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下汹涌的兵势,越看心中越是寒凉。
匈奴、乌丸自己从优安置,未曾有任何薄待。累头山下千里沃野,刘昭二话没说便给了匈奴人,六棱山下亦是沃土,也二话没说,安置了乌丸人。
虽说匈奴与乌丸的子女刘昭留在城中为质,可若匈奴和乌丸安分守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优待?
刘昭此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那么天真的南迁匈奴,以为可以靠一己之力,融合异族!
穿越者,真的是天真一个种群!
呼厨泉见刘昭不说话,还以为得计,便说道:“刘昭,此时开城门可免刀兵之灾,我定留汝之性命。待到城破,我数万匈奴铁骑定叫平城鸡犬不留。”
刘昭叹了口气,便转身传令:“开城门!”
平城百姓皆是洋溢在除夕的欢愉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平城之外的匈奴骑兵虎视眈眈,城门慢慢打开,由一条缝隙,慢慢洞开。
呼厨泉深吸一口气,长枪所指,大喝一声:“进城!”
话音刚落,兰律拍马上前大喝一声:“刘昭哪里走!”
兰律纵马越过呼厨泉,呼厨泉顿感脖颈微凉,便倒下马去,兰律没有管呼厨泉的首级,手中长刀刷刷翻飞,有砍翻呼厨泉的副将,杀入阵中。
兰律一营的兵马在兰律跃马向前之时便从后冲杀呼厨泉本部;张辽领兵从左,高顺领兵从右,此时合围了呼厨泉剩下的二营兵马。
平城之外顿时兵戈交击,哀嚎遍野。
呼厨泉虽死,可愿意跟着呼厨泉谋反的都不是善于之辈。此时见平城城门依旧洞开,无有一兵一卒,便纷纷杀向平城,意欲擒贼擒王。
诸人杀到城门连忙勒马,只见刘昭着甲执枪引二百骑亲兵冲杀了过来。
城门狭小,刘昭亦是一员虎将,在城门外是大开杀戒,根本没有受降的意思。
本来呼厨泉暗中联系三营兵马愿意共成大事,兰律一营、呼厨泉一营、南匈奴自筹一营。
何曾想过兰律乃是受了刘昭密令驻守马邑古道,呼厨泉可能到死都没有想明白,刘昭就这么放心兰律引军驻守一条直接连接羌胡的要道。不过以呼厨泉的脑子,怕是活着再想一百年,也不会明白士为知己者死!
更不会明白刘昭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气魄!
平城之外的战斗显然是惊动了城内,近二万大军的战斗声势根本就小不了。
可刘昭很自信中营可以恪尽职守做好护卫的职责。
打完收功,刘昭没有说话,径自回了太守府,洗了洗,换上了青色棉袍,披上了熊皮大氅,便领高顺、张辽和兰律进了书院。
刘昭一行进了书院,高顺等人手中又是提着人头,整个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昭回居主坐默不作声,高顺、张辽、兰律立在刘昭身前亦是不做声,任由手中首级的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张杨、吕布起身来到于夫罗身后,苏延却是挂着一脸诡异的笑,直勾勾的盯着身旁的于夫罗。
于夫罗颤巍巍的起身将佩刀解下,递给苏延,踉跄着往前两步跪倒在刘昭面前,说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刘昭问道:“如此,你是今夜之事,你是知晓的?”
于夫罗转头看了眼呼厨泉的首级,闭上眼又回过头说道:“知晓。但我已归顺主公,并未同谋。”
刘昭问道:“知情不报,可是要隔岸观火?”
于夫罗说道:“此乃亲弟,心中不忍。”
刘昭又问道:“为何反我?”
于夫罗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道:“恳请主公给我一营兵马,于夫罗愿斩轲比能首级献于主公!”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原来呼厨泉并非鲁莽行事,而是还有外应!
鲜卑人!
刘昭并没有表态,只是一直盯着于夫罗。
这于夫罗也算是个聪明人,反不反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刘昭还信不信自己!只要刘昭还信自己,那自己的这条性命就算是保住了。
可这,只是于夫罗的逻辑。在刘昭的逻辑里,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弟反兄顺,更理解不了呼厨泉的首级都砍了下来,于夫罗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向自己效忠!
刘昭不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可这堂上,若是说还有一个人有资格此时开口的,那边只有雁门太守张杨。皆为太守又互不统属,地位上若是只论内官,那便是旗鼓相当。
张杨见刘昭不说话,甚是怕这位兄弟一时心软,留了后患,便说道:“本府帐下吕布早已陈兵北方,何人敢来!”
吕布见张杨已经开口,便跟着说道:“汝以为今夜是猛虎扑食,却不知实乃困兽犹斗尔!”
于夫罗听得这两句话冷汗直下,诛心之言啊!
一旁的葛朗乃是羌胡大人,对这于夫罗自然另有一番看法。见刘昭久久不语,以为刘昭动了恻隐之心,又见吕布一介都尉都开口说了话,便说道:“匈奴部族相互攻伐,自古有之。子弑父而居其位,弟弑兄而夺其兵,历历可数。若是于夫罗真有此心,太守不妨一试。”
刘昭听到此处,脑海中才浮现出许多匈奴人的龌龊,子弑父而居其位,后承其母也是平常之事。
刘昭问道:“鲜卑何时发兵?”
于夫罗闻听刘昭问话,仿佛溺亡之际抓住稻草,连忙抬头正色道:“今夜举兵!”
刘昭嗤笑一声,冲张臶说道:“张师可宣我令矣!”
张臶神色一滞,口中说道:“这……”
刘昭点点头,并未说话。
张臶只好从袖中取出前几日与刘昭拟好的帛书,打开读到:“煌煌乾坤,天子眷隆。……”
下面所念便是刘昭上次对各人的任命。
众人疑惑之间,却听一声鼓响,便有亲兵端着盔甲、官袍、印信来到刘昭一侧。
张臶每念一人,刘昭便亲手赐甲(袍)、印信。
名单读完,呼厨泉和于夫罗的名字赫然也在其中。
书院中数千人又不傻,这名单明显是早前就准备好的,今夜却出如此变故,书院中不分族别所有人皆是对呼厨泉和于夫罗生出愤然之意。
刘昭示意全部换甲,片刻众人便又都着新甲来到刘昭面前。
新甲样式统一,皆是黑色,甚是雄武。
张臶等一应文官则是着袍子挂印,腰佩三尺佩剑。
刘昭点点头对于夫罗说道:“若取得轲比能首级,便令汝独领一营又何妨?准你一人去往鲜卑,取不来首级,便不必回来。”
于夫罗此时已经是着新甲,知刘昭是给了自己一条活路,倒头一拜,便欲离去。
众将哪里肯这么放于夫罗走,顿时拔剑将于夫罗拦下,刘昭挥挥手说道:“下令厚葬呼厨泉!于夫罗,安心做事。”
众人心虽不愿,但也不敢违逆刘昭的意思。
于夫罗转身倒地又是一拜,起身擦了擦眼泪,方才离去。
刘昭起身出了堂上,看着数千匈奴、乌丸、汉人,边走边说道:“自古既有刀兵之祸,或是为丰美之水草,或是为肥沃之土地,或是为一城之口众,或是为一地之险要。为此四者,或是食物,或是为钱粮,或是为人口。然,此皆利也。为利而起刀兵,是为不义之兵。”
刘昭走到一个匈奴贵族的身边,拦着贵族的肩膀说道:“累头山千里沃野,可安匈奴。”
有走到乌丸人旁边揽着乌丸人的肩膀说道:“六棱山土地肥沃,可安乌丸。”
然后走到汉人旁边说道:“此皆我大汉之土地也!”
刘昭继续边走边说道:“我大汉子民不求回报,赐于尔等,只为我等诸人天天如今日相亲,以免刀兵,以免尔等逐年迁徙,居无定所之辛劳。”
刘昭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汝等谋反意欲如何?”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连忙拜倒在地说道:“我等不敢……”
刘昭继续说道:“汝等谋反不也过的如今的日子吗?不用刀兵,尔等已然如此,非要家家素缟,方才安心吗?尔等无有子女乎?尔等无有亲朋乎?尔等无有兄弟姊妹乎?城外数千尸首,尔等心中不伤乎?”
“愚昧!”刘昭竭斯底里的吼道:“愚蠢!愚不可及!”
刘昭转身回到主位,拔出佩剑,指向夜空,大声说道:“我刘昭在此立誓,此生不起无义之兵!但若何人坏我百姓安宁,我刘昭定要剑饮鲜血、屠戮殆尽!”
数千人伏倒在地说道:“太守恩泽,没齿难忘!”
刘昭说道:“张辽、苏延。”
二人起身应到:“末将在!”
刘昭说道:“命你二人带此间匈奴一应人等回累头山,甄别参与叛乱之人,立即斩杀!若是谁敢包藏,同罪!”
数百年后,人们翻起这段史料,都看得惊心动魄:除夕,呼厨泉反,平城西门立毙。先帝三日斩累头山匈奴谋反之人三万二千四百零四人,自此匈奴再无除夕,每年正月素缟相配,是为白月白节,以此告诫后人不得擅起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