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你是否比我身边的这个人长得美!"云浅月接过花落递来的帕子,对破衣少年道:"走过来一些!不美我可不让你跟着。"
破衣少年站在原地不动,眼珠子骨碌碌转动,迎着阳光看起来极为灵动。
云浅月也不急,眸光静静地看着他。
"小主,七皇子向北城门来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花落向长街尽头看了一眼,见一匹马向北城门走来,赶紧贴在云浅月耳边压低声音道。
"你不让我看就算了!你这样不听话的娈童,我不要也罢!"云浅月双腿一夹马腹,淡淡地扔出一句话,收起了绢帕,就要出城。
"等等,我给你看!"破衣少年立即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云浅月的腿。
云浅月向远处扫了一眼,夜天逸距离得还有些远。她勒住马缰,拿着帕子慢悠悠地擦向破衣少年的脸,从眉眼向下,轻轻擦拭,动作极其温柔。
破衣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早先愤怒嚣张之色褪去,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云浅月用绢帕擦掉破衣少年眉目处的脏污,露出极为清秀的眉目。她忽然住了手,对破衣少年勾唇一笑,语气有丝邪魅的温柔,"的确长得不错,我准许你跟我走了!"
云浅月这一笑虽然浅,但仿若初冬的梅花,破霜雪而出,刹那间有一种惊人心魄的美。连她身边的花落都惊艳了,但花落很快就定下心神,移开眼睛。
破衣少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怔怔地看着云浅月,一时间忘了说话,忘了动作。
"上来!"云浅月将手中的绢帕扔掉,对破衣少年伸出手。
破衣少年怔怔地将手递给云浅月。
云浅月轻轻一拽,将他拽在了身后,不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冲向城门。
城门守城的士兵看到端坐在马上那贵气非凡的少年对破衣少年的一笑,众人的心跳似乎都漏掉半拍。有些人竟然想着那破衣少年真是好福气,他们怎么就没有长了一张好脸。
"拦住他们!"夜天逸忽然轻喝了一声。
城门守兵齐齐惊醒,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正是早先进城亮了玉牌的七皇子,齐齐一怔。
"我说拦住他们!"夜天逸一边快马而来,一边又对城门守兵喊了一声。
城门守兵知道七皇子不可得罪,立即得令,拦向城门。他们自然拦不住云浅月和花落,只见两匹马已经在他们即将关上城门的一刹那闯了出去。
但是云城有两道城门,过了一道城门之后,来到另一道城门前,云浅月将手中的马鞭甩了出去,打开了拦截的士兵,冲出了城门。
花落赞叹小主身手之快,也紧随其后,冲出了城门。
夜天逸打马不停,尾随追出城门,又轻喝道:"隐卫!拦住他们!"
数十黑衣皇室隐卫得到命令,齐齐从暗中现身,去拦云浅月和花落。
"小主,你先走,我拦住他们!"花落想着怕是甩不开,毕竟这是皇室隐卫。
"不用,有救星来了!"云浅月看着前方摇摇头,声音中透出一丝笑意。
花落这时也看到了前方迎面而来的马车。马车通体黑色,沉香木打造,有一种低调的奢华,这样的马车全天下只有一辆,他的主人就是荣王府的景世子。他心下一喜,想着景世子来得正好。否则为了小主,他怕是要动用所有埋藏在云城的红阁暗桩与七皇子周旋了。
两匹马与通体黑色的马车错身而过,云浅月伸手扣住身后破衣少年的手腕,将他向马车甩去,声音清澈:"景世子,帮一把忙,这个人交给你帮我看管,不过记得还我。"
破衣少年被轻飘飘地甩进了车中。
弦歌刚要出手,当看到云浅月衣袖露出的红颜锦时,立即住了手,惊讶地看着她。想着这居然是浅月小姐?若不是看到她刻意给他看的红颜锦,他根本就认不出来是她。
云浅月不再说话,绕过马车,纵马离去。
花落见马车的帘幕掀起又落下,容景靠着车壁捧书而读的身影一闪而逝,少年被甩入马车,跌了个七荤八素,但容景并未抬头看他一眼。他想着不愧是景世子,大约听出了小主的声音,没有丝毫惊异,安之若素。他不再多想,跟在云浅月身后纵马离去。
这时皇室隐卫来到,错过车身而过,马车内忽然传出一股强大的气流,数十皇室隐卫被迫齐齐后退了数步,人人惊异地看着马车。
不多时,夜天逸来到近前,看着那两匹马走远,并未再追,而是勒住马缰,看着通体黑色的马车,神色莫测,"景世子?"
"七皇子!好巧!"容景淡淡开口。
"景世子不是要去东海接东海国的公主?为何来了这里?"夜天逸声音微沉。
"我得到消息,说东海国的公主未曾跟随东海国的仪仗队,而是单独行走,已经来了天圣。如今就在这云城。为免得劳苦奔波虚行一趟,便来了这里相迎。"容景道。
"东海国的公主来了云城?景世子这消息准确?东海在东,云城在南。一南一东,东海国的公主如何能来了这里?景世子莫不是得错了消息?"夜天逸挑眉道。
"难道七皇子觉得我得到的消息不准?景虽然没有七皇子的翻云覆雨手,但是这消息未必会差了去,否则"容景"这两个字的声名该砸了。"容景淡淡一笑,"七皇子不是应该在皇上的圣阳殿批阅奏折,监理国事?为何来了这云城?"
"云城出了些乱子,前来查探。"夜天逸道。
"既然如此景就不打扰七皇子了!"容景对弦歌吩咐道:"进城!"
弦歌一挥马鞭,停驻的马车向前走去。
"景世子要走可以,你车中的人须得留下。"夜天逸拦在车前,"你车中的这个人在云城私闯了许多大家大户的府邸作乱,我就为他而来。"
"七皇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车中的人是跟我从荣王府而来,是我的贴身书童。他如何有分身之术在云城作乱?"容景看也不看对面的破衣少年,睁着眼睛说瞎话。
"景世子真会说笑,本皇子看着那人从城内出来,被人救了扔上了你的马车。如今怎么就成了你从荣王府带出来的贴身书童了?"夜天逸面色一寒。
"七皇子眼花了吧?容景口中从来不说虚言。"话落,容景听得对面的破衣少年唏嘘了一声,似乎睁大眼睛看着他。
"景世子,包藏祸乱之人对朝局不利,你如今有官职在身,应该明白这等害处。"夜天逸紧紧盯着容景的马车。
"自然是明白!既然是祸乱之人,七皇子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万万不要让他对朝局不利。"容景淡淡道,"不过我更明白若是再耽搁下去,找不到东海国公主的话,七皇子也有一份责任。"
夜天逸一时失声。
"景先行一步了。"容景不欲再说,再次吩咐道:"弦歌,进城!"
"是,世子!"弦歌看了夜天逸一眼,赶车绕过他。
夜天逸这回并没有拦截,对皇室隐卫摆摆手,皇室隐卫退了下去。他盯着容景的马车看了半晌,片刻后,调转马头,重新进了城。
马车中,容景始终捧书而读,从破衣少年被甩进来之后,他都未曾瞥给他一个眼神,仿佛车中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
破衣少年一直盯着容景看,看了半晌,开口问道:"你就是景世子?"
容景不抬头,面色淡淡,"我就是容景!"
"荣王府的景世子?"破衣少年挑眉道。
"不错!"容景依然头也不抬。
"刚才那个人是谁?"破衣少年又问。
"天圣朝的七皇子夜天逸。"容景道。
"不是,我说的不是他。"破衣少年摇头道。
容景此时抬眼看向对面的破衣少年,眉梢微挑。
破衣少年脸一红,忽然垂下头,声音有些低,"就是……刚刚将我扔进你的马车的那个人……"
容景眸光微闪,并不答话。
破衣少年等了半晌,没听到容景说话,重新抬起头来,"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容景淡淡看了他微红的脸颊一眼,摇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破衣少年惊讶,"他说找你帮忙,将我扔给了你,不认识你就帮了?"
"嗯,他认识我就够了,自会找来。"容景低下头继续看书。
"他什么时候会找来?"破衣少年语气有些急。
"我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找来?"容景如玉的手指将书翻了一页。
"那我去找他!"破衣少年忽然站起身,挑开帘子就要下车。
"你最好别动,七皇子刚刚说将云城各大门户祸乱的人就是你吧?你若出去,被他所抓,我可不再救你。"容景头也不抬,出声提醒道。
破衣少年身子一顿,清秀的眉头皱起,片刻后道:"我不怕!"话落,就要下车。
"你确定你现在离开能找得到他?"容景又飘出一句话。
破衣少年要下车的动作再次一顿,眉头更是拧紧,似乎有些踌躇。
容景不再看他,继续看书,也不说话。
破衣少年踌躇片刻,重新坐回马车里,看着容景怀疑地道:"你真不认识他?"
容景不答话。
破衣少年见容景当他是空气,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真是一个怪人!"
容景翻了一页书,神色从容,眉眼淡然。
"真是没趣!"破衣少年撇撇嘴,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半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扯开。须臾,他睁开眼睛,笑着对容景问道:"据说天圣有五大美男子,云端高阳、雪衣锦华的景世子,春秋之月、华茂春松的七皇子,魔王心性、潇洒飞扬的染小王爷,风流俊美、桃花之貌的南梁睿太子,淡漠秋水、气质卓然的云王府云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南疆驸马。如今我见了你和七皇子。另外三人虽然没见,但刚刚将我甩进马车里那人都不像是这三人的形容,他春雪之容,冰心玉魄,贵气非凡,风姿独具。为何天下没有他的名号?"
容景眉梢微动。
"据说文伯侯府的世子从天雪山才回文伯侯府,也是长得极美。天下早先无他的名号,所以他才不被人所识。他是否就是容枫--文伯侯府的世子?"破衣少年看着容景,见他不语,又摇摇头,径自道:"不对,据说文伯侯府与荣王府同出一脉,他若是容枫的话,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要么他不是容枫,要么就是你骗人。"话落,他嗤了一声,"想不到荣王府的景世子是个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脸红的主。我明明就被扔到你的车里,你却说我是你的书童。而那七皇子居然不再拦你了,真是好笑。"
"好笑?"容景挑眉,"要不要我立马将你送到七皇子那里去?让你尝尝牢狱之灾?"
破衣少年立即噤了声。
容景见他老实下来,便不再理会,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破衣少年见容景虽然威胁他,但似乎没什么威慑力,又道:"若他不是容枫的话,难道是新被赐封的云王府世子云离?或者是天圣的四皇子夜天煜?四皇子据传言有些阴恻,应该不是他,那么就是……"
"你太吵了!"容景出声打断他的话,对弦歌吩咐道:"将他带走!"
破衣少年立即问道:"喂,你将我带去哪里?"
容景瞥也不瞥他。弦歌掀开车帘,一把揪住破衣少年的衣领,将他拎了出去。破衣少年大叫了一声,弦歌掏出绢帕堵住了他的嘴,带着他足尖轻点,离开了马车。
车前没了赶车的人,但拉车的骏马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向前走去。
容景看了一眼清静下来的车厢,忽然扔了书本,闭上了眼睛,脸色有些晦暗。许久,他忽然一笑,如雪莲花突破雪雾绽开,声音听不出情绪地低喃:"云浅月,你好,很好……处处桃花盛开。"
云城日色高升,渐渐开始了一天的热闹喧嚣。
云浅月和花落打马走了大约五里,转了道上了山路。山路极窄,且七拐八弯,只能容下一人一马通行。花落跟在她身后,发现小主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不由问道:"小主,您以前出云城过?"
"嗯!不止一次!"云浅月点点头。
"您去了哪里?"花落问。
"去了很多地方!南疆、南梁、北疆、西延……这些地方都去过。"云浅月道。
花落惊异,"可是从来没有听说您离开过京城的传言?难道也像这般找人易容代替?"
"那时候啊,没人关心我。皇上和皇后嫌我太会惹事儿,恨不得我消停几日。太子夜天倾恨不得我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家里云王爷对我眼不见为净,凤侧妃那时候掌家,恨不得我死了她的女儿好代替我的位子。糟老头子爷爷见到我就骂我,我就躲着他三五个月不见也很正常。根本就不用易容。天圣京城的所有人恨不得听不到云王府浅月小姐的传言才好,听多了也腻烦,就没新鲜感了。所以,我每一年几乎有半年的时候是出门在外。"云浅月想起十来年一晃而过,不由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您有半年出门在外?别人就不想起来找您?"花落有些诧异。
"我每次出去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月,回来之后就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足够所有人一两个月都不想看见我,那样我又能出去了。"云浅月笑道。
"这也就是您为何会传出了个纨绔名声的原因?"花落恍然。
"嗯!"云浅月笑着点头。
"可是如今不比以前了!您受的关注太多了。"花落道。
"还不是因为容景和夜轻染?那就是两个火辣辣的太阳,只要跟他们的名字联系起来,就再不得清闲。"云浅月有些抑郁。
花落见云浅月提起容景,不由问道:"小主,您就将那个破衣少年那么扔进景世子的马车里了?您就不担心景世子……"话说了一半顿住,他有一种猜测,不敢说出。
"担心有什么用?"云浅月淡淡一笑,"他是容景,他能应付得来。我相信他。"
花落点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正值暑日,天气极热,但好在山路树木茂盛,郁郁葱葱,两人有树荫遮凉,前进的行程也不是太慢。半个时辰后,前方传来隐隐的瀑布流水声。
云浅月伸手拍拍马身,对花落道:"前方有瀑布流水,这两匹马昨夜行了半夜,今日天气又热,很是辛苦,给它们两个冲个凉,去去汗味。如今既然容景、夜天逸都在云城,京中有三公子在我的浅月阁坐镇,我们便也不急着赶路,不差这一会儿。"
"好!"花落连忙牵了马去了。
云浅月找到一块大的石头打算坐过去,刚走两步,前方树叶晃动,有一道劲风向她袭来。她眸光一闪,手腕轻轻一抖,手中已经捏了三根金针。须臾,她立即撤回手,恼怒地道:"南凌睿,你再不撤回手,我手中的针就将你脖子穿透十个八个窟窿。"
来人的劲风忽然一撤,那强劲的力道消失于无形。南凌睿没偷袭成,距离那么远就被发现点破,有些没面子。他走过来,脸色不好地看着云浅月,"臭丫头,你怎么知道是我要偷袭你?"
"浑身都是花心大萝卜的味道,一闻就闻出来。"云浅月哼道。
南凌睿皱皱眉,抬起胳膊去闻自己,闻了半晌,除了上山沾染山间草木花香的味道再没别的,不由抬眼看着云浅月,"你属狗的?"
云浅月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找你呗!你以为我愿意爬这个破山啊!"南凌睿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
"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让红阁传信就成。"云浅月看着他。
"你是不是要去摩天崖?"南凌睿问。
云浅月眼睛眯了眯,"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我?你就真当你哥哥那么废物,连摩天崖都不知道?"南凌睿哼了一声。
"你即便知道,也应该不知道我来云城才对。"云浅月道。
南凌睿眨眨眼睛,不答云浅月的话,看向发现他要过来被云浅月摆手拦住的花落,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挑眉问道:"他就是花落?十大世家之一花家的人?"
云浅月点点头。
"怪不得呢!"南凌睿仿佛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点头道:"据说十大世家中的沧家、凤家、花家专出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的确长得太好了!"
云浅月心思一动,盯着南凌睿,"我来云城的消息是容景告诉你的?"
这一路,她和花落行踪甚是隐秘,只和夜天逸、容景相遇,夜天逸没与她打照面,应该猜不到是她,即便猜出,也不会告诉南凌睿,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定是容景告诉了他。
"除了他还有谁?"南凌睿翻了个白眼。
云浅月也明白了几分,就知道那个家伙小气,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他告诉你你就来?"
"你以为我想管你们的事情?我是想去看看红阁的摩天崖。"南凌睿道。
"不行!"云浅月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小丫头,她虽然将红阁给了你,但我是你的亲哥哥。"南凌睿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