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维柯
天渐渐暗了下来,雪还在不停下,风依然没有停歇。
女人裹上围巾到灶上给男人煎药。
几味中药在砂锅中沸腾着,发出嗤嗤的响声,空气中便弥漫了一种怪怪的药味。
当女人把一碗滚烫的药端回屋时,公公婆婆已坐在了男人床前。
“闺女,明儿俺就请人用车拉着娃儿到区上,让你们俩离婚!再不能让这病秧子拖累你了。”公公说。
女人不言语,只是一勺一勺轻轻喂着男人药。
“闺女,娃儿日子不多了,还是趁早离了吧。”婆婆说。
女人给男人喂完了药,又给公公婆婆倒上茶水,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守着男人。
屋子里除了男人的咳嗽就是老人的叹息,她早已习惯了这阵阵痛苦善良的双重节奏。
老人走时,雪已经停了,可风依然猛烈刮着。
给男人换了热水袋,女人也该休息了。
在床小被子少的穷苦年代里,两人在一床休息往往是两人贴在一起。女人把衣服脱下,轻轻盖在了男人那边,这才钻进藏有男人一双瘦瘦大脚的冰冷被窝。
病魔把男人折磨成了一架嶙峋瘦骨,肌肤所触,给人一种痛痛的感觉——好在女人早已习惯了。
女人把男人那双冰冷的大脚紧紧搂在胸前,用心暖着,男人的大脚宛若两块历尽久寒的坚冰,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女人最后把贴身兜肚也脱了下来,可那双脚还是铁一样冰冷。
女人呼了一下男人,男人动了动。女人似乎感到了男人的大脚有了些暖意。
劳累了一天的女人搂着男人那双冰冷的大脚甜甜地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病愈的男人、笑得特开心的爹、夸她懂事的娘、对她千恩万谢的公公婆婆……
夜里,风吹开了房门,女人依然甜甜地睡着。
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男人早已咽了气。他娶了还不到一年的新娘正紧紧搂着一双早已僵硬了的大脚,甜甜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