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功拉住了罗恩的枪口,将他的手拨了开去。他叹了口气:“别逼他了,他是真疯了。他们为了逃生井对他用尽了手段,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宁可看着妻子女儿死在面前也不愿说出来。他女儿死后,他就疯了。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疯了,他们给他吃过粪便,他女儿的肉,他老婆的肚肠,甚至草纸,泥浆,什么都试过了,他都吃了下去,最后连他们都放弃了。”
安妮听到顾成功的讲述,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在不久前她还羡慕他是个疯子,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可谁知道他所经历的过去是多么惨绝人寰。她心里对他产生更多的是肃然起敬,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说出逃生井在哪里?也许他说出来了,他的妻儿就不会死,虽然这也不一定,但至少是一个可能。
罗恩停止了对神经病的恐吓,听到他的遭遇,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可能可以扛得住,李靖是个普通人,他或许是真疯了……
安妮的耳朵里那声音越来越大,她甚至可以听到变异者细细密密的鸣叫声,虽然上头隔着两层,可她依然听得十分清晰。她捂住耳朵,那些声音让她不能冷静思考,而时间万分宝贵。
楼杰还活着,他又带给了她新的希望和抚慰,她看了楼杰一眼,看了所有的人,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彼此都有了手足般的感情,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等死!
她让罗恩让开,蹲在神经病的身边,轻轻抚摸洋娃娃的头:“嘘,宝宝刚刚睡着,我们不要吵醒她。”
神经病也同样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对,不要吵醒她。”
安妮又道:“我们带宝宝回房间里睡,那里不会有人吵她。在那边。”安妮用手指了指会议室。
神经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来,我们一起去,让宝宝睡觉。”安妮安抚着神经病的情绪。
神经病乖乖地跟着安妮去到了会议室。
安妮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只有神经病和她两个人,人少就会少刺激他。
安妮开始讲述关于李福的事,她道:“李靖,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爸爸李福的下落,不管你听不听得懂,我都会告诉你,以后可能连我都没有机会说了,当时从SVI逃出来的人,见过李福教授的幸存者仅剩我一人。”
安妮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李靖的反应,他慢慢摇着洋娃娃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他很安静,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很安静是好事。
安妮将SVI发生的事,关于李福的那一段平淡地讲述,直到她讲到李福因为年事已高,在爬窗的时候从楼上跌落摔死。李靖明显地身体在抖动。安妮就当他听懂了,还安慰了他,李福没有受多大的苦,就死去了,是幸运的。
然后李靖开始对着洋娃娃慢慢哼起了歌曲,对安妮的讲述又没了任何反应,安妮又说:“现在避难所已经完了,从前害你的人都死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看到了,如果你真的是假装的,还请你给我们指一条生路。我们不能夸下海口一定能带你出去,但是我能向你承诺,绝不让你比我先死!”
安妮有些哽咽,她在求一个神经病人,而对方竟然又唱起了国际歌。她失望地用手托住了额头坐在神经病跟前,也许她是真的在对一个病人倾吐,可是她不甘心,所有的人的命运都在一个神经病的身上。而她没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安妮仿佛发泄一般,将他们路上的经历一段段讲给他听,她一边讲述一边哭,讲到张伟,讲到罗布斯,讲到老姜,讲到死神,讲到黑社会,讲到老村长,讲到阿齐兹,讲到方瑶,讲阿卜杜拉、唐辛、罗恩、楼杰……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有忏悔,有挣扎,有恐惧。
两个坐在会议室的人,安妮看上去更像一个神经病。她一会哭一会笑,她在讲述的过程中心灵不断崩塌,又不断重塑,他们走到了这一步,因为眼前的人他们又将陷入绝境。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想死的,在想起从前每一个死去的人之后,她不能死,因为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记着他们,她不想忘记他们。
她抬起头看着李靖,没想到李靖也抬头看着她,两个人目光相交,神经病歪着脑袋提醒她:“嘘嘘,你别哭那么大声,她会被你吵醒的。”
安妮豁得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了他怀里的洋娃娃,她瞪着他。
神经病惊慌地要来抢:“还给我,还给我!”
安妮本来想要爆发,但是……但是她克制住了,她抱着洋娃娃,对着李靖道:“爸爸,我醒了,我们一起玩。”
神经病显得很高兴:“宝贝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爸爸一直在等你醒来,乖乖!”
安妮一怔,又试探着问:“爸爸,我们被关在这里了,我想出去和爸爸一起去找妈妈。爸爸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李靖走近了洋娃娃,拉住它的一条手臂:“嘘,他们都是坏人。爸爸带你走。不要让他们知道。”
安妮让洋娃娃点点头:“爸爸,出去要用钥匙吗?”
李靖神秘兮兮地道:“YIWAN。”
“YIWAN是什么?”
神经病压低声音,好像生怕别人听了去:“钥匙。”
安妮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她又问:“YIWAN是钥匙?”
李靖点点头:“嘘。不要告诉他们。”
安妮心想如果知道了钥匙也许可以知道是开哪道门的。她又问:“钥匙在哪里?”
李靖又说:“YIWAN”。
安妮有点糊涂了,她又问:“YIWAN是钥匙吗?”
李靖歪着脑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接下来的谈话就是牛头不对马嘴了,安妮问东边下雨吗,他能回答西边出太阳。
她究竟应该相信神经病说的话吗?她正打算出去,李靖又没头没脑来一句,YIWAN有,找YIWAN!她回头看了眼李靖,若有所思。
她出来和外面的人汇报了“审问”情况。
欧文推了推眼镜,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从里面调出了一串资料,他说道:“避难所里所有的人都会有登记资料,我查了下类似YIWAN发音的名字只有一个人,伊万诺夫,他们都叫他伊万,是个俄国人,李靖他懂俄语。”
安妮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李靖他说的YIWAN是说那个叫伊万诺夫的俄国人有钥匙?”
欧文摊手:“这只是一种可能。巧合的是伊万诺夫正是管理地下难民营钥匙的那个家伙。”
罗恩道:“一个神经病的话怎么能相信,这就更加说明了神经病潜意识里知道伊万诺夫有钥匙可以打开门放他出去,也许并不是指逃生井的钥匙。”
DU道:“也许那个叫伊万诺夫的人知道逃生井在哪里,我们找到他不就清楚了?”
李明调出了执勤人员排期表,查询到了当晚正是伊万诺夫执勤。他又调出了伊万诺夫在地下难民营的执勤岗摄像头,然后瘫坐在椅子上:“没戏了!你们看!”
大家看到在一座大约35平方米的透明办公室里,伊万诺夫肥肥胖胖的身体正在缓慢移动,他的大肚子被咬破,内脏一半挂在身上,一半拖在地上,那些从通风管钻进去的老鼠还在咬着他的身体,老鼠的数量并不多,大约七八只。
刘坤民的眼神一闪好似想起了什么,他道:“我觉得很有可能钥匙在伊万诺夫的身上,这里会俄语的人并不多,我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和他的关系不错,有一次在食堂里吃饭我和他一起聊天,他和我说起过李靖,他说李靖和他是很好的朋友,托他的福,他能够进避难所工作,因为他和李靖都热爱避难所的幻想和建设,也许这种想法很奇怪,但是他们两个不谋而合,李靖有钱,而伊万诺夫是个建筑师。这个避难所最初的构想就是他们两个促成的。但是他们这层关系很多人并不知情。我也听过就算了。”
安妮一边关注了楼杰的状况,一边思索着,她提出:“假设钥匙在伊万诺夫的身上,那么你们觉得伊万诺夫会把钥匙带在身上吗?还是藏在某处?”
DU道:“这么紧急的钥匙,带在身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顾成功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很迫切地道:“一定是在伊万诺夫身上!”
安妮觉得顾成功的反应有点奇怪,她问:“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顾成功神色一敛,缓了缓声道:“我也是推测,因为在阿卜杜拉没来以前他都兼职送饭的工作,他既然和李靖是旧交,就有可能帮他藏匿钥匙。李靖的钥匙一定没带在身上,否则当时他们一定会搜出来。”
安妮觉得顾成功对李靖的事情知道不少,好像他就在现场一样,也许是他们两个同时被拷打,李靖所遭的罪,他都了如指掌,顾成功的话让他们越发深信,也许钥匙就真的在伊万诺夫的身上。
欧文接着道:“没错,搜出来了就一定能够找到逃生井的位置,而他们慌不择路逃走都选择了直升飞机,可见他们并没有找到钥匙。”
李明:“可就算钥匙在他身上,难道你们下去拿吗?风险也太大了,好不容易救回3个人这一去不是白搭吗?况且也不一定就在他身上。他也许放在众多钥匙当中,可我们又不知道是哪一把。我们不能因为神经病的一句戏言而再去冒险。”
罗恩见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了,又道:“我也不赞成你们郑重其事地讨论钥匙的问题。也许那道门根本没有钥匙,或者不需要钥匙。我们不可能因为神经病的几个词汇就妄加联想。既然上面出不去,我们就逐层清场,集中人群,内部的丧尸应该不多,老鼠现在也有了解决方法,只要变异者不攻进来,我们还是有胜算的。找到门,我们就用炸药轰开,根本不需要钥匙!”
罗恩话音刚落,安妮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咔嚓声,就好像什么东西不断在裂开的声音,她惊惧地抬头:“不好,玻璃罩可能正在裂开,我们没有时间清场寻找逃生井!我们必须赌一次,如果有钥匙,也许可以立刻就知道是哪里的!”
安妮的视线看向刚才李明调出的伊万诺夫的执勤岗位置,那里有个黑洞洞的大通风口她印象很深,除了小房间里通风口会变得狭小,这种宽阔亮堂的执勤岗的管道并没有因此变细,入口处也有焊接的铁丝网,可是已经被老鼠破坏了。
“杜峰,快点找出通风管道的铺设图纸。”安妮似乎想到了什么。
DU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立刻找到了那一页,他把总控室到那个地下执勤岗的通风管道线标了出来,居然出奇得近!只要有个身材合适的人爬过去,然后拿到伊万诺夫身上的那串钥匙,爬回来就可以!不需要再打开石门冒险!
当大家看到这个并不长的路径之后,很快明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个人爬过去!而这当中最小的人就是牛蛋!
成年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牛蛋。
阿卜杜拉也明白了,他紧紧揉着牛蛋,有些担心,但是不得不说这是最快捷的办法!
最后阿卜杜拉开口道:“牛蛋,你能爬过去,到那个房间的大块头身上拿下一串钥匙吗?”
牛蛋看到那么多双眼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他的喉咙紧张地发不出声音来。
那个大个子俄国人比他整整大出三倍,在牛蛋眼中那具丧尸就和小山丘那样可怕!
而且管道里很黑,他很怕黑漆漆的管道,那里也许还有老鼠!
罗恩道:“我不同意让一个孩子冒险。我去!”
安妮阻止:“连我都爬不过去,被卡在里面,你觉得以你的身材可以爬过去吗?”
罗恩:“那再开一次石门!”
安妮凶狠打断他:“没有时间再和下面的丧尸搏斗一次了!伊万诺夫在D区的尽头,你打算从A区一路杀到D区吗?变异者们早就进来堵死了我们的路!”
安妮蹲到了牛蛋的面前,双手扶着他的胳膊:“牛蛋,你听着,我们必须拿到伊万诺夫身上的钥匙,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安妮紧紧抓着牛蛋的胳膊:“牛蛋,你可以一枪就打碎花瓶,你杀过很多丧尸!你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对吗?如果我们可以钻进去,绝对不会叫你去,现在只有你可以做到!你能吗?”
牛蛋一下子被给予了很大的希望,一时间他有点懵了,毕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咽了几口口水一直盯着监视器中的大块头。
安妮:“你可以用枪射倒它,它一点都不可怕!那些老鼠你也可以射倒它们!看到那个架子了吗?只要伸出腿,就能勾过来,然后可以爬下去,然后很快可以回来!”
牛蛋紧紧捏着拳头,他不应该怕的,他是个勇敢的人,他要证明给他们看,他小小的胸膛起伏地十分厉害,他一边点着头,一边盯着屏幕,仿佛那个大块头就在他的眼前。
“我会去的,我会去的!”他一遍又一遍说着,已经面无血色。
这次他是一个人,绝对的一个人!
阿卜杜拉抱过牛蛋,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记住安拉与你同在。
牛蛋点点头。
罗恩郑重地把手枪递给他:“牛蛋,真的可以吗?不要勉强自己。”
牛蛋接过枪两把插在腰间,一把拿在手上。“如果我不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对吗?”
罗恩点点头:“也许你去了也不能改变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的事实,这只是一个希望。”
牛蛋深呼吸了一次:“我去。我不怕。他一定比野猪笨多了,是吗?”
罗恩点头:是的,但是叔叔要告诉你永远不要轻视他的力量,你不能被他抓住,否则你就死定了,知道吗?另外开枪了之后要迅速下地,先要关上那个执勤岗的大门,再找钥匙,明白吗?速度要快,因为小屋子外面的丧尸很快会听到声音,看到你,从门里挤进来。
牛蛋点点头,他的手早已冰凉。
安妮递给他一个防护工具,那是一只铁灯罩做成的,像伞一样,中间嵌了手电筒,灯罩的边缘涂满松香融化成的胶水:“牛蛋,现在大多数的丧尸鼠都已经钻了进来,管道里一般不会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拿着这个抵挡,如果数量很多,你就撑开它,灯罩会展开挡住整个通风口,你记得跑回来,不要勉强!
牛蛋拿上了防护罩,DU给了他看了图纸,每个通风管道都有编号,他在牛蛋的手臂上用记号笔写上了他要爬行的岔路顺序,TP21—TP36—TP41—TP56—TP59,又拿出了几只荧光棒,让牛蛋在需要拐弯的地方放一根指路。
一切准备就绪,DU爬上了梯子,取下了塞在通风管口的东西,用铁钳子夹断了铁丝。
他们等了一会,没有发现动静,扔了一根荧光棒进去,他看到通风管里除了有风进来,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牛蛋慢慢从通风管里爬了进去,他的心跳得很快,他微微侧转头,看到了还在梯子上的罗恩,然后他继续爬进去,里面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他听到风在金属管内吹动发出的呼声,自己的膝盖落在上面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以及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