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静
七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下了一场中雨没两天,昨天晚上开始这瓢泼大雨又下起来了。此刻大雨下了已是整整一天一夜了,荣军长站在防汛地图前,眼睛盯着地图上一小步就能跨过去的防洪大坝沉思。部队上了防洪大坝六个小时了,警戒水位越升越高。荣军长对身边的秘书说:备车,我要去地方防汛指挥部。
地方防汛指挥部里也是灯火通明,从大坝传回的险情告急的电话铃声不断,有人走来走去,有人吸烟沉默,有人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发呆。见荣军长进来,大家的目光都聚了过来。坝下有老百姓的一万亩良田,还有近20个村庄的房屋家产,虽然男女老少都撤到了高处,但那是好几万人的生息家园哪。荣军长声音洪亮地说:“请你们放心,我保证人在大坝在,我们誓死保卫大坝,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听到荣军长的话语,人们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从地方防汛指挥部出来,荣军长冒雨上了车,命令司机道:“咱们去抗洪大坝。”司机看了眼身旁的秘书,见他没言语,驾车钻进了夜色中。
到了大坝的一端,司机停了车。秘书忙说:“首长,您在车上等一下,我去把各团的几位领导找来。”秘书一边说着半个身子已下了车。
“不必了,咱们一起下去看看。”荣军长要下车。
秘书为难地说:“您的身体……”
“我还没有那么娇贵,再说跟舍弃个人生死、坚守在坝上的官兵们相比,我这算什么。”荣军长说着已下车踏进了泥中。
秘书忙打开了伞,跟上了首长。走了一段,司机借了个汽灯追上来。荣军长在中间,秘书和司机一边一个,仨人在泥泞中艰难地向坝上走去。
整个大坝上人来人往,官兵们在紧张有序地忙碌着,那一盏盏汽灯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时刻警戒着大坝坝堤的一丝一毫的变化。
走到坝的中央,荣军长站住了,他对秘书说:“去把吴副参谋长找来。”
不一会,秘书带着吴副参谋长等几位干部来到荣军长面前,几个人在夜色中举起了手,首长也抬手还礼。荣军长说:“你们辛苦了。”随后吴副参谋长站在雨中的大坝上,向荣军长汇报了抗洪官兵开赴第一线近八个小时以来的情况,当吴副参谋长说到有一名营长为抢救一个不会游泳的战士牺牲了时,荣军长急切地问:“是哪个团的,把当时在场的最高领导给我找来。”
吴副参谋长说:“三团三营的,叫王志军。他就是当时在现场的最高领导,他是个好干部。是我工作失职,我对不起上级领导对我的信任,更对不起王志军同志的亲人。”
听到这儿,荣军长身子一震,夜幕中谁也没有发现,他望着大坝内汹涌吼叫的波涛,声音低沉地说:“你不必自责,这样的任务有牺牲是避免不了的,那个战士救起来了没有?”
“救起来了,王志军同志把他推上了岸,自己却被旋涡卷走了。”
荣军长轻轻“哦”了一声。
荣军长向坝堤边上走了走,脱下军帽,缓缓地举起了右手,闪电中,吴副参谋长、秘书、司机以及那几名干部都脱帽照荣军长的样子,面向水面,举起了右手。别人的手都放下了,荣军长的手还迟迟没有放下,他的脸上有两行热泪和着雨水流了下来。
也许天太暗,也许是因为下着雨,荣军长脸上的表情谁都没有发现。往回走的路上,他的两腿像灌了铅,一步步迈得很艰难。坐在回程的车上他想,回到家怎么向老伴“交代”志军牺牲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