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富强
明子迈出地头想找个阴凉处歇歇,大华子从远处树下抛过一句话来。
“啥时候回村儿?替我捎个信儿!”
“咋着?”
“你走到刘才门口时跟他说声,下午傍黑时我叫翠叶去给他送锄头!”大华子远远举起手中的锄头晃晃说。
翠叶是大华子的新媳妇,水灵得冒泡!明子笑笑,爽快地应了:“都老把势了,连锄头也现借!你咋搞的?”
大华子有点烦:“坏了好几天了,没抽出空来拾掇!”
明子抬头望了望天上雪白的日头,抹把汗,很粗野地骂了声娘就转身往村里去了。大华子不忘朝这边又喊了句:“别忘了捎信!一定捎到啊!”
明子就势在地垄边拔根稻草横进嘴里嚼着应:“放你一万个心吧!不就一把烂锄头吗?”
明子焉了吧唧往回走,山坡上蹿过一拨拨的光腚孩子,明子忽然眼睛一亮,喊住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嚷嚷:“秋愣子!那五块钱你啥时候还我?多少天了!”
秋愣子听有人叫,猛一个趔趄摔地上了,嘴一歪:“明子哥,我现在没钱,要不我粘知了卖了再还给你?”
明子上去一把扯起秋愣子:“还想抵赖?当初咋说的来?不行,今天非得还钱!我急等着使!”
秋愣子说:“那我回家上我姐那儿给你拿去!”“不耍赖?”“耍赖是王八!”“好!”明子就放秋愣子回村儿了。秋愣子临走,明子又嘱咐他说:“我也去拈点知了下酒,你回家见刘才时跟他说声,翠叶晚上给他送锄头去!别忘了!”
秋愣子答应一声就像蚂蚱似的飞没在长丛中了。
秋愣子一口气奔回村儿里,他姐毛红正在村头小卖部里买白糖,秋愣子对姐撒谎:“姐,借我五块钱,我有急事,莲子摔下坡把腿戗坏了等着钱去医务室治哩!”莲子是毛红小叔子家的孩子,毛红一听就掏出钱来给了秋愣子,让他赶紧回医务室帮忙。
秋愣子对姐说:“你别忘了见刘才时跟他说,翠叶晚上上他家。千万别忘了!”
毛红答应了往家里走,路过刘旺盛家门口时就对正在槐树下纳鞋底的旺盛他老婆说:“哎,忘了个事儿呢!翠叶说晚上来刘才家玩呢,刘才家那口子不在家是吧?呵呵,一定记得跟刘才说声,叫他务必在家等着啊!”
刘才是旺盛老婆的大伯子,素来关系暧昧。她一听连忙问:“翠叶来家做啥?还晚上来?不知道他老婆柳眉比母狼还凶吗!”
毛红就很有深意地笑了,笑完了就扭着腚得意地走了。
根儿他娘一边纳闷就一边寻思,正巧见男人刘旺盛推着木车子家来了,就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啊?翠叶这死妮子非趁嫂子不在家叫哥哥晚上在家等着她来!”
刘旺盛过去追求过翠叶,听完娘们的话劈头盖脸就没好气地说:“他两人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没个数!”“你去跟你哥说,我不捎这个信儿。”“你听谁说的?”“秋愣子他姐啊!”“哦,毛红?她平时不巴瞎话,假不了!”
刘旺盛吃了顿迟到的午饭,刚一出门就遇见了刘才媳妇柳眉。刘旺盛问:“你晚上不在家?”柳眉说:“准备上栓子家串门去,有事儿啊?”
刘旺盛考虑再三还是和柳眉摊了牌:“人家叫我给大哥捎个信儿!你千万别声张也别生气啊,要不我不和你说了!”“啥事你说!我生啥气啊?”“说是晚上等你出去了,刘才叫翠叶在河边子上约会,你说那么晚了两人待成块儿能办啥事啊?!”“啊?!真的?”
柳眉愣住了,眼泪也扑簌簌地往地下砸,细牙咬着薄薄的嘴唇儿骂:“这个不要脸的骚狐狸精!我偏不中她的计!要是叫我逮住她我非扒了她的皮不行!”
柳眉恨恨地走了。晚上,她就注意留心刘才的举动。刘才照例要去菜园那头的柱子家打牌的,一出门就叫柳眉跟上了。
柳眉夜里不熟悉地形,刚进菜园就扑通跌进了粪池,浑身恶臭闻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刘才甩下她消失在前方小树林的夜色里了。
柳眉回家越想越气越想越窝囊,浑身恶臭直想恶心,又想两口子混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还清账日子开始舒坦了,男人竟然这样野心!柳眉一急一乍居然就在房梁上悬了腰带,吐了舌头!
刘才夜里不早才朦朦胧胧回家,打开门一见柳眉死尸高悬居然连惊带吓地一下疯了。
第二天,公安局来调查柳眉死因时第一个先传讯了翠叶。
翠叶说:“吃过晚饭天一傍黑我就去了刘才家不假,但他家没人、没亮灯,我就把锄头扔进他们家院子里了。”
另一间屋子里大华子说的也一样:“我和翠叶一起去刘才家还锄头,他家没人,我们把锄头扔进院儿里了!怪了,白天我还让明子给他捎信儿叫他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