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白雪绮窗前。
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苏合还空然。
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
辽西水冻春应少,蓟北鸿来路几千?
愿君关山及早度,念妾桃李片时妍。江总是陈朝诗人,历仕梁、陈、隋三朝。在梁代曾任明威将军、始兴内史;入陈累迁尚书令;入隋为上开府。《陈书》本传称其“好学能属文,于五言七言尤善,然伤于浮艳,故为后主所爱幸。……后主之世,总当权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共陈暄、孔范、王瑗等十余人,当时谓之狎客。由是国政日颓、纲纪不立”。可见,在政治上,他是一个追随后主荒淫的亡国昏相;在文学上,他又是一个专写艳诗的宫廷诗人。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仍有少数传世的佳作,本篇即是一例。
此诗前六句写闺妇冬夜空房独宿,因而触物伤心的苦景。“青楼”,本指涂饰青漆的楼房。如《南齐书·东昏侯纪》:“世祖兴光楼上施青漆,世谓之‘青楼’。”但诗歌中常代指富家闺阁(也偶指娼女所居),如曹植《美女篇》:“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本诗首句即从曹诗化出。富家楼阁,本应宾朋络绎;且临大路,更当有车马喧闹;然冠以“寂寂”二字,则其室内室外一片清静无声、冷落寂寞之状可想。故首句不仅点出地点,而且入手扣题,为下文描写闺怨预示了环境气氛。次句既点明时令是冬季,在那雕画慰着花纹的窗子外面,但见白雪纷纷飘舞;又通过“纷纷白雪”,烘托出闺妇那凄凉的心境和纷乱的思绪。第三句承上仍写室外,少妇无聊地守着窗儿,孤寒之感已袭上心头;当她看见池上鸳鸯双双偎倚,雪寒之中犹有一丝亲热温暖,更是不免“人而不如鸟乎”之叹。故第四句一转,由室外转写室内,由鸳鸯成双联想到自己孤独。你看她,情不自禁地回顾室内:空荡荡的闺房中,只有那罗帐里面的苏合香,在默默地燃烧(“然”同燃),平添了几分房栊空寂的气氛。一个“空”字,生动传神,既渲染出环境的虚空,也暗示出人物心境的空寂。在这寂寞的重压之下,她反而感谢那道屏风解人情意,将那撩人愁思的窗外明月遮障,使自己不至于因为月圆人不圆而弥加哀怨。她的心情也扭曲了:明明是害怕黑暗孤寂,不敢熄灯,她却恨那盏青灯冷酷无情,惨淡的碧火直射着孤眠之人,益增其形影相吊、茕独凄惶的苦味。这两句用拟人笔法,移情入景,将思妇的怨恨,写得极为委婉深曲。
此诗所写景物全是闺妇眼中所见、心中所感,因而无不饱含闺妇强烈的感情色彩,成为其内心的物外表现,堪谓情景交融,形神兼备。通篇对仗工整而又自然,诚如卞近村所评:“此种七言,专工对仗,已开唐人排律之体。”(《古诗赏析》引)然而风格却又婉约妩媚,缠绵悱恻,不似唐律那样端庄劲健,故沈德潜说:“稍降则为填词矣,学者当防其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