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保军
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他,看得痴痴迷迷的。她是他的女人,曾发誓要疼他一辈子的。可是他就要见不到她了,她正摸出一把锃亮的刀,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在他醒来之前。女人望望刀,又望望男人,忽然淌下了辛酸的眼泪,因为让她活不下去的人正是他。
这是在距家几百里外的一个大城市,他在这里承包了一项装修活儿。原本他是拒绝让她来的,可她却像粘上身的膏药似的还是跟着来了。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要陪伴到哪里,在外人看来,两人依然是非常恩爱的夫妻,她时不时帮他轻轻掸掉衣衫上的尘土。而男人对她已形同陌路,要么板起面孔朝她发着雷霆震怒,要么干脆对她表现得很淡漠。男人越这样,她内心越惶惶不安,越要想方设法地用各种爱的方式纠缠着他。但男人好像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再对她冷嘲热讽,而是提出要跟她离婚,孩子也不给她。望着他那张英武的脸突然变得狰狞,她泪眼汪汪地说:“离婚也好,孩子不给我也好,都阻止不了我继续爱你。”
话虽这么说,心到底是寒了,“嗖嗖”地往外冒凉气。她本已受够了他的冷漠,如今又要被他一脚踢开。她多么爱他,可除了这份爱的感觉,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万念俱灰的她决心孤注一掷,她早就悄悄藏了一把锋利的刀,准备必要的时候死给他看。她本想尽力把这份爱做到极致的,却慢慢地把自己的人生逼上了绝路。
望着熟睡中的男人,女人握刀的手不禁微微有些颤抖。刹那间涌上脑海的是新婚时的甜蜜以及眼下的绝情,这两种感觉如此分明地纠结、搅挠着她绝望的心扉。当初,她不顾全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一无所有的他。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日子再难再苦她也不怕。婚后的生活很是窘困,他在外面给人家当小工,她也相跟着风里雨里打拼,还时时牵挂着他的冷暖。看得出,男人多么依恋她,需要她这样无私的“给予”,而她也默默地享受着这种“给予”的幸福,心里很满足。有时吃着饭,他会突然冒失地问一句:“你为啥对我这样好呢?”“爱需要理由吗?也许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注定要我这辈子偿还你。”她涨红着脸嗔责说。看着他感动的样子,她心里甜丝丝的。
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状况悄然改变了呢?是他渐渐地熬成了包工头以后,腰包鼓了,家里该有的一切都有了,他说话的口气也财大气粗起来。这时候,他开始腻烦她的絮聒,抢白她善意的提醒,继而疏远了她温柔体贴的关心。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没往心里去,男人嘛,她更愿意他在人前昂首挺胸像个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可是后来他开始躲避她,接着发展到夜不归宿,有时一连几天不进家。她不得不相信,他有了外遇。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好言相劝,不管用;跟他吵闹,也不管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多么害怕失去他,生命里没有了爱,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万般无奈的她开始整天寸步不离地纠缠着他,甚至连他出外包工时也不放心地跟着他。可是,他却如此绝情地要离婚!男人啊男人,要女人怎样的爱才能焐热你的心呢?她缓缓地举起了刀,痛苦地喃喃着:“就让这一切结束吧!”说着心一横,手里的刀用力砍了下去。立刻,有股猩红的液体喷涌出来,溅成了一束诡秘怪异的血花。
——出乎意料的是,那把刀并没有砍向自己,而是砍向了熟睡中的男人,男人没来得及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望着男人血肉模糊的尸体,她突然害怕起来:他死了?我怎能忍心对他下手?明明该死掉的是我,怎么却是他呢?接下来,一腔悲愤的女人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墙角的煤气罐自尽,她泪流满面地说:“其实我和你本可以幸福地牵手偕老的,哪知眨眼间竟双双命赴黄泉……”
“啊!不——”一声惊叫之后,她猛地坐了起来。晨光熹微中,男人在身侧鼾声正香。原来是个可怕的梦!女人拍抚着剧烈狂跳的胸脯,长长地嘘出了一口气。她再也不能入睡了,凝望着熟睡中的男人,重温起傍晚时发生的事情,还有点不敢相信它是真实的。
可真的像是一场梦啊!傍晚时候,男人说完要跟她离婚的话,就呼呼地睡熟了,剩下伤心的她越想越是绝望。她掏出那把刀,想死给他看。忍住泪又瞅了他一眼,他熟睡的样子令她心如刀割般难舍,就是这最后的一眼让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即使我对他举起刀子也是因为爱他,我得不到的,谁也甭想得到。一时的愤怒竟让她骤然失去了理智,善恶原本只在一念之间呵。
恰在这个时候,男人却醒了。恍惚中他听到了女人的饮泣,一睁眼瞥见举着刀的女人,惊惶地及时伸手把她给抱住了。男人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傻了,他单腿跪地,一双强壮的胳膊拼尽全力拦着她,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
看他这么紧张她,她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旁敲侧击地问他:我死了你不就解脱了?再说,你怎么断定是我要自尽?而不是想杀你?男人的眼睛突然潮湿了,喃喃着说:不会的,你那么爱我。
男人一句不经意的话,听得女人失声痛哭起来。
在这黎明时分,女人凝望着酣睡中的男人,胸口突然溢满了悲愤。这份爱既然改变不了男人的荒唐,还要它做什么?她又一次悄悄举起了刀。这把明晃晃的刀闪烁在她的心底。她要把自己的爱杀死。手起刀落的瞬间,女人忍不住又瞅了瞅身旁的男人——她多么盼望他能从睡梦中及时醒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