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林
乾隆皇帝赐诏端明殿学士石季虎于御花园观赏雪景,季虎手执一扇神采飞扬。乾隆皇帝就笑话他说卿所持何等宝物,隆冬犹不忍释手?
季虎双手呈扇答道:此扇乃淮安扇妖李昭所制,实乃扇中珍品。
乾隆皇帝随手将那折扇打开,见其扇骨为象牙所制,玉色温润,细腻如凝脂,每支扇骨皆雕镂了亭台轩榭、鸟虫人物,合在一起刚好成一幅《清明上河图》;扇面乃纯金锤打而成,薄如蝉翼,熠熠生辉。
乾隆抚摩再三,良久叹曰:朕贵为天子,奈何竟得不到卿这样的扇子。
季虎大惊失色,想起李昭嘱咐他只可秘玩,不可轻示于人的话,脸上就有一层细密的汗。
季虎长跪在地,道:皇上如若喜欢,臣愿将此扇献上。
乾隆淡淡一笑,摆手说:君子不夺人所爱。
此后不久季虎忧惧成疾,一命呜呼。
家人石青窃得此扇,欲售于荣宝斋以牟暴利,孰知竟为赝品,真扇早已不知去向。
此事传出,朝野震惊。李昭黯然落泪,立誓自此不再做扇。手边之物乃区区一阔板竹骨扇。竹板之上也雕镂了些图案,然而勾画草草,不甚分明,且多处有虫食之孔隙。
扇面为乌丝蓝绢,草绘细柳数枝,一蝉躲伏在其中,翅垂尾敛。
一日忽有京城贾客邀请李昭至簪花楼饮酒,酒至半酣,贾客忽然问李昭道:先生以一扇名扬天下,未知可有继作?
李昭瞥一眼贾客冷笑道:一扇害人一命,小人怎敢再做?
贾客一愣,讪讪答道:先生手边之物莫非亦假他人之手?
李昭将阔板竹骨扇递过去道:此物虽然敝破,然而实乃亲制,且抵先生酒饭之资。
李昭刚走,内阁大臣汪廷珍就躬身从边门走了进来,乾隆将扇子扔过去道:花得许多心思,无非得一破扇而已。
汪廷珍打开扇子赞叹道:此扇虽然材质粗鄙,然做工实大巧若拙。
乾隆不信,汪廷珍轻轻将扇子一扇,则见画中细柳迎风而动,老蝉双翅一振,做欲飞状。
乾隆面色微动,取扇使劲一扇,则有蝉噪之声扑面而来。
奇了。乾隆说。
汪廷珍笑道:此扇每支竹骨皆有孔隙,粗看似为虫食,实乃李昭先生匠心所在。
乾隆也笑道:每孔曲折逶迤,风入其中,皆可有声,此中道理一说即知,然能为之诚属不易。
题诗旁有一行蝇头小楷:区区清玩,不当永存于世,故令其于×年×月×日×时毁。
乾隆掐指一算,叹道:此物当在今夜毁。
是夜汪廷珍陪乾隆下棋,至五更,乾隆取过那把折扇见仍完好无损。好东西啊,乾隆说,随手把它扔进火中。
一年后汪廷珍因病乞求回归故里,乾隆皇帝拉着他的手说:如果不是因为那把扇子,爱卿恐怕也不会走得这么急吧?
汪廷珍不言语,归淮后主讲于勺湖草堂,一时士子贤达趋之若鹜,汪氏息交绝游,疏于应对,闲时唯与东岳庙一蓬面道人枯坐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