某人身穿一条看上去像是从一位肥两号的意大利人那里偷来的裤子,那你就可以断定他是一名“中等阶级”的代表,很可能是一位不动产经纪人。如果你看到一个女孩儿大冬天脚上不穿袜子而只穿一条空军蓝的裤子在那里闲逛,那你就可以有把握地猜出她属于“劳动阶级”。感谢上帝,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