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杰
现在时兴婆婆给儿媳妇买转运珠,据说戴在手上可以带来好运。“你婆婆给你买转运珠了吗?”这话听多了听腻了听烦了,听得我的脑袋也快要炸了。不知从哪个鬼地方卷来这股邪风。这些日子,我在单位里听得最多的关键词就是“转运珠”三个字。
单位里的十来位女同事又聚拢在一块儿了,当然我妻子也在内。她们左一句转运珠,右一句转运珠,句句不离转运珠。
“这是我婆婆昨天才给我买来的转运珠。”李敏伸出瘦长的手指,搁到王慧的眼皮底下,似乎在证明她的婆婆是如何地疼爱她,“你婆婆给你买转运珠了吗?”
王慧谈起转运珠,更是唾沫星子满天飞:“哟,你还问我,你已经落后了,我比你先进得多,一个月前我婆婆就给我买了,戴上转运珠的感觉就是好。就拿这次晋级吧,咱乡就两个指标,我都摊上了一个。你能说转运珠不能转运吗?”
最后,这群女同事都把目光集中到张楠和我妻子的身上,因为只有她们俩到现在还没有转运珠。
晚上休息时,妻子脸阴得能拧出一桶水来:“你看,单位里的女同事都有转运珠了,可我……”妻子对我娘不满了。
我劝妻子:“你不要和人家比,啥转运珠不转运珠的,依我看纯粹是商家炒作,‘苦了天下娘,富了无数商’。要是真的能转运的话,我就给你买了,还需要让咱娘给你买吗?”
妻子辩驳道:“转运珠都是婆婆给儿媳妇买,哪有老公给媳妇买的?否则就不灵验了。”
接下来我劝妻子一句,妻子就反驳我一句。我只好甘拜下风,答应让娘给她买转运珠。可我当时就后悔了,娘哪有钱给妻子买转运珠呢?
娘今年已经62岁了,和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乡下种地,平时省得连棵青菜都舍不得买,吃酱豆、砸蒜泥、腌萝卜干儿。娘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五人拉扯大,供我们上学、给我们盖房子、又给我们都娶上媳妇,多么不容易啊!我说啥也不能让娘出钱给我妻子买转运珠,不孝啊!
第二天我给妻子编了个瞎话,骑上电动车回到了距单位20余里的乡下老家。到了家里,娘问:“小孙儿自豪好吗?自豪他妈也好吗?”我说都好哩,娘这才放下心来。我把娘拽到堂屋,娘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忙说:“孩子,天这么冷,回来是不是有啥事?快告诉娘。”
我从钱包里掏出100元钱递给娘,娘没等我解释就把钱推了回来,娘瞪大眼睛说:“孩子,你这是弄啥?娘又不缺钱花。”我说:“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给你这100元钱是让你给自豪妈买转运珠的。”娘说:“啥转运珠?我咋没听说?”我说:“娘,你可能还没有听说,现在都时兴婆婆给儿媳妇买转运珠,儿媳妇戴上婆婆给她买的转运珠,就可以事事顺心。自豪妈在我面前嘟囔了多次,所以……”说完把手中100元钱硬塞给娘。娘看这钱不收确实不行,才勉强收下了。
隔了两天,娘就来给妻子送转运珠。虽然时值冬季,娘来时已是满头大汗。妻子见娘来给她送转运珠,当时便喜不自禁,连声说:“娘,你真好,你真疼你的儿媳妇。”
娘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食品袋,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说:“这是咱家里的鸡下的蛋,无污染,你们留着吃吧。你们忙,我回去了。”我说:“娘,你再多歇会儿,急啥,吃过午饭再走吧?”娘说:“不了,我还得赶紧回去,上你大嫂、二嫂、三嫂和四嫂那儿呢。”我和妻子好说歹说也没能把娘留下来。娘连口茶水也没顾得上喝一口,就又匆匆地离去了。
妻子戴上娘刚给她买来的转运珠,蹦着跳着唱着上班去了。我解开娘放在桌子上的食品袋,一枚枚白花花的鸡蛋映着从窗格子投进来的阳光,晃得我的眼睛酸酸的。我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搁在坛子里,当我从食品袋里拿出最后一枚鸡蛋的时候,我惊呆了——下面压着一张100元钱。
我双手哆嗦着把这100元钱拿出来,眼泪禁不住“哗哗哗”地流了出来……
第二天清早,我去上班的路上恰逢老家的堂叔。堂叔说:“你们城里人的规矩真多。前天你爹和你娘拉着架子车,来回折腾了好几趟,才把家里的十来袋玉米卖了,凑钱给5个儿媳妇买什么‘转运珠’……”
我傻傻地看着堂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