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自己进行了无数次劝说,子冉还是无法轻易原谅龙瑾兰。冷漠,残忍,多疑,他拥有作为皇帝所有的缺点,现在多了一条,那就是残害亲生兄弟。每每想起龙锦溪的笑脸,想起他说到龙瑾兰时高兴的神情,子冉就觉得心口仿佛被拉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刺拉拉得生疼。
所以,她不敢想。尤其是伺候龙瑾兰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她渐渐已经不可能再想了,因为龙瑾兰给她的那个命令:“日夜不离”,足以折腾得她疲惫不堪。他上朝的时候她在后面准备茶点,他听政的时候她在偏殿待命,他回到寝宫她要侍墨,就连他临幸妃子,她都要陪在旁边。
除非,他去的不是交泰殿而是某个妃子的宫殿。
只有可能是承乾宫,子冉不必要守在旁边,她可以到门外去和贤妃的宫女一道上夜,通常这时候子冉就忍不住睡着了。她实在太累,日夜不停得跟随着龙瑾兰。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整个宫里只要被他叫到交泰殿临幸过的嫔妃无一不厌恶子冉,有些甚至恨不能她早点死了,因为她看到她们太多的“秘密”。为首的当然是贤妃,下面包括些谁,子冉根本数不清。
她只知道肯定没有鱼儿,因为龙瑾兰一次也没召见过鱼儿。而子冉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但对龙瑾兰来说,无异于整日在天堂和地狱间徘徊。
他宁愿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上朝,因为这时候子冉正躲在后面,他没必要见她就有大多数机会不会想到她。而朝中局势紧张,根本容不得他胡思乱想。张仲庭仍旧掌握着首辅的重大权利。他培养的新人包括楚瑜、徐翔实力仍旧不足以与张仲庭作对。最为可怕的是张仲庭的手终于伸向了龙瑾兰的心腹兵部。他把兵部尚书的职位交给刘炆是个错误的决定,让张仲庭迅速注意到了这里。
结果是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那年秋天刚到的时候,就有监察得无数言官上表弹劾刘炆。结果龙瑾兰不得不为了保住这名大将而令他继续回家休养,兵部的大权再次落入张仲庭手中。
好在锦衣卫还在他手里,龙瑾兰庆幸他没把最为重要的人派去那场与鞑靼的战斗中,否则此时他绝对已经彻底绝望了。楚瑜说的对,要想取消首辅这个令人厌恶却又实用的部门,必须经过长期的斗争。
因为首辅,绝对是政治精华的集中。一个政治强人,不需要首辅,但龙瑾兰必须为北凉的千秋基业考虑。
除了张仲庭,还有就是他一直在担心的高丽。鞑靼终于被打的七零八落以后,至少需要十年到二十年的恢复期。可高丽那里却同样不平静,除了高丽王朝动荡不安,他派去的另一个人也迟迟没有消息。浙江地区也加入乱七八糟的战争,倭寇猖獗,龙瑾兰几乎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这种情况下,呆在承光殿和奉先殿的时间里,龙瑾兰根本没时间思考他旁边定时炸弹般的子冉。
之所以称为定时炸弹,是因为她偶尔袖子掀起或者抬头瞬间的香气,都足以令龙瑾兰的头脑空白片刻。他恨这种感觉,但抵抗力却在越来越低。留给龙瑾兰的,只剩下仅仅可以维持得坚硬表面。
又是几乎吵吵闹闹的上朝下朝后,龙瑾兰的精神已经极度疲惫,所以他完全没有心力拒绝子冉端上的薄荷茶,在喝下一口的时候,满足的微笑出来。
他现在明白为何父皇下朝后总喜欢先到母后的寝宫了,因为只有那里淡淡的薄荷香气,才能令他冷静下来。
子冉不喜欢在冬天用薄荷,她用的是最为普通的檀香,味道单纯而清淡。
直到精神慢慢放松下去,龙瑾兰才意识到他唇角一直挂着笑意,笑到脸都有点发僵了。他正躺在龙椅的靠背上,太阳穴上两只温腻的手指正是子冉的!在几分钟前他觉得,很舒服!龙瑾兰烦躁的坐起来,子冉的手指几乎是从他皮肤上滑过。
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安静的立在身侧。
已经连续足有三四个月了,他没有对她说过除了命令外的任何话。她却仿佛怡然自得,甚至巴不得他别理她似的,尤其他不在的时候,总能看到她轻松的模样,笑容都比在他跟前的时候漂亮。
龙瑾兰不舒服的把手指放在桌上敲打着,终于扔开眼前那份奏折,霍然立起来出门。子冉果然在后面匆匆跟上了。他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却从来不能轻易得从她脸上读出她的想法。
分明是个木头似的女人而已,他没必要用心,没必要上心!龙瑾兰告诫自己,却没想到他骤然停下竟然令子冉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听到她轻呼一声,没有声息的脚步声忙乱得退后到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龙瑾兰不满的回头蹙眉,才发觉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些难过,有些悲哀,但她又足以能做到掩饰这些,如果不仔细,难以从她眉端微微下垂的角度捉摸到这些感情。好奇心太强了,强到龙瑾兰毫不犹豫得张口问:“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
子冉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龙瑾兰的目光沧然,然后又慌忙垂下去,跪在地上:“奴婢有罪。”
来来回回,她能说的好像只有这句话,龙瑾兰不舒服的转头看看旁边,不是在何欢殿附近,他现在就算无意识也不会随便走到那里了,避免产生比子冉更加深刻的感情。那么,她今天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朕问你,发生了什么?”
他,很想不问的,可是实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