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以来,饮茶多注重宜兴紫砂壶。壶上加盖,古壶的外表吸湿性及保温性强,宜兴的紫砂壶自古被誉为“天下第一品”。
许多人已将壶的造形与意味、极其精致细腻的做工,当做艺术品来欣赏,更因为它与茶的互相搭配,亦增其欣赏价值。
除了壶,还有许多在饮茶时必备的茶具,它们的组合,构成了“饮得佳茗”的重要一环。
第一节 茶壶与茶道宜兴名壶家及款式
宜兴壶艺创始于明朝正德年间,江苏宜兴县东南四十里的金沙寺。寺中僧人喜用紫砂泥作壶,壶制成后,既不落款又无印章,因此后世无从辨识;至供春时,制壶始署名号,故后世多以供春为宜兴壶艺的创制者。
龚供春:嘉靖年间人,习艺于金沙寺老僧。所制茶壶“指螺纹隐现可见,胎必累按,帮腹半尚现节奏。”传世者有栗色六瓣圆窑壶(公元1513年)。龚供春壶仿制者甚多,万历年间就有时大彬的仿制品了,而且很难分辨出来。
时鹏或时朋:万历时人,与董翰、赵梁、元畅同为继供春后的四大名家,有水仙花六瓣方壶传世。
李茂林:名养心,万历时人,所制造的壶有小圆式及菊花八瓣式。
白族三道茶时大彬:万历年间人,名壶家时鹏子,号少山。宜兴壶艺创于浙江省寺僧,传至大彬时,始蔚为大观,大彬广收辫子,宣扬陶艺,明清以来,推为正宗。大彬初仿佛春,亦落款“大彬仿佛春式”,后游娄东改作小壶,所制造的壶皆朴雅坚致。有瓜棱、龙带、莲瓣、印包及开光等式。
李仲芳:万历年间人,李茂林子,时大彬高足,所制造的壶俗称“老史壶”。此时壶艺渐趋文巧,窍毫发。有觚棱传世。
徐友泉:万历年间人,名士衡,师从时大彬。壶式仿古尊窑诸器,泥色有海棠红,朱砂紫,定窑白、冷金黄、浅墨、沉香、水碧、榴皮、葵黄、闪色等。传世壶有三瓣三足式、三羊环耳梅花形、眼花缭乱镦式及异兽印色盒。
欧正春:万历年间人,师从时大彬,多花卉果物,式度精妍。
邵文金:万历年间人,师从时大彬,仿汉方壶独绝,有双环耳瓶传世。
陈信卿:万历年间人,师从时大彬及李仲芳,有开光方壶。
陈子畦:崇祯年间人,以仿徐友泉最佳,有贴玉蓝树段壶、南瓜壶,并有水洗、水滴、残荷湖蟹、瑞犬等传世。
陈呜远:康玄年间人,号鹤峰、石霞山人,又号壶隐。壶杯瓶盒,清供果子臂搁等无所不制。有葵花八瓣壶,传世制品甚多。
前所述者,皆为时大彬一派,然而在这同时,独树门派的也不少。
陈用卿:天启崇祯年间人,有桂花四瓣壶。
徐次京:天启崇祯年间人,传世品中独不见壶,但有三足龟水滴及葫芦瓜。
惠孟臣:天启崇祯年间,荆溪人,所制大壶浑朴,小壶精妙,后世仿制者甚多。落款以竹刀剑款,壶内有“永林”篆书,小印者为最精。有高身、梨形、鼓腹等小壶传世。
惠逸公:王朝时人,所制造的壶,形式、大小、泥色、厚薄等都可与孟臣相伯仲,世称“二惠”。制品亦多,有狮钮圆珠壶及圆腹孟臣小壶。
孟臣壶与卢仝诗
卢仝茶诗、孟臣壶艺、曼生式款刻,这三大绝艺都集聚于此一茶壶上,是近二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好壶。此壶高66毫米,口径49毫米、全长约182毫米。把易提,沿薄而齐,纽上有“眼”,是标准的孟臣式折腹壶。壶身轻而平滑,上刻有卢仝的“七碗歌”(即茶诗),得复刻两次,共一百二十四字,行草流畅,笔笔有力,壶低落“平生一片心孟臣”款。这种在壶上刻诗落款的风格,来自于“曼生壶”的遗风。
以下,我们将逐一介绍卢仝茶诗、孟臣壶艺、曼生诗歌刻的典故。
唐朝诗人卢仝,一日正在日高眠浓之际,被敲门声惊醒,原来是好友孟谏议,着人送来新茶三百片。卢仝为此感动得诗情大发,于是走笔写下谢诗一首“谢盂谏议寄新茶”,诗中最有名的一段是: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肤清,六碗遁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这“七碗歌”自卢仝后,广为文人、雅士、品茗君子所传颂,在慢悠悠地品茗之余,细细地品味诗中的雅趣。
与卢仝的谢茶诗同为饮茶史上之佳话的是“孟臣壶”。惠孟臣,明朝天启、崇祯年间荆溪人士,他可以说是继宜兴茶壶鼎盛期的时大彬之后的名手。以制作小壶出名,壶形有平肩形、梨形、鼓腹形、圆腹形、扁形、折腹形等。孟臣壶的制作年代,最早的可以到天启年间,传世的有一白砂大壶,底款楷书“大明天启丁犯荆溪惠孟臣制”,此为一证。以后延续至清代,几百年来,经久不衰,普受欢迎。而惠氏家族也一直不断地制造孟臣小壶。
最后,我们要提的是所谓“曼生壶”。陈鸿寿,字恭,号曼生,浙江钱塘人,乾隆年间作宰宜兴时,由于他书、画、篆刻无一不精,又处心积虑想重振陶艺,因此亲手绘制十八壶式,并广交文艺界人士,请他们在壶上,或刻诗或作画,再度掀起陶艺的热潮。这种在壶上题刻诗、画的风气始自于陈曼生,因此称此类壶为“曼生壶”。
好壶一把伴人生
明代小壶开始盛行。明朱元璋改制后,以龙团凤饼无益于国民生计,忏然助长奢风,于是在洪武七年,断然禁止,改为散茶,这个决定,改变了茶具的命运:一是茶碗的式样,一是小壶的盛兴。
历史上不会记载朱元璋是否精于饮茶之道,他的决定应该纯是政策性及经济性的,然而中国饮茶却因而柳暗花明,另辟蹊径。茶饼在储藏及体积上,固然有许多优点,但在煮泡时,要烘烤,要碾碎,然后才投入大在调煮(亦有放在大壶冲泡),在等水开时又要十分专注,从初开的蟹眼,中沸的鱼眼,至大滚的松涛之壶,依茶饼的等级、种类,投点时的讲究,以及控制茶汤的浓淡老嫩,茶饼压制或紧或松,或陈或新,须要极有经验的人才能控制得恰到好处。当时壶的功能,只是置灯上,或铁铸,或陶制;体积不可能太玲珑,颜色不可能太炫目,质地不可能太细致。
由于制茶形态的改变,饮茶变得极为省事,既不必用到烤茶的器具,又省去碾磨工具,烧水的壶与泡茶的壶一分为二,为了配合散状茶冲泡的实用与方便,泡壶更从粗枝大叶变为小巧轻便,更由于宜兴一地所产陶土的质优及文雅而别出心裁,小壶沾承茶水恩,迅速地奠定其在茶事上的地位。六百余年来,其受人宠爱、经久不衰,更奇特的是它不因“人老珠黄”而减低价值,反而愈老愈值钱。
可以说小壶因茶而得宠,然而饮茶也因小壶的出现,提升至另一层境界。古人或许壶与茶不分轩轾。以较科学的角度分析这两件器物,自有其道理存在。其一是茶叶的制造,饼茶的加工。品质较差的,或许在炒菁、揉捻过后,即放入铸模中拍打烘烤成型,品质较佳者,长茶经过捡枝去梗,再和水入主模成型,不管是前者或后者,压制和蒸、烤,都会改变其组织的结构,可溶解的物质不均匀和香气的消失,以正常的推断,同一级材料的制成品,饼茶必会逊于散茶,尤其是北线武夷与南县安溪的产茶。原来的加工技术已渐臻炉火纯青境界,散茶的流行,更使茶叶的加工登峰造极,更能原原本本地表县茶叶的天然本质。其二是壶的大小,与加热的原理成反比,壶越大,加热越慢,壶越小,加热越快。饼茶的原理,是要以水的热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茶叶中的可溶物如芳香油、氨基酸、糖类以及单宁类等物质,迅速析出,溶于水中,变成茶汤,因为可溶解成分依浸泡的时间长短而释出深浅,同样在100℃水温中,浸一分钟与浸五分钟含量各异,壶的功能不仅在迅速加温,更在迅速隔离,如用炒菜比喻,以快火炒菜及慢火炒菜,其新鲜清脆不言可知,小壶泡茶其功能即若此。
因此,以小壶来泡散茶,不仅是经验的累积,也是合理的安排。从明洪武年至今,仍然是这种泡法。没有人喝过明时的茶,但是明人用过的壶,至今仍被不少人所珍藏。以唯物的观点而言,茶远胜于壶,然而用唯心来看两者则应轩轾不分,空有好壶,没有好茶,只能摩挲,徒增手泽;空有好茶,没有适泡的壶,不仅暴殄天物,更令人徒呼可惜。
壶与茶的完美配合是与对于好茶的了解与好茶的认识同等重要,好的茶,不仅要色香味俱全,而且要经久耐泡。好的壶,则不仅赏其外观,窥其质,更要量其实用:以外观而言,不管其高、矮、圆、满、扁,或几何或瓜果,提耳时重心要稳,左右要匀称;掀盖时,壶口要平要圆满;试流时,出水要急要长要圆满,还要注意壶面的瑕疵,壶底的伶秀、气孔的大小。以质地而言,手拉、灌浆、按塑,若外形无法判断,打开壶盖便可见分晓,一般手拉较粗糙,灌浆有模痕,按塑有刀痕,例如宜兴新壶,有白泥、有紫砂、有红泥,又有内紫外红。其硬度因烧成火候不同而导致声音有清脆、混浊之分。一般而言,清脆的壶适用浅发酵、香气高的茶。混浊的适泡重发酵、韵低沉的茶。另外新壶却有古意,无敌张线,有修饰痕迹,都要注意。以实用而言:古壶赏其稀旧,新壶爱其雅趣,瓷制品适合表现香气,陶制品适合表现滋味,壶太大,客太少,则逼人牛饮;壶太小、客太多,则让人望穿云霓。若要只喜欢喝龙井,瓷质盖碗足矣。倘若肚大能容,来者不拒,则各式茶具都要准备,大中小都可齐全。客至时,则可从容应付,得心应手。其实严格说来,了解以上三点,并不算就能了解壶,这种事,犹如佛家说法,除了要有点悟性,经验是最重要的。
独自饮茶亦悠然
关于壶的正确使用。人云亦云,毫无定则,假若一时失误,买回来的壶,气孔太小,可用钎石细针通开;不能禁水,可在壶祖先抹肥皂,再抹金刚砂,上下摩擦,即可达理想。新壶使用前,有人主张先放茶叶,让其吸尽杂味后再使用。有人则内放豆腐,外包油纲蒸煮之;有人以陈年茶汤久泡,其用意,不仅在于去杂味,更有拔苗助长的意思。正确使用:擦拭第一,陶壶有毛细孔,其密度比水分子还小。所以,泡后若能迅速去渣,不让其蛋白质分解变酸,能烘干最佳,不能烘干,则将盖微张,让其壶中水分蒸发,则不必拿住壶猛涂汗油,不必放在布轮砂磨,您的宝贝壶,自会精光日渐,瑞气日隆,而让人爱不释手。
古人曾云。不做无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以经世致用的严谨态度来看,人有太多毫无意义的事,但就艺术而言,以心灵无形的陶冶与抚慰来看,饮茶诸事,甚至小至以布拭壶,都有其存在的价值。茶对人体的功用,已成定论,但其无形的言语,却是沟通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桥梁,诚挚、喜悦、自由,原本是喝茶的本质,“茶热清香,客至最是可喜,乌啼花落,无人亦自悠然”,这番境界,你我都乐于体会。
宜兴陶器千古传
西施与宜兴的渊源。宜兴位于太湖西侧,江苏、安徽、浙江三省的交界处,不仅特产丰富,所产陶器自古闻名,有人依史记之记载,把它的产制推至汉朝。最迷人的传说,甚至远达春秋时代,说是越国大夫范蠡,帮助越王勾践灭了吴国之后,功成身退,携带美女西施,过太湖,归隐于宜兴,设窑烧陶,以商买终其生。
宜兴产陶历史,缺少明确证据,史记所记,只是后人推论,迷人传说,料想亦是自“财源富比陶朱公”衍生,姑且不论其历史渊源,宜兴产陶,因器而各地,因壶而名者。
顾渚茶园新貌
宜兴古名荆溪,唐时叫阳羡,至宋时才改为宜兴。唐时,附近顾渚山所产的紫徇茶,因陆羽之品评,御史大夫李栖筠的进贡而成贡茶后,造成市镇的繁荣。明时,因散茶的流行,出现了具有高度艺术成就的小壶,更使宜兴的声名,继贡茶之后再度鹊起,这是任何地方所未曾有的。
宜兴产土,质地细腻坚致,烧出来的器物为其他陶窑所不及,不但用在制壶,其他如瓦罐、花瓶、器皿、人物花鸟,无不具备,而且颜色五彩缤纷,有红、紫、白、和多种,由于器物之着名,传说附会即生,清代文人吴千在《阳羡名陶录》中就曾述说宜兴土的发现,是由于云游四方和尚的指引,才挖掘而发现,做成之壶,也因而极珍贵。
陶器与茶事的结合。宜兴制壶,应不止起于明朝正德年,而以白正德年后才大盛比较合理,任何文化之形成,都是经过长久浸淫而不是成于传说或一夜之间。只不过至明时,因经济重心的南移,壶泡之流行,以及文造,才开创其不朽的地位。
根据明人周伯高对宜兴砂壶的考证心得,说宜兴壶的珍贵,不仅在于制造,更在其原料。塑壶之土,并不是山坡山麓,俯拾可得,而必须如挖煤矿般,深入山腹或地底。从香港艺术节所展示的宜兴陶的资料显示,挖泥之车以及满身泥土的挖泥工人,印证其所言不虚;陶土挖出,静置,才能制造。然而泥的探测技巧,泥的储量多寡,工人挖掘的辛苦,已为壶器奠定了名贵的基础。
文人雅士寄情于壶。宜兴壶的制造,系用捏筑或片接的传统技艺。所造之器物,厚薄、高低,均能随心所欲,所以不管是名器的模仿、雅物的塑就,都达臻境。由先天质地配合后天的技术,更由于文人雅士之参与,在壶身铭诗刻词,指定形式,或创新格局,使宜兴制陶成为名公巨子、骚人墨客重资收购的对象。其与一般玩器最大不同之处,更在于与茶结合,融入生活,成为实用兼寄情之器具,是任何其他不动声色的器具无法望其项背的。
也许就是因为上述的原因,宜兴壶的身世才会形成传说,变得扑朔迷离,难以考据。根据最普遍的说法,第一个宜兴砂壶是一位金沙寺老僧人所研制,以后有供春者,是明四川参政吴卧山之家僮,随侍主人至金沙寺读书,因而学习老僧技艺,融入自己心得,作品供春壶,传世不多,万金难求。
自供春开山后,时大彬继其衣钵,以后名家辈出,各有特色,四大天王、三大国物等,都是在陶艺有特殊成就,后人给予的尊称,其作品形制的演变,依专家的研究,舍去草创期不说大略可分成四期。
第一期的代表人物为时大彬、李仲芳及徐友泉。时间大约在十六世纪末至十七世纪初,时大彬是将大壶及高身壶改为小壶的第一人。徐友泉则以善于临摹实物而闻名。世所闻名的孟臣,是这一时期末才成名的。此一时期之制壶以节纹为特点。
第三期约在十七世纪末至十八世纪末。这一期之艺术家,以陈鸣远最着名,自然形成其制作主流。后来因为外表流行釉彩、贴画,所以都以几何形之方、圆为时尚。在本期末,小现了逸公壶,与孟臣遥相抗礼。孟臣浑机精巧,逸公则以工巧见长,浑机不足。
第二期包括了十九世纪,其特色是文人与陶工相结合。陈曼生身为领导潮流者,以铭刻为时尚,尤以几何形之变化在此时期最多,始以“思亭壶”的出现,非常独特。
第四期在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宜兴壶这时期大量生产,精品渐少,直至二十世纪初宜兴壶参加国际博览会获奖后,才再刺激生产,流行复古。
从宜兴壶之回春,中国茶具的精美,世上无与伦比。假如自金沙僧后迄今,其间不遭外人侵略,不囊括战火频繁的摧残,中国的茶具,由祖先们的使用珍藏,流传至今,数量必定不少。据说传言中的精品,在外国的博物馆中收藏极多,而国内却无法目睹。对于宜兴陶器的爱好者,这是极痛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