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洋
葛多回来了。
那个六月的午后,我照镜子时发现头上长出了几根白发。我说:“孙俪,给我拔白头发。”
孙俪坐在阳台上,我的头枕在她的腿上,阳光下,我的白发格外醒目。
孙俪的手温柔地抚过我的头发和脸颊,我惬意地躺在她的怀里,阳光晒得我迷迷糊糊。就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孙俪说了一句:“葛多回来了。”
葛多回来了。我醒了,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听见孙俪又说:“葛多回来了,我要去找他。”
孙俪和葛多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大学毕业前夕,两个人坐在沂河边的沙滩上。六月的阳光照着静静的沂河,河面上有水鸟在盘旋。在这个伤感的六月里,葛多挥舞着双手对着河水激情澎湃地喊了一嗓子:“十年后,这座城市将是我们的天下!”
这句豪言壮语似乎成了葛多的谢幕词,从此以后,他从孙俪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在这漫长的十年里我和孙俪结婚、生子,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
婚后的日子是琐碎而单调的,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刀子削去了我的青春锋芒,在我的眼角、额头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葛多的豪言壮语已经成为青涩年代的墓志铭,青春不再,日子像和尚手中的木鱼,敲一天是一天。
孙俪还在怀念着那个激情四射、壮志满怀的葛多,她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她整日埋怨我窝在那个不死不活的单位里混日子,让她恼怒的是已过而立之年的我在单位里至今仍是一个大头兵,任别人呼来唤去。
吵架是不可避免的,有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最后的最后,我们经常为了一点鸡零狗碎的琐事吵得天翻地覆。
在一次争吵过后的午夜,我听见孙俪在梦中喊一个人的名字:“多多,我的多多,你在哪儿呀?”
现在,葛多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我出了家门,尾随孙俪而去。
孙俪沿着出城的道路一直向北,再向北。人流稀了,车辆少了,沂河展现在眼前。
孙俪轻车熟路地沿着河岸西行,穿过一片小树林,孙俪从河沿的台阶下到一片空阔的沙滩上。
六月的阳光照着静静的沂河,河面上有水鸟在盘旋。孙俪静静地站在沙滩上,一任风吹乱她的乌发,掀起她的衣角。
黄昏降临了,落日的余晖淡淡地洒在孙俪的身上,她的脸上竟然呈现出了少女般的红晕,她的目光清澈而深情,她拢了拢鬓角的乱发,用少女般甜润的嗓音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多多,我的多多,你在哪儿呀?”
孙俪的深情呼唤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十年前那个六月的午后:湛蓝的天空下,阳光、沙滩、盘旋的水鸟,仰脸倾听的孙俪和侃侃而谈的我。
在这个伤感而多情的季节里,美丽纯情的女大学生孙俪已经被我的言语蛊惑了,她眼神迷离,两腮酡红,深深地沉醉在我编织的情网里了。未来的道路在我的“演讲”中幻化成一条金光大道,无限伸展,触手可及……讲到最后,我站起身,挥舞着双手对着滔滔河水激情澎湃地喊了一嗓子:“十年后,这座城市将是我们的天下!”
夜幕悄悄降临了,远方的城市已点亮了星星点点的街灯。孙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对着茫茫夜色呼唤着:“多多,我的多多,你在哪儿呀?”
呼唤声惊飞了一只水鸟,鸟儿扑腾着翅膀冲向了天空。这只腾空而起的水鸟突然把我的一颗沉睡的心扇动得激跳起来,我感觉双臂像长了翅膀,我的嗓子痒痒的,身轻如燕,展开双臂朝着呼唤声响起的地方飞奔而去:“孙俪,我来了——”
我和孙俪手牵着手回到家,打开房门,灯亮的一刹那,我和孙俪都笑了。
葛多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