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瓦尔登湖·世界文学名著典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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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经济篇(2)

让我们来思考一下,我前面所说的烦恼和忧愁大多是些什么?有多少需要我们费心,或者说至少应该小心应付?虽然我们生活在文明世界的外表,可是去过一过那种原始而偏僻的生活,对我们还是大有益处的,哪怕就是为了学会什么是人生的基本必需品,用什么方法去得到它们,或者是看一看商人的旧账本,看看人们在商店里买的最多的是什么,店里屯积了哪些货物,也就是说最杂的杂货是些什么也好。时代虽在前进,但它对人类生存的基本法则没有多大影响,就像我们的骨骼,同我们的先人相比,恐怕没有多大区别。

在我看来,所谓人生必需品,就是指人类靠其努力而获得的一切,从一开始,或经过长期使用,它巳成为人类生活的重要一环。没有哪个人,无论是由于野蛮、贫困,还是出于哲学上的原因,试图甩开它,独自过日子;即使有,也没几个。对许多人而言,这种意义上的人生必需品只有一种,这就是食物。对于大草原上的美洲野牛来说,生活必需品只是几英寸厚的鲜美草地,外加可以饮用的水,除非它还要寻求森林或山荫的庇护。野兽需要的仅仅是食物和住所而巳。在这种气候下,人的生活必需品可以明确地分为:食物、住所、衣服和燃料,因为只有获得了这些生活必需品,我们才能自由地面对生活的真正问题,展望未来的成就。人类不仅创造了房子,而且还制成了衣服,学会了烧饭曰而且或许是出于偶然,人们发现火可以给人带来温暖,于是开始使用它,起先是当作一种奢侈品,现在则成为烤火取暖的必需品。我们看到猫啊老鼠啊都获得了这同样的第二天性。住得合适,穿得合适,人们就能合理地保持体内的温度;但是如果穿的和住的太热,或燃料烧得温度太高,也就是说体外的温度高于体内的温度,那不等于是在烤肉吗?自然科学家达尔文在论述火地岛的居民时说道,他们一帮人穿着衣服,坐在火边,一点也不觉得热,而一丝不挂的野蛮人,离火远远的,却还“烤得浑身汗流浃背”,真让他感到吃惊。同样,据说新荷兰人全身赤裸,走来走去,依然泰然自若,而欧洲人穿着衣服,却还冷得浑身发抖。难道这些野蛮人的吃苦耐劳和文明人的聪明睿智就不能相互结合吗?根据李比希的说法,人体是一个火炉,而食物则是燃料,维持肺内的内燃。冷天我们吃得多些,热天则吃得少些。动物的热量是一个缓慢内燃的结果,内燃太快,便会产生疾病,造成死亡;燃料缺乏,或通风不畅,便会导致火焰熄灭。当然,生命的热量跟火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们的比喻也就到此为止吧。因此,在上述用语中,动物生活和动物热量几乎同义;因为虽然食物可以视作燃料,维持体内的火焰,但是燃料只是用来煮熟食物,或从体外给人御寒,增加身体的温度曰此外,住所和衣服也只是保持由此而产生和吸收的热量。

因此,就我们的身体而言,最大的必需品就是保暖,维持生命的热量。如此一来,我们多么辛苦啊,不仅要得到食物、衣服和住所,还要得到床铺一我们夜晚的睡衣,为此,我们从鸟巢和飞鸟的胸脯上,掠夺羽毛,构筑这个住所中的住所,就像鼹鼠,住在洞穴的尽头,用杂草和落《铺床。可怜的人总是叫苦,说这是一个冰冷的世界,我们总是把自己的大部分疾病直接归咎于寒冷,无论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是社会疾病。在某些气候里,夏天可以使人过上一种乐园似的生活。到了这时,燃料除了烧饭,巳经变得多余。太阳就是他的火,许多果实靠太阳光就可以煮熟;食物的品种更多,也更容易得到;衣服和住所巳完全成为多余,或者说有一半巳成为多余。我根据自己的经验发现,目前,在这个国家,只要有几副工具,一把刀,一柄斧子,一把铲子,一辆手推车等,就可以过日子了,对于勤读的人来说,还要添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如一盏灯,一些文具,还有几本书,而这些只要花少量的钱就能买到。然而,有些不太聪明的人,却跑到了地球的另一侧,到那些野蛮和不健康的地区,一心一意地做起了生意,一做就是10年20年,目的就是为了谋生,一也就是说,使自己过得舒服温暖一点一但到头来,还是死在了新英格兰。奢侈富裕的人不是暖得舒服,而是热得反常,正如我前面所说,他们是在按时髦的方式烘烤自己。大多数的奢侈品,还有许多所谓使生活舒适的用品,非但没有必要,而且还会大大地阻碍人类的崇高向上。就奢侈和安逸而言,最富聪明才智的人,其生活反而比穷人的简单,朴素。古代中国、印度、波斯和希腊的哲学家都是同一类型的人,他们外表穷困不堪,而内心则丰富不巳。我们对他们了解不多,但令人惊叹的是,我们毕竟还知道不少。更加近代的改革家,各个民族的大救星,他们的情况也是如此。一个人只有站在我们称之为甘贫乐苦的有利地位上,才能成为一名不偏不倚、充满睿智的人生观察者。无论是在农业和商业,还是在文学和艺术之中,奢侈的生活产生的果实也是奢侈的。当今之世,哲学教授遍地都是,但哲学家却没几个。教授是令人羡慕的,因为教授的生活曾经引人羡慕。一个哲学家不仅要有深邃的思想,不仅要建立一个学派,而且要热爱智慧,并按智慧的指示,过一种简单、独立、大度和信赖的生活。解决生活中的一些问题,不仅要从理论上,而且要从实践中。大学者、大思想家的成功通常不是国王式的,也不是男子汉式的,而是朝臣式的。他们因循守旧,设法应付生活,实际上,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跟他们的父辈一样,因此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人类更高贵的先祖。但是,人类为什么会退化?是什么使得各个家庭支离破碎?奢侈的本性是什么,使它削弱并摧毁了国家?我们敢肯定我们的生活中就没有这种奢侈吗?即使在生活的外表,哲学家也是走在时代的前列。他不像同辈人那样吃、住、穿和取暖。一个人既是哲学家,又怎会没有比别人更好的方法来维持其生命的热量呢?

一个人通过上述几种方法得到了温暖,那么接下来他还想要什么呢?当然不会是更多同样的温暖,也不会再要更多更美好的食物、更宽阔更豪华的房子、更漂亮更丰富的衣服、更多更持久更热的火,等等。一旦得到了这些生活必需品,他就不会再要这些多余的东西了,他要选择另外的东西,即摆脱卑微的劳动,开始度假,大胆地向生命迈进。土壤看来是适合于种子的,因为泥土巳使胚根向下延伸,现在又充满信心地让嫩苗向上茁壮成长。人既巳牢牢地扎根于土壤,为什么就不能同样向天空拓展呢?这是因为这些更高贵的植物,其价值是由远离地面,最终在空气和阳光中结成的果实来判定的,自然不能同卑微的蔬菜相提并论。就算这些蔬菜是两年生植物,但却需要精心栽培,直到根长好为止,而且《子还常常被剪去,因此,到了开花季节,人们大多认不出它们来。

我无意给勇敢和强壮的人定什么规章,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他们都会照顾好自己的事业,或许他们的建筑比最富有的人还豪华,挥霍的钱更多,却并没有因此而穷困潦倒,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如何生活。一如果诚如人所梦,确实存在这种人的话;我也不想给下列人规定什么,因为他们从现实事物中汲取灵感,获得鼓励,并像情人似的爱戴她,珍惜她,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想我自己也属于这一类。那些无论何种条件下都感到安居乐业的人也用不着我讲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否安居乐业。我只想对那些感到不满的人说,本来他们的生活是可以改善的,但他们却懒洋洋地抱怨说自己命苦,生不逢时。有些人对任何事情都叫苦不迭,使人无法安慰,因为据他们说,他们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在我的记忆里还有一类人,他们看上去十分富裕,但是实际上却是各类人中最穷的一种人,他们积攒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却不知如何去用,也不知如何摆脱,从而用金银给自己铸就了一副僚铐。

要是我努力把过去几年中自己希望如何度日的想法讲出来,多少了解这段实情的读者或许会感到奇怪,而一点不知内情的读者则会大吃一惊。因此,我只讲述一下心爱的几件事就行了。

白天黑夜,任何时辰,任何气候,我都渴望抓住各种关键时刻,并在手杖上刻下记号;渴望站在过去与未来这两个永恒真理的交汇点上,也就是现在这道起跑线上。请原谅我的若干用词有些晦涩,因为我的行业秘密比大多数人的都要多,不是我故意要保密,而是我的行业离不开这个特点。我很乐意将我知晓的一切倾囊倒出,决不在门上挂“禁止人内”的招牌。

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条猎狗,一匹栗色马,还有一只斑鸠,现在我还在寻找它们。我跟许多游客谈起过它们的情况,描述了它们的踪迹以及它们会对什么样的召唤作出反应。我曾碰到过一两个人,他们听到过狗的吠叫,马的蹄声,甚至还看到斑鸠隐人云后,他们也急于找回它们,好像是自己丢了它们似的。

不仅要期待着观看日出和黎明,如果可能,还要观看大自然!多少个冬夏的清晨,邻居们还没有开始为自己的事情奔波,我巳经开始忙我的事情了!不用说,有许多市民,无论是一大早就到波士顿赶集的农夫,还是忙去干活的樵夫,都曾碰到过我忙完事回来。不错,我并没有具体地帮日出助过一臂之力,但是只要能在日出时出现,其意义则非同凡响,这点应毫无疑问。

有多少个秋天,是的,还有多少个冬天,我是在城外过夜的,想听一听有什么风声,听到后马上就把它传开!我几乎将我所有的资本投在其中,为了这笔生意,我迎着风声奔跑,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果风声中涉及到两党政治,那么它一定会成为最早的新闻登在报纸上。别的时候,从悬崖或树顶的观望台向外观测,向新来的人发送电报曰或傍晚时分,守候在小山顶上,等待夜幕降临,好捕获点什么,尽管我并没有捕获多少,况且这不多的东西就像“天粮”,太阳一出,就会融化消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给一家杂志当记者,杂志销路不大,编辑也从不认为我的大量稿件可以刊用,所以,正如作家通常所碰到的那样,我的一番辛苦,得来的只是痛苦。然而,碰到了这种情况,我的辛苦就是其自身的回报。

多少年来,我任命自己为暴风雪和暴风雨的监督员,忠心称职;同时又兼检查员,不是检查公路,就是检查森林小路和交叉通道,确保它们畅通无阻曰我还检查沟壑上的桥梁,保证它们完好,一年四季可以通行,公众的足迹证明,这些道路和桥梁具有很高的效用。

我还照看城里那些容易受惊的野兽,它们常常跳出栅栏,给忠于职守的牧民带来不少麻烦。我也留心农场上人迹罕至的各个角落,但我却总是拿不准约那斯或所罗门今天是否在田里工作;反正这又不关我的事。我还给黑果木,沙樱,荨麻树,红松,黑,白葡萄和黄色紫罗兰浇水,要是不浇水,这些植物在干旱季节就会枯萎。

总而言之,可以毫不夸耀地说,我这样干了很久,恪尽职守,做好我的工作,直到后来事情越来越明了,镇上的人根本就不愿将我列在市镇官员之列,也没有给我一个挂名的职务,让我享受一点微薄的津贴。我发誓我的账记得非常仔细,却从没有人查对,更不用说有人承兑,付钱,结账了。好在我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

不久以前,一个四处流浪的印第安人来到我家附近一个有名的律师家中兜售篮子。“你们想要篮子吗?”他问道。回答是院野不,我们不要。”“什么!”印第安人一边出门,一边叫道,“你是想饿死我们吗?”看到他那些勤劳的白人邻居生活这么好,一那位律师只要将论证之词编好,然后就像玩魔术一样,财富和地位就会随之而来一这个印第安人自言自语道:我要做生意,我要编篮子,这是我能做的事。他以为篮子编好了,他的责任也就完成了,下面的责任该是白人的了,轮到他们来买这些篮子了。他却没有发觉,要想让别人来买你的篮子,你得使人感到所买的篮子是值得的,或者说至少让他懂得这个道理,要不你就做些别的让人感到值得买的东西。我也曾编过一个质地精巧的篮子,但是还没有好到让人感到值得买的地步。然而,我一点也不觉得我编篮子是得不偿失,我研究的不是如何让人来买篮子,恰恰相反,我研究的是如何避免非得出售篮子。人们称赞并视为成功的那种生活,其实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种。我们为什么要夸大一种生活,而去贬低别的生活呢?

我看到我的市民同胞们巳不大可能在县政府办公大楼里给我谋求一个职位,也不会给我一份副牧师的工作或其他的什么生计,于是只好另谋出路,比以往更加专心地将脸转向了森林,我对那儿的一切更为熟悉。我决定马上开始经商,动用我手上的一点微薄积蓄,而不必等待什么通常所需的资金。我到瓦尔登湖去,既不是为了过得节俭,也不是去挥霍,而是去经营一些私人业务,尽量减少麻烦,省得因缺乏业务常识,又没有生意头脑而一事无成,给人一种既惨又傻的感觉。

我一直在努力,想养成严格的商业习惯,这种习惯是每一个人都必不可少的。如果你是和天朝帝国做生意,那么只要沿着海滨,在某个塞勒姆港口,设个小小的会计室就够了。你可以出口本国生产的各种土产,什么冰啦,松木啦,还有一些花岗石啦,统统用本地货轮运出。这些都是很好的生意。凡事你要亲自过问。你要兼任领港员和船长,业主和保险商;你要买进,卖出,还要记账;收到的每一封信都要过目,发出去的每一封信都要自己起草或审阅;日夜监督进口货物的卸货工作,几乎与此同时,你还要到沿海各地去跑一跑一船货最多的时候往往在杰西口岸卸货,一你得自己做发报机,不知疲倦地跟地平线联络,同时还要和驶向海岸的所有船只通话;向需求不断的海外市场稳稳地发送商品曰要熟知市场行情,了解各地的战争与和平状况,预测贸易与文明的趋势曰要利用一切探险得来的成果,走新的航道,运用一切航海技术上的进步一还要研究航海图,确定各个暗礁、新的灯塔和浮标的位置,对数表要再三校对,因为计算稍有疏漏,那么本应到达友好码头的船就会触礁,一就像拉·贝鲁斯的神秘命运一要步步紧跟宇宙科学,研究上至汉诺和腓尼基人,下至现在,所有伟大的发现者、航海家、大冒险家和商人的一生;总之,你得时时记下舱里的货物,这样你才能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什么利润啦,亏损啦,利息啦,净重计算法啦,这些问题使人殚思竭虑,要想精确地测定所有这一切,非得有各方面的知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