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贤妃就着酒囊喝了两口，仿佛幽幽得在不经意间叹了口气，头略微靠在车子后面，半眯着眼睛歇息了片刻，端起来又喝了两口，待她还要喝的时候，子冉有些急了，忙开口阻拦：“娘娘，这酒度数高。”
“是吗？”
贤妃低垂眼皮看了看手中的酒，带着点醉意得笑了：“你的酒很好，本宫舒服多了。”
子冉略有些不解。她刚刚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并没有注意到贤妃的脸色有变，此时见她喝了酒，两颊嫣红，娇态毕现，并不见半分不适，更加不解其中的意思。似乎看出了子冉的疑问，贤妃从鼻息里喷出声笑：“本宫有寒症，你大概不知道吧？”
寒症？她一直以为只有龙瑾兰有，而且其实她没怎么见过龙瑾兰发病。因为她真正跟着龙瑾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定期服药，病症缓解。
她只是听云翳说起过，龙瑾兰早年被先皇扔在雪地里，她的父母见他快要冻死了，抗旨将他抱到御医馆医治时他已经命悬一线，只能依靠人参维持性命。后来瑾妃病愈，先皇很因为自己听信他人胡言乱语而抛弃龙瑾兰而悔恨，也曾多方寻医诊治，最终将龙瑾兰送至蓬莱岛救治，也只是保住性命，缓解了病情。此后每每发病时，仍然需要用药物来克制，方能够度过难关。
后来云翳通过龙瑾兰自蓬莱取回的药研究出另种新药，对他的病情更加有效，加上子冉的桃花酒，确实有段时间龙瑾兰没有发病了。
可子冉并不知道，连贤妃也有寒症。所以面对她的问题，只好摇了摇头。
“陛下的寒症是婴儿时的，但诊治的及时，倒也不妨碍身体。”似乎喝了酒，贤妃得话多起来：“我的却不同。”
她又喝了一口，似乎终于决定克制住，将酒囊递给子冉，仍旧歪着身体靠在马车上，半眯着眼睛说话：“那年我比你还小些，七八岁的模样。”贤妃笑道：“可是我记得陛下十二岁了，先皇非常宠爱他。那会儿他已经是太子，不过大皇子还在宫里。”说到这儿，她突然加了一句：“我是自小进宫的，说是栗家的人，其实是太后养着。跟你现在差不多，伺候太后，也陪伴陛下。”
子冉沉默着，她感觉得到贤妃要讲的故事很长。
“大皇子从开始就不喜欢陛下，一直觉得是陛下抢了他的太子之位。那年春天，先皇带着我们去后山打猎，大皇子告诉陛下说后山有个奇妙所在，陛下根本想不到大皇子可能会害他，所以带着我去了那确实是个美轮美奂的地方，外面春光明媚，里面却是五光十色的冰柱，我和陛下都看的入了迷，全然没有注意到越走越深，大皇子早已不知去处。等到我们明白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出去的路。”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贤妃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我们不甘心死在那里，开始寻找出路。那里就像迷宫似的，我完全傻了。可是陛下很聪明，他发现了一束光和一潭水，他相信那里肯定有出口。我们就一直往中间走，果真，那里正是个洞口，可是洞口想很高，两边都是冰，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除非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能爬上去一个，可是洞口下全是冰水，人根本不能在里面站立。”
“陛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居然站到冰水里，让我踩着他的肩膀上去找人。我已经冻得发僵，又什么都不会，陛下试了十几次，都没把我送上去。长时间站冰水里，陛下的寒症犯了，浑身都在发抖。我知道他要是再不出去，肯定要死了。所以我说，让陛下先上去找人。那时候，我们都知道这冰冻其实离后山已经很远了。”
子冉听着，握着酒囊的手已经在不自觉间慢慢收紧，她甚至忘了感觉自己的心口到底有多疼多焦急。
“陛下当然不肯，他说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我怎么能让陛下和我一起死？劝他说我还能坚持，只要他出去，我们都能活下来。最终陛下答应了，我站在水里，陛下踩着我的肩膀出去。他刚走，我就晕倒在冰水里。”
此时此刻，看着贤妃脸上欣慰的笑容，子冉突然觉得，自己连同此时坐在马车里都是多余的。难怪他那样爱着她，最危险的时候都在拼命得保护着她。他们是生命相连的两个人，而自己。
“后来，陛下带人找到我，并且把我从里面救出来。我捡回一条命，可是太医说，我再也不能怀孕了。”
子冉惊异得抬起头，宫里一直猜测，贤妃只要怀孕便会封后，可是谁知道她竟然已经没有怀孕的机会！
“我知道宫里都在传什么。”贤妃似乎很不屑子冉的惊讶：“那不过是陛下的计谋而已。不过我们会有孩子的。陛下答应过我，任何妃子怀孕，孩子都会是我的。所以这些年你也看到了，陛下后宫的妃嫔一直不少。”
“你知道北凉朝有规矩，杀母立子，如今陛下还没有皇子，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必然是长子，也会是将来的太子。到时候依照北凉的祖制，皇子必定由我来抚养。不过，陛下似乎不太着急，他总希望选择一个无论脾性还是面貌都更像我的女人来生孩子，他觉得这样，孩子会跟我最亲近。”
“何况，如今朝廷情况复杂，后宫里众人中，陛下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陛下把此次选秀的事交给本宫，希望能通过选秀找到合适的人选。”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他们还在赶路。贤妃或者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子冉的脸已经比白纸还要白，握着酒囊的手瑟瑟发抖，只是凭着一股本能紧紧握着那东西不肯松开。
“子冉？”
贤妃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子冉只是本能的答应了声：“嗯。”
“难道你不觉得，其实你和本宫，也很像吗？”
砰！手里的酒囊落下去，马车在此时震荡了一下，子冉慌忙抓住坐稳，但脑子里嗡嗡的全部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