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起源于两种动机--性冲动以及成为伟人的欲望。
--弗洛伊德
(一)
弗洛伊德在他的《自传》中曾经谈到,自从他写了《梦的解析》之后,精神分析这一概念所涵盖的已经不限于单纯的医学范围。精神分析学说在法国、德国的一些国家一经面世,便被广泛地应用于一些与医学并没有密切关系的领域,诸如文学、美学、宗教、历史、神话、民俗学等,甚至连教育学也包括在内。
弗洛伊德还指出:
“精神分析的这种种应用之发端,多数都可以在我的作品中看到。”
而弗洛伊德对于美学和文学艺术的研究,就是从《梦的解析》开始的,后来在他的其他着作、文章中也涉及到或专门论述过这类问题。
从一开始,弗洛伊德就将审美与文学艺术同精神分析学结合起来,使两者在互相贯通、互相渗透、互相作用中发展。这种关系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精神分析学以文学艺术和审美经验为论据;另一方面,文学艺术和审美经验又给精神分析以解释,以美的形象去宣传、推动精神分析学的发展。
从现代西方的美学和艺术发展来看,美学表现得更加突出一些。这种突出的倾向,甚至演变成为美学中的一个新流派。这就是精神分析学美学,在西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弗洛伊德用精神分析学来分析美学,旨在探索那些沉睡在人们心中而没有被社会规范和习俗的禁忌所沾污的心理源泉。在弗洛伊德看来,这些潜在的心理源泉在审美、艺术、宗教和科学等许多领域,为人类创造性的探索指出了道路。
由于无意识学说是精神分析学的重要理论基础,所以,精神分析学美学的基本原则,就是把审美和艺术置于无意识之内。弗洛伊德就是因为这个才去研究和论述美学与文化艺术的。
就某一审美物象的价值而言,美就是直接诉诸于我们感觉的物象的一种性质。所以,美既存在于物象之中,又存在于人们的主观评价之中。根据这种观点,对物象的美感或称审美观,都是从它的感觉出发,再经过深入理解,返回到感觉上来,进行更深刻的感觉。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往往从纯生理反应出发,把对事物的快感这种纯感觉同美感混为一谈。弗洛伊德在刚开始谈到审美问题时也是如此。他认为,审美就是一种美的享受,是一种快乐,或称审美快感,是由爱的本能从美的对象那里获得的快乐。当人获得爱的对象时,总会以各种形式刺激到自己的器官,感到某种满足而得到快乐,这就是审美的快感。
从这些观点可以看出,弗洛伊德的审美观还带着一些旧的唯物主义哲学倾向。因为快感主要属于感觉器官受到外界刺激时直接引起的一种生理反应,也就是纯感觉。而纯感觉或称简单感觉,只能及于对象的外表,不能及于对象的内在本质。
应该说,弗洛伊德的美学观尽管在现代西方乃至世界美学和艺术界产生了很大影响,但它并不是尽善尽美的。弗洛伊德将美和艺术问题同深层的心理研究结合起来,提出了美、审美的根源在于性力、艺术是爱欲在幻想中的满足等观点。尽管这些观点存在着错误和不足,但它毕竟是美学和艺术研究中的一种探索和突破,为后人进行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借鉴和资料。
(二)
弗洛伊德曾说,他有一些“非医学的兴趣”,而文学艺术则显然是其情有独钟、投入最多,且成果最为丰富的兴起之一。在弗洛伊德看来,精神分析与文学艺术可以说是有着不解之缘。就这两者而言,弗洛伊德先是藉文学艺术所创造的艺术形象来论证他的精神分析学说,并获得了惊人的成就;继而,他又以精神分析学说来阐述文学艺术作品和文学艺术家的创作活动,也获得了累累硕果。
弗洛伊德始终对文学艺术的研究抱着浓厚的兴趣。早年时期,他曾废寝忘食地飨读古今文学名着,提高自己的文学艺术修养。而且,由于他一直保持着同文学艺术界的联系,关心文学艺术,努力进行创作实践,从而使他对文学艺术的理论问题、美学问题、文学艺术史的问题以及写作方法等问题,都有着很深的认识和造诣。
弗洛伊德本人的写作能力也很强,而且文风优雅、朴实。他所遵循的基本原则就是既要表现出浪漫和想象的色彩,又要通俗、简朴,可以为大多数人所接受和理解。这种基本观点与弗洛伊德研究精神分析学的态度是一致的。
在他看来,一切精神科学以及与此有密切关系的人文科学,都必须反映人类心理活动的基本规律。只有这样,写出的作品才能引起人们的共鸣。
随着精神分析学说的日渐成熟,弗洛伊德也开始将其应用到文学艺术领域,主要是用以阐述文学艺术家的作品及其创作活动。而“奥底浦斯情结”,则是弗洛伊德用来揭开诸多文学作品底蕴、开启作家创作心理奥秘的一把钥匙。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弗洛伊德对于古代、近代乃至近现代的三部着名悲剧作品--《奥底浦斯王》、《哈姆雷特》、《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内涵进行了全新的诠释:
“很难说是因为巧合,文学史上的三部杰作--索福克勒斯的《奥底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都表现了同一个主题--弑父。而且,在这三部作品中,弑父的动机都是为了争夺女人,这一点十分清楚。”
在提出“奥底浦斯情结”时,弗洛伊德已经从前所未有的角度对《奥底浦斯王》作出了新的开掘。由此,《奥底浦斯王》不再属于一出命运的悲剧,所揭示的也不再是主观意志与宿命抗争力有不逮,最后酿成悲剧这一主题,而是对于发自人幼年的、存在于心灵深处的无意识层面的、长期遭受压抑、无从表达的一种欲望的揭示。
在弗洛伊德看来,这出悲剧之所以赢得了人们如此深沉的共鸣,是因为随着这出戏情结的逐渐展开,我们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深埋的愿望得以宣泄;同时,也从中体会到一旦这种欲望成为现实,必然会酿成无法挽回、可怕的悲剧。
奥底浦斯无论作为一个神话,还是作为一出喜剧,都是人类心理深层无意识领域被压抑之物改头换面的表露。作为前者,它是群体无意识的表露;作为后者,它是剧作家个体无意识的表露。至于观众之所以能够从中得到共鸣,是因为它与观众无意识层面的被压抑之物深相契合,并且使观众通过看戏而将深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一情结宣泄出来。
对于莎士比亚着名的《哈姆雷特》,弗洛伊德也作了类似的重要解释。通常,人们在阐发《哈姆雷特》的悲剧意义时,不外乎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认为这出戏揭示了人的生命活力被过度的智力活动所消磨;另一个是认为这出戏描绘的是人的一种悲剧性格: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等。
然而,弗洛伊德却从该剧的两个情节上发现了以往阐述难以自圆其说的地方:一个是哈姆雷特曾在盛怒之下毫不犹豫地刺杀了躲在挂毯后面的倾听者;另一个地方,是他曾处心积虑地杀死了两位谋害他的朝臣。
那么,为何他对于父王幽灵的嘱托却要踌躇再三呢?
对此,弗洛伊德认为,这其中的奥秘就是该剧的真正内涵:哈姆雷特的仇人所行之事,弑其父而娶其母正是哈姆雷特自童年以来压抑良久的内心愿望。于是,他对仇人的恨意变为自己良心的自责所取代,因此迟迟不能下手。
弗洛伊德进一步说,哈姆雷特内心深处的基本矛盾实际上也是莎士比亚自己和一切读者所共有的。他说:
“哈姆雷特的遭遇其实是影射莎翁自己的心理。而且,由勃兰戴斯对莎翁的研究报告(1896年)指出,这一剧本是在莎翁的父亲死后不久(1601年)所写的。这可以说,就是莎翁在哀挽父亲的同时,他的被潜抑的感情得到机会复苏。还有,我们也知道,莎翁那早夭的儿子,就是取名叫作哈姆涅特(发音与哈姆雷特近似)。”
所以,究其实质,《哈姆雷特》同样是一出揭示“奥底浦斯情结”的悲剧。
弗洛伊德还举出下述事实来旁证他的分析:莎士比亚正是在其父去世不久后写出这出悲剧的,该剧与作者莎士比亚对父亲矛盾心理的内在联系于此也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