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白原苏府一如往昔静寂无声,九珑独居的小院之中,一众女侍忙忙碌碌,正在那里洒扫收拾。但那楼阁之上,唯有随身侍女侍琴可入。侍琴将外间事务吩咐妥当,这才启步进了楼阁。
仙修之士所居之地,本就清静少垢。那九珑更是与众不同,平日里就算出门在外,身上的素衫也是不染微尘,便是太虚之士,也未必能有这样的造化。
而在九珑所居的楼阁之中,更是纤尘不入,其中缘故,便是博闻天下的苏璇机也是堪他不透。唯有暗暗称奇罢了。
楼阁中既是一尘不染,侍琴倒也乐得轻松,每日里也就是上下检视一番,看看是否有清风吹歪了墙上图画,飞叶飘零了窗台。
便在这时,就听楼上窗前那串风铃一动,侍琴知道,这是有人前来求见了,不由得将秀眉微皱,心中嗔道:“又是谁这般不晓事,要来劳烦小姐劳心费神。”
九珑自随姬春山出外走了一遭,寻出姬氏的内奸来,其声名更是响亮,又有那好事者添酒加醋,只把九珑说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因此那来求见问卜者,可谓是络绎不绝了。
苏氏怎肯让九珑为这些闲事劳神,更何况一旦动课,必定泄露天机,那不是自减寿算?因此苏璇机每日里忙着挡驾,倒也甚是辛苦。
可也有那耍心机的,只遣那家中女修来,只说是向慕九珑风范,要来拜见九珑,这些人有时能挡得,有时则是挡不得的。而这些女修一旦见了九珑,仍是求课问卜,九珑面慈心软,又如何拒绝?
苏璇机烦不胜烦,就让侍琴担起一项大任来,若是那前面挡不住的,就委托侍琴来挡。二人私下商议了,若是那通家之好,苏璇机抹不过面子,就只好放进来,轮到侍琴这一关时,或言九珑闭关,或说九珑出游,总之要想尽千般理由,也不能让外人得见九珑。
自从定下这条计策,九珑果然清静了许多,那苏氏的知交好友,苏璇机自然要给足面子,便放她过来。可到这侍琴这一关,却又认得谁?只管寻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因此侍琴听到风铃响动,就知道又是有人求见了。
侍琴匆匆下楼,丝毫不敢怠慢了。这倒不是说侍琴生怕失了礼数,而是那些求见者往往心急,三步并做两步,就会闯进楼中,一旦进楼进到九珑,侍琴哪里还能做主?
因此务必要抢在来人进楼之前,将其截住了才是。
不想这次一直走到院门,也不见来人。侍琴心中甚奇,怎的这次的求见者这般沉得住气。
来到院门口一瞧,那门口立着一名女修,一身白衣似雪,面上神情,更冷过冰雪十倍。瞧见侍琴,也只是微微颔首,更不说话,只等侍琴来问。
侍琴虽只是羽修境界,因在苏氏多年,也不知见过多少大德大能之修,眼力甚是高明,她细瞧此女,心中也不禁生出寒意来。
只因此女乃是灵豹化形,那眉间的杀意纯属天生,虽只是仙修境界,可若是与人斗起法来,只道极道之士,亦要退避三舍的。
侍琴便笑道:“敢问仙子高姓大名,来此有何指教。”
女修淡淡的道:“贱妾雪豹仙子,是为慕行云公子侍将,今日奉我家公子之旨,特来求见九珑仙子,有薄礼送上。”
侍琴微微点了点头,她倒是听说过,那慕行云自小收有两名侍将,皆为灵兽化形。一为灵豹,一为灵狐。那灵兽若想化为人形,除了境界高深时自我变化之外,另一个方法,就是修行化形功法。
以慕氏大能,将两名灵兽化形,倒也不难。而既被慕氏挑中,充为慕行云的侍将,必定是大能异技者。这就难怪侍琴一见此女,就心中生出寒意来。
慕行云既然已向苏氏求亲,虽无结果,可双方原就议定,且待数年后再议的,因此二人的关系,也比那寻常好友亲近了许多。此刻慕行云派人送礼,虽令人惊讶,倒也合乎规矩。
侍琴笑道:“行云公子倒也想得周到,奈何我家小姐今日恰好不在府中,还请将礼物留下,等小姐回府之后,再做计较。”
雪豹仙子微微皱眉,知道侍琴必不肯让她去见九珑了,口中却道:“也好。“
侍琴微感惊讶,按理说这雪豹仙子既是灵兽化形,又能有多大的心境修为,不想却能隐忍,由此看来,那慕行云公子倒也训侍有方。
九珑与原承天一事,此刻已是天下皆知了,苏氏上下虽然人人不敢提那原承天的名字,可谁人不知原 承天与九珑的双修之盟。
侍琴生为九珑的贴身女侍,自然是更加关心,就于多方打听,将那原承天的点点滴滴,尽数探得详尽。既然九珑倾心于原承天,侍琴只有比九珑更加爱惜原承天才是,因此见到慕氏来人,哪里会让其有一丝机会见到九珑。
雪豹仙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来,这玉盒寒气逼人,离着数丈,就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侍琴急忙运用真玄相抗,才勉强抵住了。
雪豹仙子道:“此盒中乃是一根凤羽,据传火凤曾下界与浮罗天河中的大能灵禽一斗,虽伤了数名大能灵禽,却还是被打落一根凤羽来,恰好为公子所得。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侍琴身在苏家,自是见过世面的,可听到“凤羽“二字,也是啧啧称奇,面上自然古儿不波,道:”此物倒也难得。“
伸手将玉盒接过了,那玉盒触到手掌,按理说寒气更重,不想那寒气之中,却透着一丝暖意,让人浑身暖洋洋的,就好似偎炉观雪,又怎惧雪冷冰寒。
侍琴心道:“这凤羽果然厉害,被这寒玉包裹了,又被叔下极强禁制,这暖意仍是要透将出来,慕行云出手倒是大方。“
雪豹仙子见侍琴收了礼物,抬手一揖,道:“礼物既然收下,在下告辞。“说罢转身便走,瞬间就不见人身影。
侍琴这才转身,刚想回转楼阁,忽见窗台上露出一道人影,正是九珑了,那九珑瞧着雪豹仙子远去的身影,缓缓摇了摇头。
侍琴忙道:“那慕行云公子送来大礼来……“
九珑展颜笑道:“平时只称他姓慕的,此刻却唤作公子,看来这礼物倒把你给打倒了。“
侍琴嗔道:“小姐,我哪里是……“想说自己不是那贪利之辈,可细想九珑言语,竟是一丝儿也不错的,自己分明是前倨而后恭了。
九珑道:“人之心情变化,只是微妙之间,便是二人的缘份,也往往因一事一物而变的,这又怎能怪得了你。“
侍琴既被苏璇机选为九珑的贴身女侍,自然也是灵慧之极,闻言顿足便道:“这么说,这礼物竟是不该收了。“
九珑道:“的确是不该收。“
侍琴急道:“我这就追出去,把礼物还给他。“
九珑笑道:“那样不但是失礼,亦是绝了苏慕二氏的交情,更加不妥了。足见机缘二字,实是千变万化,那一事一物,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见那侍琴更是情急,九珑便道:“我与那慕行云,的确是有几分机缘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寻到能送给我的礼物,既被他得了,就是有缘。这是天地玄机,与你何干,你又自责什么。“
侍琴叹道:“这天机玄机,实在是太奥妙了,我随小姐多年,也是一点儿也摸不着头绪。“
九珑道:“岂止是你,我又何尝不是。”说罢转身回到楼中闺房,将手一拍,那空中落下一座烛台来。烛台之上,有一根三寸红烛,烛上一焰如豆,正在那里静静燃烧。
九珑瞧见烛火极小,不由的轻声叹息,原来此会`烛名为福烛,是九珑专为原承天所设。
自从于姬氏那里归来,被苏璇机好一顿教训,严令九珑不得再行占课卜事。可是原承天奔波在外,又怎能放心得下。虽是不容她再占课,可九珑学究天人,又怎能难得倒她,于是就设此福烛,以观原承天凶吉。
那天课神算,可知凶吉,这根福烛,却能预兆福缘。福缘若强,这烛上火焰便会明亮起来,若是福缘甚浅,则此烛焰火不明,虽不能具体测出何事,却能推算大略来。
如今这福烛上焰火如豆,可见此刻原承天福缘不在,必遇极大险境了,九珑心中如何不急。
心中便忖道:“那凤羽虽在浮罗天河多年,可至今无人寻得,偏偏慕行云去了一遭,就让其得了,这才转赠于我,如今说来,我与慕行云的机缘,倒是比承天更强了。”
又想起自己与承天聚少离多,双修之盟,更是遥遥无期,也着实看不出有何转机来。而这世间之事,往往都是彼此通联,慕行云得之凤羽,莫非暗示原承天失之洗魂?
奈何九珑心中再急,也不敢动用天课测算,只因苏慕原三氏这般纠葛,已是天机,又怎敢妄测遭祸?
就在九珑寸心焦虑之时,离洗魂台千里处的一座山峰上,有一男一女,正对着洗魂台的方向遥遥相望。
那女子忽道:“公子,云豹传讯来,那件礼物,已被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