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仙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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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宋宝佑五年(1257年)

古书有《九丘》,有《方言》,今图经之类尔。然左史倚相与典坟共读,扬雄勤勤纂辑,岂其书果不可阙欤?

吾郡三邑,仙游为巨。其山川之美,户口之众,前未有记载者,少府黄君始奋为县志。上下数百年间,人事之变,风土之宜,采之旧闻,访之故老,皆有考据,厘为十五卷。其言曰:地以人重,瞻言耆旧,有列于庆历谏官者,有危言谠论,相望于元佑党籍者,有与邹道卿同贬者,有为干道名宰相者。其它魁彦胜流,不可胜书,故其志人物尤详焉。

曩予尝同郑子敬、方孚若至邑,西清陈公时年八十余矣。余三人设醴,清谈竟夕,多及干、淳间事,健少年不及也。岂其水深土厚,所产皆秀杰欤?

黄君俾余序其书,不获辞。君名岩孙,字景传,温陵人。秩满,台、郡皆以才荐,将去为潮州郡文学矣。

宝佑五年孟夏既望,中大夫右文殿修撰、提举亳州明道宫刘克庄序。

《仙溪志》跋

宋宝佑五年(1257年)

图牒之传尚矣。今僻陋之邦,偏小之邑,亦必有纪录焉。仙游号莆望县,绵历几岁祀,更迭几令佐,曾无只字以诏,非阙典欤?官长赵侯与泌,慨然俞邑士之请,属笔于岩孙。遂摭之前闻,质之故老,参之学职二苏君国台、攀龙,黄君尧俞。订郡志之失纪载者,访碑刻之未流传者,博观约取,诞去实存,而笔诸小序,尤深致其意。论财赋,必以惜民力为本;论山川,必以产人杰为重。人扬取其前言往行,否则爵虽穹弗载焉;诗文取其义理法度,否则辞虽工弗录焉。按是非于故实之中,寓劝戒于微言之表。匪禀为纪事设也。越半载而书成,累政之因袭,一旦而洗;数百年之欠阙,一旦而补;千万古之山川人物,一旦而发越呈露。不惟是也,官乎此者,睹前人之政绩,庶几有所钦式;生乎此者,闻庆历元佑诸先生之高风,庶几知所兴起乎!后将有考于今,亦犹今之有考于昔也。

宝佑丁已季春中浣,温陵黄岩孙谨识。

重刊《仙溪志》序

元至正十一年(1351年)

郡邑有志,其来尚矣,凡境土之广狭,山川之近远,户口之多寡,租赋之重轻,廨署之布置,守令之代更,与夫忠臣、孝子、义夫、节妇,文章足以经世,道德足以师表者,以至物产之宜、仙释之异,莫不备具焉。予行四方,所至郡邑常首访是书,故每得其风土之实。厚者因以勉之,薄者因以励之,其为补助,岂浅浅也哉!

至正辛卯仲春,偕亚中大夫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副使朵儿只班按部至于莆之仙溪,而其志书之板则已厄于兵燹矣。方用叹惜,而邑士傅玉成以家藏本来贽,因求重缕于学宫。

或曰:是志也,不过一邑之事尔,且多言曩代,奚足以吾辱?呜乎!不有垂宪,孰窥乎前;不有述事,孰继于后?矧是邑之板籍入于我皇元也久矣。舆图虽大,又岂以其细微而不恤哉?制度沿革当有续志于将来者。然而是书也又可泯而不传乎?

方与从事刘朴等谋复之,而监邑倒剌沙乃愿受其役,故以余俸为之倡。士子咸喜板成之有,复拜于庭而请序,因书而遗之。

朝散大夫佥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司事河东田九嘉序。

书吏:李元、刘朴。奏差:王忠。

朝散大夫佥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司事田九嘉、亚中大夫福建闽海道肃政廉访司副使朵儿只班。

《仙溪志》序

明弘治四年(1491年)

仙溪邑志,始创于宋宝佑丁巳,重刊于元至正十一年辛卯。今考自宝佑丁巳至至正辛卯,才九十有五载,已称邑志无存。遍求墨本,独得邑士傅玉成家藏一帙,可为依据而重镂之。自辛卯至于今,历年虽未甚久,然其间屡经兵燹,典籍残缺,家藏墨本,千不能有一。有者唯兰溪茅氏、西湖傅氏一二家。然又以手录数简,补其脱漏,未必尽旧时之墨本也。于乎!文献不足禀其然乎。宣德、正统间,邑之故老如飞山张乐素、兰溪茅梅涧、枫溪薛别驾、西湖傅提举辈,每叹此书之散逸,而虑后日之无传,俱欲重修,锓板以传,惜乎未就而卒。成化初,屏山郑检讨家居,以新志无秽不治,亦尝芟柞繁乱,掇拾精英,编次几成,而先生复北上。余以成化末,释服从吉,休养衰朽于林泉,亦颇有诸公之念。顾以官无余禄,家无余积,欲重锓梓而未能也。至弘治庚戍秋八月,别驾之子瑞昭,与其从子文征,提举之族子体纯,梅涧之子常正,陈待制次升公之裔孙德威,乐素之孙叔华,检讨之从弟延时,暨余仲弟汉明,邑士貂峰吴延兴、锦溪郑必谦十余人,挟新旧二志偕诣予倦飞馆,请予裒次成帙,且鸠邑之好事者,相与募工重刊,以传诸后。余曰:盛哉此举!是固成尔先君之志,亦适予平日之愿也。遂忘固陋,刻意募修。其门类条目,一以旧志为主,别为卷十有六;其目五十有六,每目皆先录旧志而缀新者于后。凡五阅月而书成。将锓梓,间适邑长陈侯履任,复捐俸金赢二镒以赞成其事而刊者就绪焉。于乎!是书之作,那以载往事,专记前言以资多识,盖欲借此以垂示于将来者也。是故,录名臣正士德业闻望之重,使览之者必有所感发而思齐焉;录礼又敦朴之风,将使浇薄之俗有戾乎古者,亦将感此反正而淳庞焉;录良吏政绩之实,则后之可教养者,覩此宁不慨然而自励乎!录贞女节妇之扬名于世者,则世之怕寒饿死之妇,闻此宁不赧赧而无地自容者乎?书之有关于世如此,岂徒山川境土与鸟兽草木之名义已哉!是为序。

弘治辛亥七月朔日,朝列大夫、西江布政司右参议邑人槐林陈迁书于倦飞馆。

《仙游县志》序

清康熙十七年(1678年)

俊自少而壮,俱从先君子学,朝夕训诲。暇恒溯前代山川之秀,城郭之雄,人物之盛,风俗之淳,与夫贤有司之仁政、德泽。曰:是皆载之于志,灿焉可述,而生是邑者,容视之茫然而不知所考哉!康熙甲辰京试归,自分将林泉老,乃取先君子所示邑志而详览之。邑始置自唐圣历二年,邑名仙游,始自康天宝元年。邑属兴化,始自宋干德五年。邑志始自宋宝佑五年丁巳,县尉泉州黄公岩孙实首事焉。宋更而元,越九十有五年,是为至正十一年辛卯,起而修者,朝散大夫河东田公九嘉也;元更而明,越百四十年,是为弘治三年庚戍,起而修者,朝列大夫邑倦飞陈公迁也;越二十有五年,是为正德九年甲戍,起而修者,奉政大夫郡忍庵彭公甫也;越十有三年,是为嘉靖五年丙戍,起而修者,中顺大夫郡忍庵公男大治也;更十有三年,是为嘉靖十七年戊戍,起而修者,中宪大夫郡林公有年也。邑志之修自是止矣。

至于国朝顺治十二年乙未,有兵燹之变,则百一十八年矣。续籍既无所载,故老更无可询,倘无起而修之者,地舆将安考乎,官制学校将安稽乎,人物祀典及杂记将安访乎,并百十八年间嘉言微行将安著述乎?俊不揣末学,搜之宋志,参之府志,博采其所见闻,依原本而确者存之,略者详之,无者补之,断者续之,提其纲以摄其总,条其目以别其绪,凡其质乡先生暨诸友,阅数年所去取而成焉者也。窃私自藏以待后续。巳酉春,邑侯卢公学,再四征览,欲即登梓,乃详之郡守许公焕,公可之。俊闻而瞿然曰:浅识如俊,卑陋寒薄如俊,倘兹志行,不囟莽甚耶?侯随命开镌于已酉初秋,迄壬子夏。

郡奉部文到县,有夙学老儒共修大清一统志,县举俊同学师康公正灿应,志成归,而卢侯方以艰谢事,此志几镌十之四,署县事冯公桂征捐倡,续梓于辛亥初夏,不数月去,仍未及半。嗣而癸丑阳月,梁公嵋初任,才欲捐续而辄阻。噫!志至是十易草木矣。矧值省变,窃谓志修是止也。岁己已崔公岷来,缓定莆邦,幸来苏时雨而即为孔迩父母也,莅篆初,筹利病,举兴革,慨然取已刻之志,次第完竣,勤谕所及,襄成恐后,邑人士曰:有侯如此,百四十余年杞宋之忧可立释矣。由而培山川之秀,峙城郭之雄,育人物之盛,陶风俗之淳,与夫展布贤有司之仁政、德泽、俾仙享亿万年长治之休,以默酬先君子所以示俊之意,侯之功讵不千秋铬篆哉?

康熙戊午季冬望日,后学恩贡生郭彦俊谨书。

《仙游县志》序

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

邑建自唐圣历,志作于宋宝佑,相去五百六十余岁。时移代异,黄岩孙始编而成书,岂前此数百年山川、人物、文章、制度,悉付诸荒烟蔓草,飘忽灭没而无纪乎!何轻而废之也。降自元、明,踵而辑者屡矣。

国家定鼎以来,迨康熙巳酉,距前之所修者,又有历年。邑人郭彦俊恐前志湮没,力起而任之,类多因仍固陋,考未详,是非夺于乡评,爱憎失所依据,非其才不及要,亦势使然也,嗣是旷而不举者八十年。邑绅士修明有志,而无为之主持,其间则辞多忌讳;而为长吏者,又困于簿书期会,日不暇给,遂无复有过而问者矣。废而修之,若是难乎。鹤湖陈使君莅仙五载,政通人和,好文笃士,阅旧志芜滥,思所易之,询谋绅士,延请名宿,开纂于戊辰仲秋,告竣于已巳菊月,删繁冗,订讹舛,当补书者引类增入,附以辩证,无谀词,无蔽指,尽脱旧志面目,视他志亦别为一体。然后千余年之山川、人物、文章、制度,掌指缕分,厘然可数,且即一邑之损益利弊、美恶盛衰,盱衡权度于天下,古今之成败得失,俾晓然于治乱。所由生反复削扬,备深惩勤,何其伟欤!此固非一邑之书,直为天下古今所通共之书也,志其不虚作矣。阙典修明,式昭民度,叹政之举废,存乎人而益信;移风易俗类非俗吏所能为也。后之人采而披之,当憬然干休养生息聚训之难,去虚名而崇实惠,斯民之食福,不永永于无既哉!

俅躬与盛事,乐观厥成,不揣鄙陋而引其端如此。

古宁李俅恭若氏顿首拜书。

《仙游县志》序

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

盖闻治家者不编食指之数,则汗漫而财散;治国者不览人物之纪,则朴陋而道湮。稽古职方之掌、麟经之作尚矣。汉制邦国上计簿颁副于太史,唐初作十道图,继有元和郡县志,宣宗命儒臣纂次诸州风土为处分语,卒成大中之治。至宋寰宇志,明太祖因之;元一统志,成祖因之。岂徒驰骋载籍、搜索虫鱼之谓哉。其谓因革损益,即已往之得失,而为后来考镜之资也。

我国家玉帛车书,来之万国,文教之所渐被,无间于南北东西。以故京畿有一统之书,四方有郡邑之志,所以润色鸿业,鼓吹休明,甚盛事也。仙为东南胜地,土沃财饶,民淳俗朴,加以泉山环绕,溪水萦洄,扶舆清淑之气,不孕为丹砂、石乳,必钟而为巨卿、学士、孝子、忠臣,以及乎幽人之返璞归真,节妇之饮冰茹蘖,而且寓贤循吏亦若借其山水之灵奇,以错出乎其间。盖自炎宋以来,后先辉映,仙邑甲于八闽,所从来远矣。邑故有志,创修于宋宝佑五年,厥后而元、而明,亦间有纂辑。迨至朝陈侯芥舟,本郭生手定之书,纲罗旧闻,采遗事于故老,后虽裒而成集,而此中之湮没已多,越于今又忽忽二十余载矣。余友邑侯胡君,惧其久而无征也,谋所以重辑之。开局于已丑年九月,四阅月而纂修过半,乃以养疴乞归林下。邑侯王君履任伊始,亟亟焉相与搜遗补缺,以究观厥成,余兹于二公观其深矣。今夫士方读书论世,胥有不自菲薄之恩,谓异日出膺民社,当如古之人,慨然以植纲常、扶教化为已任。及夫一行作吏,此事遂废,持筹握算,较赢缩于土田、财赋间,其或锐志功名,力图进取,又沾沾发奸、摘伏,峻法严刑,以听断诩为能事。至所部内何以阐幽芳,何以发潜怀,何以廉顽而立懦,易俗而移风,则固为意计所不及周者,比比然也。今二公留心风化,先后同符,与邑之贤士大夫谘焉、谋焉,本旧志而损益,就中变质加丽。其于人物一志,是非去取,尤加慎重,以昭激劝于邦人,视世之出处异致者,固何如耶?

昔考亭之守南康,甫下车,首谘郡乘。诚以志乘之书,乃有心家国者之一大关键也。是役也,其尚有考亭之遗意欤?余小子,技穷五短,才乏三长,正古人所谓作露布而不知体,制铁卷而不知式者。侯不弃,使厕其间,因得从诸君子,后以躬逢其盛,可愧夫!小子其何力之有焉。

先是乾隆二十四年,太守品公议修郡志时,邑侯朱君欲续邑乘以备采择,延陈君对藜独任其事,稿将就而中止焉。对藜邑之名孝廉也,检其遗稿,如历代恤典,实为历志所未备,因采而入之。今对藜往矣,兹志之修,虽谓其与焉可也。

西昌叶和侃谔亭氏题

诗文集萃

(一)诗

九鲤湖

唐郑良士

仄径倾崖不可通,湖岚林霭共溟蒙。

九溪瀑影飞花外,万树春声细雨中。

覆石云间丹灶冷,采芝人去洞门空。

我来不乞邯郸梦,取醉聊乘郑圃风。

九座院

宋刘克庄

化尽开山物,惟存囗堵坡。

俗传潭出雨,僧说火因魔。

旧给唐绫暗,新镌蔡字讹。

岩前观蟒石,尤觉可疑多。

四贤一不肖诗

宋蔡襄

中朝鸾鹤何仪仪,慷慨大体能者谁。

之人起家用儒业,驰名古今无所遗。

当年得从谏官列,天庭一露胸中奇。

矢身受责甘如荠,沃然华实相葳蕤。

汉文不见贾生久,诏书晓落东南涯。

归来俯首文石陛,尹以京兆天子毗。

名都翼翼郡国首,里区百万多占辞。

豪宗贵幸矜意气,半言主者承其颐。

昂昂孤立中不倚,傅经决讼无牵羁。

老奸黠吏束其手,众口和附歌且怡。

日朝黄幄迩天问,帝前大画当今宜。

文陈疏举时密启,此语多秘世莫如。

传有籍籍十得一,一者已足为良医。

一麾出守鄱君国,惜此智虑无所施。

吾君睿明广视听,四招邦俊隆邦基。

廷臣谏列复钳口,安得长喙号丹墀。

昼歌夕寝心如疚,咄哉汝忧非汝为。

(上咏范希文)

南方之强君子居,卓然安道襟韵孤。

词科判等屡得隽,呀然鼓焰天地垆。

三年待诏处京邑,斗粟不足荣妻孥。

耳闻心虑朝家事,螭头比奉帝曰都。

校书计课当序进,丽赋集仙来显涂。

诰墨未干寻已夺,不夺不为君子儒。

前日希文坐言事,手提敕教东南趋。

希文鲠亮素少与,失势谁复能相扶。

崭然安道生头角,气虹万丈模天衢。

臣靖胸中有屈语,举嗌不避萧斧诛。

使臣仲淹在庭列,日献陛下之嘉谟。

剌史荣官虽重寄,奈何一郡卷不舒。

言非由位固当罪,随漕扁舟昼室俱。

炎陬此去数千里,囊中狼籍惟蠹书。

高冠长佩丛阙下,千百其群诃尔愚。

吾知万世更万世,凛凛英风激懦夫。

(上咏余安道)

君子道合久以成,小人利合久以倾。

世道下衰交以利,遂使周雅称嘤鸣。

煌煌大都足轩冕,绰有风采为名卿。

高名重位盖当世,退朝归舍宾已盈。

胁肩诌笑不知病,指天报遇如要盟。

一朝势夺德未改,万钧已与毫厘轻。

畏威谀上亦随毁,矧复鼓舌加其评。

逶迤阴拱质气厚,两豆塞耳心无营。

鸣呼古人不可见,今人可见谁与明。

章章节义尹师鲁,饬饬佩道为华荣。

希文被罪激人怒,君独欣慕如平生。

抗书毂下自论劾,唯善与恶宜汇征。

削官窜逐虽适楚,一语不挂离骚经。

当年亦有大臣逐,朋邪隐缩无主名。

希文果若事奸险,何此吉士同其声。

高谭本欲悟人主,岂独区区交友情。

(上咏尹师鲁)

先民至论推天常,补衮扶世为儒方。

圜冠博带不知本,樗栎安可施青黄。

帝国日盛人世出,今吾永叔诚有望。

处心学士贵适用,异端莫得窥其墙。

子年五月范京兆,服天子命临鄱阳。

二贤拜疏赎其罪,抛若止汤反扬汤。

敕令百执无越位,谏垣何以敢封囊。

哀来激愤抑复奋,强食不得下喉吭。

位卑无路自闻达,目视云阙高苍茫。

裁书数幅责司谏,落笔经骥腾康庄。

刃迎缕析解统要,其间大意可得详。

书曰希文有本末,学通古今气果刚。

始自理官来秘阁,不五六岁为天章。

上心倚若左右手,日备顾问邻清光。

苟尔希文实邪佞,曷不开口论否臧。

阴观被谴始丑诋,摧枯拉腐奚为疆。

傥曰希文实贤士,因言被责庸何伤。

汉杀王章与长倩,当时岂曰诛贤良。

唯时谏官亦结舌,不曰可谏曰罪当。

遂今百世览前史,往往心愤涕泗滂。

欺言感切固已至,读者不得令激昂。

岂图反我为怨府,袖书乞怜天子傍。

谪官一邑固分耳,恨不剖腹呈琳琅。

我嗟时辈识君浅,但推藻翰高文场。

斯人满腹有儒术,使之得地能施张。

皇家太平几百载,正当鉴古修纪纲。

贤才进用忠言录,祖述圣德垂无疆。

(上咏欧阳永叔)

人禀天地中和生,气之正者为诚明。

诚明所钟皆贤杰,从容中道无歌倾。

嘉谋谠论范京兆,激奸纠缪扬王庭。

积羽沈舟毁销骨,正人无徒奸者朋。

主知胶固未遐弃,两藩五马犹专城。

欧阳秘阁官职卑,俗雪忠良无路岐。

累幅长书快幽愤,一责司谏心无疑。

人谓高君如挞市,出见缙绅无面皮。

高君携书奏天子,游言容色仍怡怡。

反谓范文谋疏阁,投彼南方诚为宜。

永叔忤意窜西蜀,不免一中谗人机。

汲黯尝纠公孙诈,弘于上前多谢之。

上待公孙礼益厚,当时史官犹剌讥。

司谏不能自引咎,复将已过扬当时。

四公称贤扬不肖,谗言易入天难欺。

朝家若有观风使,此语请与风人诗。

(上咏高若纳)

过梅岭

宋朱熹

去路霜威劲,归程雪意深。

往还无几日,景物变千林。

晓磴初移屐,寒云欲满襟。

玉梅悚丰落,犹足慰幽寻。

过蔡忠惠故居

宋王十朋

怀章南过蔡公乡,驻马遥瞻数仞墙。

丹荔株株经品藻,乔松叶叶惠清凉。

四贤诗出人增气,三谏章成国有光。

真是济川三昧手,清源游戏作虹梁。

读渡江诸将传

宋王迈

读到诸贤传,令人泪洒衣。

功高成怨府,权盛是危机。

勇似韩彭有,心似廉蔺希。

中原岂天上?尺土不能归!

元宵观灯

宋王迈

元宵灯火费科条,斗巧争妍照彩鳌。

官府只知行乐事,谁知点点是民膏。

泛舟木兰溪

明郑纪

白发投簪爱胜游,片帆摇漾出沙洲。

鸟飞鱼跃随双棹,云景天光共一舟。

竹几平铺时劝饮,逢窗半启浸赓酬。

醉归不觉春山暮,犹载斜阳任水流。

枫亭

明曹学佺

长亭山势倚岩,半壁斜阳散采樵。

烧野轻烟遥渡水,海门喧市乍归潮。

芦花古戍生残角,木叶西风过断桥。

回首不堪天路远,马头尘梦又今宵。

登摘斗岩

明戚继光

幽径层层草树遮,山亭高望隔烟霞。

攀跻到处同回首,万户千树总一家。

仙游龙华寺

明柯潜

宝幢峰下烟霞古,老树如龙欲飞舞。

花气熏成五色云,泉声散作千林雨。

我爱溪山事事幽,锦袍醉踏东风游。

题诗净扫岩头石,把酒还登竹外楼。

空门自与人间别,夜榻焚香卧清绝。

明朝长啸拂衣归,闲却溪风与山月。

菜溪岩

明李梁

风吹溪涧水流沙,高阁虚栏半紫霞。

未会聘君修炼法,空教童子采松花。

燕京羁中

明林兰友

如风如火复如霆,触目神怆恨未经。

热血一腔能化碧,丹心千古孰垂青。

残魂梦被偏为祟,厉鬼余呼亦不灵。

此际梦囚徒对语,那堪泣下独泠泠。

登石所山观石上古篆

清王寿桁

鲤湖春水散烟雨,中藏琼楼与玉宇。

我观鲤湖最佳绝,难与石所争奇石。

樵谷山前山盘行,山中怪石立门户。

人行石上声咚咚,步到麦斜日初午。

危峰叠嶂皆石积,不见尺地与寸土。

试登绝顶手摩天,八壶三山近指数。

占星石上苍苔生,樵谷先生读书苦。

丹崖古篆百余字,奇奇怪怪同石鼓。

韩公苏公生已遥,谁把新诗纪视缕。

仙溪仙水自清幽,何必寻幽到岣嵝?

天马山

清陈芳郊

岚光树影郁苍苍,天马行空势莫当。

雨霁西山帘暮卷,烟收南麓髻晨妆。

千林淡霭连精舍,百谷鸣泉入草堂。

古刹谈经曾仰钵,清溪渴饮欲飞觞。

蜿蜓起伏如龙虬,合沓分支自凤凰。

路连青云联步上,鹏程万里愿堪偿。

归田小咏

清郑远

本为苍生出,宁忘报主心?

君民方在念,老病忽相侵。

瘦菊经霜久,枯梅带雪深。

孤芳余劲骨,弱质傲寒襟。

未遂岩廊志,惟耽泉石音。

安贫且守拙,知命合归林。

旧圃栽新竹,疏篱拂素琴。

山妻时慈笑,稚子乐招寻。

种秫为春酒,趋庭惜寸阴。

杜门无俗绊,日日尚高吟。

(二)文

纳地表

宋陈洪进

臣闻峻极者山也,在污壤而不辞无私者日也,虽覆盆而必照顾。维遐僻尚隔声名,愿归益地之图,辄露由衷之请。臣所领两郡僻在一隅,自浙右未归,金陵偏霸。臣以崎岖千里之地,疲散万余之兵,望云就日以维勤,畏首畏尾之不暇,遂从间道远贡赤诚,愿倾事大之心,庶齿附庸之末。太祖皇帝赐之军额,授以节旄,俾专达于一方,复延尝于三世。祖父荷漏泉之泽,子弟享列土之荣,綮囗在门,龟囗盈室。虽冠列藩之宠,未修肆觐之仪,暨江表底平,先皇厌世,会婴犬马之病,尚阻云龙之庭。皇帝陛下钦嗣丕基,庭膺景命,臣远辞海峤,入觐天墀,获亲咫尺之颜,叠被便番之泽;六飞游幸,每奉属车之尘;三殿宴嬉,屡挹大罐之味,旬浃之内,雨露骈臻。至于童愚亦荷殊奖恩荣,若此报效何阶,志益切于君轩,心遂忘于坎井。臣不胜大愿,愿以所管漳、泉两郡献于有司,使区区负海之邦遂为内地囗囗生齿之类得见太平。伏望圣慈授臣近地别镇,臣男文显等早膺朝奖,皆忝郡符,牙校宾僚,久经驱策,各希钧造,稍霈鸿私。

奏蠲丁钱疏

宋蔡襄

臣伏见泉州、漳州、兴化军,人户每年输纳身丁米七斗五升,年二十至六十免放。臣体问得伪命日,前诸州各有丁钱,帷漳、泉等州折变作米。至陈洪进纳疆土之后,以官斗校量,得七一五升,每年送纳价钱。伏缘南方地狭人贫,终身庸作,仅能了得身丁,其间不能输纳者,父子流移逃避他所,又有甚者,往往生子不举,人情至此可为嗟痛!伏惟祖宗恢复天下,大去无名之敛,而诸州身丁尚犹输纳。真宗皇帝哀怜百姓困穷之弊,祥符中特降御札,除两浙、福建等六路身丁钱四十五万贯。其时漳、泉、兴化亦是丁钱折变作米,无人论奏,因仍科纳。遂至先朝大惠,不及三郡。三郡之人引领北望,迄今又四十年矣。臣闻圣人以生为德以孝为本。今陛下之民不肯养子,不亦累于生生之德乎?先朝所行之事,有所未及,陛下推而行之,可谓至孝矣!伏望陛下进成先帝之仁,下恤远民之苦,蠲放三州军丁钱,只令依建州例,岁纳口钱,于生民性命全活岂少也?

荔枝谱(七篇)

宋蔡襄

第一

荔枝之于天下,唯闽粤南粤巴蜀有之。汉初,南粤王尉佗以之备万物,于是始通中国。司马相如赋上林云,答还离支(荔枝)盖夸言之,无有是也。东京交趾七郡贡生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昼夜奔腾,有毒虫猛兽之害。临武长唐上书言状,和帝诏太官省之。魏文帝有西域薄蒲陶(葡萄)之比,世讥其谬论,岂当时南北断隔,所拟出于传闻耶。唐天宝中,妃子尤爱嗜,洁州岁命驿致,时之词人多所称咏。张九龄赋之以托意,白居易剌忠州,既形于诗,又图而序之,虽仿佛颜色,而甘滋之胜,莫能着也。洛阳取于岭南,长安来于巴蜀,虽曰鲜献,而传置之速,腐烂之余,色香味之存者亡几矣。是生荔枝,中国未始见之也。九龄、居易虽见新实,验今之广南州郡与梓之间所出,大率早孰,肌肉薄而味甘酸,其精好者仅比东闽之下等,是二人者,亦未始遇夫真荔枝者也。闽中唯四郡有之,福州最多,而兴化军最为奇特,泉漳时亦知名,列品虽高而家寥无纪,将尤异之物,昔所未有乎?盖亦有之而未始遇乎人也。予家莆阳,再临泉福二郡,十年往返,道由乡国,每得其尤者,命工写生,萃集既多,因而题目以为倡始。夫以一木之实,生于海频岩险之远,而能名彻上京,外被夷狄,重于当世,是亦有足贵者,其于果品,卓然第一。然性畏高寒,不堪移殖,而又道里辽绝,曾不得班于庐橘江橙之右,少发光采,此所以为之叹惜而不可不述也。

第二

兴化军风俗,园池胜处,维种荔枝。当其孰时,虽有他果,不复见省,尤重陈紫。富室大家,岁或不尝,虽别品千计,不为满意。陈氏欲来摘,必先闭户隔墙入钱,度铎钱与之,得者自以为幸,不敢较其直之多少也。今列陈紫之所长,以例众品,其树晚熟,其实广上而圆下,大可径寸有五分,香气清远,色泽鲜紫,壳薄而平,瓤厚而莹,膜如桃花红,核如丁香母,剥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绛雪,其味之至不可得而状也。荔枝以甘为味,虽百千树莫有同者,过甘与淡,失味之中,维陈紫之于色香味,自状其类,此所以为天下第一也。凡荔枝皮膜形色,一有类陈紫,则已为中品;若夫厚皮尖剌,肌理黄色,附核而赤,食之有查,食已而涩,虽无酢味,自亦下等矣。

第三

福州种殖最多,延貤原野,洪塘水西,尤其盛处。一家之有,至于万株,城中越山,当州署北,郁为林麓,暑雨初霁,晚日照曜,绛囊翠叶,鲜明蔽映,数里之间,焜如星火,非名画之可得,而精思之可述,观揽之胜,无与为此。初着花时,商人计林断之以立券,若后丰寡,商人知之,不计美恶,恶为红盐者,水浮陆转,以入京师,外至北戎、西夏,其东南舟行新罗、日本、流求、大食之属,莫不爱好,重利以酬之。故商人贩益广,而乡人种益多,一岁之出,不知几千万亿,而乡人得饫食者盖鲜,以其断林鬻之也。品目至众,唯“江家绿”为州之第一。

第四

荔枝食之有益于人,《列仙传》称,有食其华实为荔枝仙人,《本草》亦列其功。葛洪云:蠲渴补髓。所以唐疏曰:未必延年益寿。盖云虽有其传,岂果能哉,亦谏止之词也。或以其性热,人有日瞰千颗,未尝为疾,即少觉热,以蜜浆解之。其木坚理难老,今有三百岁者,枝叶繁茂,生结不息。此亦其验也。

第五

初仲畏寒,方五七年,深冬覆之,以护霜霰。福州之西三舍曰水口,地少加寒,已不可殖。大略其花春生,蔌蔌然白色,其实多少,在风雨时与不时也。有间岁生者,谓之歇枝,有仍岁生者,半生半歇也。春花之际,傍生新叶,其色红白,六七月时,色已变绿,此明年开花者也。今年实者,明年歇枝也,最忌麝香,或遇之,花实尽落。其熟未更采摘,虫鸟皆不敢近,或已取之,蝙蝠、蜂蚁争来囊食。园家有名树,旁植四柱小楼,夜栖其上,以警盗者,又破竹五七尺,摇之答答然,以逐蝙蝠之属。

第六

红盐之法,民间以盐梅浸佛桑花为红浆,投荔枝渍之,曝干色红而甘酸,可三四年不虫,修贡与商人皆便之,然绝无正味。白晒者正尔烈日干之,以核坚为止,蓄之瓮中。密封百日,谓之出汗,去汗耐久,不然逾岁坏矣。福州旧贡红盐蜜煎二种,庆历初,大官问岁进之状,知州事沈邈以道远不可致,减红盐之数而增白晒者,兼令漳泉三郡亦均贡焉。蜜煎,剥生荔枝,笮去其浆,然后蜜煮之。予前知福州,用晒及半干者为煎,色黄白而味美可爱,其费荔枝减常岁十之六七,然修贡者皆取于民,后之主吏,利其多取以责赂,晒煎之法不行矣。

第七陈紫已下十二品有等次

陈紫,因治居第,平窳坎而树之,或云厥土肥沃之致,今传其种子者,皆择善壤,终莫能及,是亦赋生之异也。

江绿,大较类陈紫而差大,独香薄而味少淡,故以次之。其树已卖叶氏,而民间犹以为江家绿云。

方家红,可径二寸,色味俱美,言荔枝之大者,皆莫敢拟,岁生一二百颗,人罕得之,方氏子名蓁,今为大理寺丞。

游家紫,出名十年,种自陈紫,实大过之。

小陈紫,其树去陈紫数十步,初一家并种之,及其成也差小,又时有核者,因而得名。其家别居,二紫亦分属东西陈焉。

宋公荔枝,树极高大,实如陈紫而小,甘美无异,或云陈紫种出。宋氏世传其树已三百岁,旧属王氏,黄巢兵过欲斧薪之,王氏媪抱树号泣,求与树偕死,贼怜之不伐。宋公名諴,公者,老人之称,年余八十,子孙皆仕宦。

蓝家红,泉州为第一。蓝氏兄弟,圭为太常博士,丞为尚书都官员外郎。

周家红,独立兴化军三十年,后生益奇,声名乃损,然亦不失为上等。

何家红,出漳州,何氏世为牙校,尝有郡,将全树买之。树在舍后,将熟,其子日领卒数十人穿其堂房乃至树所,其来无时,举家伏藏,欲即伐去而不忍,今犹存焉。

法石白,出泉州法石院,色青白,其大次于蓝家红。

绿核,颇类江绿,色丹而小,荔枝皆紫核,此以绿见异,出福州。

圆丁香,丁香荔枝,皆旁蒂大而下锐,此种体圆与味皆胜。

虎皮以下二十品无等次。

虎皮者,红色绝大,绕腹有青纹,正类虎斑,尝于福州东山大乘寺见之,不知其出处。

牛心者,以状言之,长二寸余,皮厚肉涩,福州唯有一株,每岁贡干荔枝,皆调于民,主吏常以牛心为准,民倍直购之以输,予尝黜而不用。

玳瑁红荔枝,上有黑点,疏密如玳瑁斑,福州城东有之。

硫黄,颜色正黄而剌微红,亦小荔枝,以色名之也。

朱柿,色如柿红而扁大,亦云朴柿,出福州。

蒲桃荔枝,穗生一朵至一二百,将熟多破裂,凡荔枝每颗一梗,长三五寸,附于枝此等附枝而生,乐天所谓朵如蒲桃者,正谓是也,其品殊下。

蚶壳者,壳为深渠,如瓦屋焉。

龙牙者,荔枝之变怪者,其壳红,可长三四寸,弯曲如爪牙而无瓤核,全树弗变,非常有也。兴化军转运司听事之西尝见之。

水荔枝,浆多而淡,食之蠲渴,荔枝宜依山,或平陆有近水田者,清泉流溉,其味遂尔,出兴化军。

蜜荔枝,纯甘如蜜,是谓过甘,失味之中。

丁香荔枝,核如小丁香,树病或有之,亦谓之核,皆小实也。

大丁香,出福州天庆观,厚壳紫色,瓤多而味微涩。

双鬓小荔枝,每朵数十,皆并蒂双头,因以目之。

真珠,剖之纯瓤,圆白如珠,荔枝之小者止于此。

十八娘荔枝,色深红而细长,时人以少女比之。俚传闽王王氏有女第十八,好瞰此品,因而得名。其家今在城东报国院,家旁犹有此树云。

将军荔枝,五代间有为此官者种之,后人以其官号其树,而失其姓名之传,出福州。

钗头,颗红而小,可间妇人女子簪翘之侧,故特贵之。

粉红者荔枝,多深红而色浅者为异,谓如傅朱粉之饰,故曰。

中元红荔枝,将绝才熟,以晚重于时,予尝七月二十四日得之。

火山,本出广南,四月熟,味甘酸而肉薄,穗生梗如枇杷,闽中近亦有之(山在梧州)。

右三十二品,言姓氏,尤其著者也,言州郡,记所出也,不言姓氏州郡,四郡或皆有也。

嘉佑四年岁次己亥秋八月二十四日

莆阳蔡襄述

明年三月十二日泉山安静堂书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宋欧阳修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庆历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驰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天子慨然餍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群议,进退【一作用】二三大臣,又诏增置谏官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回避,【一有于是二字】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校,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应作会)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旨,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皇佑四年,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三年,以枢密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世【一作于】闽人【一有尤字】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时闽人【一作士】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德行着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图,会宾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丧者,有力者乘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券举债,终身困不能偿,公曰:“弊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盅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绝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德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德。嘉佑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奸【一有发作】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蠹弊,切磨划剔,久之,薄书纤悉纪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闲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岁,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

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德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一作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寿,年九十余,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岁时为寿,母子鬓发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会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一有中】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一又有上字】以问公,公即再拜愧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卷,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稿,人悉珍藏,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一作傅】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薄,而优以赙恤,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给其丧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薄,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远,而多奇产,产非物宝,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一作阙】,间归于闽,在政在人,食不畏盅,丧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高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三十五

游九鲤湖日记

明徐霞客

浙闽之游旧矣!余志在蜀之峨眉,粤之桂林,及太华、恒岳诸山;若罗浮、衡岳次也;至越之五泄、闽之九漈又次也。然蜀广闽中,母老道远,未能卒游。衡湘可以假道,不必专游。计其近者,莫若由江郎二石抵九漈。遂以庚申午节后一日,期芳若叔父启行。正枫亭荔枝新熟时也。

二十二日,始过江山之青湖。山渐合,东支多危峰峭嶂,西伏不起,悬望东支尽处,其南一峰特耸,摩云插天,势欲骞腾。问之,即江郎山也。望之趋二十里,过石门街,渐趋渐近,忽裂而为二,转而为三。已复半岐,其首根直剖下。迫之,则又上锐下敛,若断而复连者。移步换形,与云天同幻矣。夫雁荡灵峰,黄山石笱,森立峭拔,已为瑰观。然俱在深谷中,诸峰互相掩映,反失其奇。即缙云鼎湖,穹然独起,势更伟峻。但步虚山即峙于旁,各不相降,远望若与为一,不若此峰特出众山之上,自为变幻而各尽其奇也。

六月初七日抵兴化府。

初八日,出莆郡西门,西北行五里,登岭四十里至莒溪,降陟不啻数岭矣。莒溪,即九漈下游。过莒溪公馆二里,由右上,步过溪。又二里,一侧径西向山坳。北复有一蹬可转上山。时山深日酷,路绝人行,迷不知所往。余意鲤湖之水历九漈而下,上跻必有奇景,遂趋石蹬道。芳叔与奴辈惮高陟,皆以为误。顷之,境渐塞,彼益以为误。而余行益励,既而愈上愈高,杳无所极。烈日熏铄,余亦自苦倦矣!数里,跻岭头,以为绝顶也。转而西山之上高峰复有倍此者。循山屈曲行三里,平畴荡荡,正似武陵误入,不复知在万峰顶上也。

中道有亭,西来为仙游道,东即余所行。南过通仙桥,越小岭而下为公馆,为钟鼓楼之蓬莱石,则雷轰漈在焉。涧出蓬莱石旁,其底石平如砺,水漫流石面,匀如铺设。少下而平者多注,其间圆穴为灶,为臼,为樽,为井,皆以丹名,九仙遗也。平流至此,忽下坠湖中,如万马初发,诚有雷霆之势,则第一漈之奇也。

九仙祠即峙其西,前临鲤湖。湖不甚浩荡,而澄碧一泓于万山之上。围青漾翠,造物之蕴灵亦异矣。祠右有石鼓、元珠、古梅洞诸胜。梅洞在祠侧,驾大石而成者。有罅成门,透而上,旧有九仙阁。阁前旧有水晶官,今俱圮。当祠而隔湖下坠,则二漈至九漈之水也。

余循湖右行,已至第三漈,急与芳叔返,曰:“今夕当淡神休力,静晤九仙。劳心目以奇胜,且俟明日也。”返祠,往蓬莱石,洗足步涧中,石濑平旷,清流轻浅。十洲二岛,竟褰衣而涉也。晚坐祠前,新月正悬峰顶。俯挹平湖,神情俱朗,静中沨沨,时触雷漈声。是夜祈梦祠中。

初九日辞九仙,下穷九漈。九漈去鲤湖且数里,三漈而下,久已道绝。数月前,莆田祭酒尧俞,令陆善开复鸟道,直通九漈出莒溪,悔昨不由侧径溯漈而上,及纡从大道,坐失此奇,遂束装改途竟出九漈。瀑布为二漈,在湖之南,正与九仙祠相对。湖穷而水由此飞坠深峡,峡石如劈,两崖壁立万仞。水初出湖,为石所扼,势不得同,怒从空坠,飞喷冲激,水石各极雄观。再下为第三漈之珠帘,泉景与瀑布同。右崖有亭曰:“观澜”。一石曰:“天然座”,亦有亭覆之。从此下岭涧,盘折峡中,峡壁上覆下宽,珠帘之水从正面坠下,玉柱之水从旁霭沸溢,两泉并悬峡壁上梢。铁障四围,上与天并,玉龙双舞,下极潭漈。潭水深泓澄碧,虽小于鲤湖,而峻壁环锁,瀑流交映,集奇撮胜,谁此为最,所谓第四漈也。

初至涧底,芳叔急于出峡,坐视峡口不复入。余独缘涧石而进,踞潭边石上,仰视双瀑从空夭矫。崖石上覆如瓮口。旭日正在崖端,与颓波突浪掩晕流辉,俯仰应接不能舍去。循涧复下,忽两峡削起,一水斜回。涧右之路已穷,左望有木板飞架危矾断蹬间,乱流而渡,可以攀跻。遂涉涧从左,则五漈之石门矣。两崖至是,壁凑仅容一线,欲合不合,欲开不开,下涌奔泉,上碍云影,人缘陟其间,如猴猿然,阴风吹之,凛凛欲坠,盖自四漈来,山深路绝,幽峭已极,惟闻泉声鸟语耳。出五漈,山势渐开,涧右危嶂屏列。左侧飞凤回翔对之,乱流绕其下,或为澄潭,或为倒峡。若六漈之五星,七漈之飞凤,作八漈之盘石,九漈之将军岩,皆次第得名矣。然一带云蒸霞蔚,得趣故在山水中,岂必刻迹而求乎?盖水乘峡展,既得自恣。其旁崩崖颓石,斜插为岩,横架为室,层迭成楼,屈曲成洞。悬则瀑,环则流,潴则泉。皆可坐、可卧、可倚、可濯,荫竹木而云烟,数里之间,目不能移,足不能前者竞目。每历一处,见有别穴,必穿岩通隙而入,曲达旁疏,不可一境穷也。若水之或悬、或淳、或翼飞、或叠注。即匡庐三叠,雁荡龙湫,各以一长擅胜,未若此山微体皆具也。

出九漈,洞涧依山转东向五里,始有耕耘樵石之家。然见人至,未有不惊讶者。又五里,至莒溪之右,步出间道。

初十日,过蒜岭驿至渔溪,闻宏路西十里有石竹山,岩石最胜,亦为九仙祈梦所。闽有“春游石竹,秋游九鲤”语。虽未合其时,然不可失之交臂也。乘兴遂行,以宏路去此尚十五里,乃宿渔溪。

十一日至黎坡铺,即从小路为石竹游。西向山五里,越一小岭,又去五里,渡溪即石竹南麓。循麓西转,仰见峰顶耸崖,如攒如劈。西北行久之,有楼傍山。西向乃登山道也。石蹬颇峻,遂短衣历级而上。蹬道曲折,木石荫翳,虬枝老藤,盘结危石欹崖之上,啼猿上下应答不绝。忽有亭突踞危石,拔回凌虚,无与为双,亭当山之半。再折,石级巍然直上。级穷,则飞岩覆垂半空。再上两折,入石洞,侧门出即九仙阁。轩敞雅洁,左为僧庐,俱倚山凌空,可徙倚凭眺。阁后五六峭峰高立,高皆数十丈,每峰各去二、三尺。峰罅石壁如削成,路屈曲罅中,可透漏各峰之顶。松偃藤延,纵目成胜。僧供茗芳逸,山所产也。侧径下至垂岩,路左更有一径。余曰:“此必有异。”从之,果一石洞嵌空立,穿洞而下,即至半山亭。下山出宏路而返。

是游也,为日六十有三,历省二,经县十九,府十一,游名山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