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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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你好,爱情(10)

七月,我的月经没来,我想我不会这么倒霉中了个末等奖吧?

我惶惶然地记起,我竟没有任何避孕常识。从我学过的书本上可以找到为数不多的几种避孕药,大多是事前服用,而我疏忽了。只是N年以后我才得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事后避孕药,而且已经诞生多年。

而他,似乎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工作”的时候采取一下有关措施。无法想象建筑公司会派遣一个不戴安全帽的工人到工地干活。

这件事使我茶饭不思,每天神情恍惚,其他人习以为常觉得我是因为失恋的缘故。

其实这个时候我才想念起杨伟的“好”来,看星星总比珠胎暗结好啊!

女孩!

如果知道在温柔的拥抱之后就是亲吻,甜蜜的亲吻后面是爱抚,而醉人的爱抚后是进入、是孕育、是苦楚,那么谁还敢轻易接触一个欢蹦乱跳的男人呀!

我得和肇事者来商量如何解决这事,我猜这事会吓坏他,而他会认为孩子是他的吗?我鼓足了勇气来到毕运涛的学校去找他,敲开他的办公室门,我直视着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怀孕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要是不承认的话我就给他一记耳光。

他仿佛见怪不怪:“好久不见了,坐。”他给我倒了一杯绿茶,看我不坐他将椅子又掸了一下。

我们无言地对坐了一会。正是上课的时间,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一抹苍白的阳光肆无忌惮地从脱了漆的窗户上漫进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讨厌的阳光,灰尘在光线里张牙舞爪。他安然坐着,什么也不说,他的嘴唇紧闭,睫毛偶尔的颤动让人觉察他是一个活的物体。

他什么不说比说什么还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我忽然脊背发凉,心酸不已。

在他死一样的沉默里我慢慢站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叮——”下课铃声吓了我一跳,从各个教室涌出来眉飞色舞的学生,他们那么年轻,那么活力,他们象浪头一样一股一股冲击着我的身体,我忽然泪如泉涌。

我得独自解决问题。

可我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这种事不宜大张旗鼓。本市好一点的妇产科我都跑去偷瞧过,可以说她们的服务态度比起我医院好不到哪里去,看她们对病人的神气象审犯人一样就使我不寒而栗。私人门诊我不敢造访,我还不想死在庸医手下。

这件事拖下来,发现问题的是费炎。午餐时间我看了一眼油腻腻的饭菜就到水池去吐了。当我独自蹲在水池边发呆的时候他忽然对着我的耳朵说:“要帮忙吗?我倒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

我顿时魂飞魄散,矢口否认:“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懊恼得脸通红,他却一脸严肃:“抓紧时间,越拖越麻烦,准备150块,请好假,我带你去。”

虽然荒唐,虽然可耻,我一点办法没有,乖乖听他的话。

他带我到汉口一家医院,医生的态度依旧冷淡,巍然坐在办公室里象尊菩萨。费炎视若不见地对他又是上烟又是递茶,谄媚得让人简直看不下去。

“行了!”医生说,“你小子,纯属人渣,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朋友!你上礼拜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又换了一个!”

费炎不动声色地继续笑:“下次不干了,下次不敢了。”

我惊吓般看着费炎继续对着“菩萨”大献殷勤。

他自己也是个医生啊,他的谦恭让我想大哭一场。

医生让我们坐了半天冷板凳,然后才正经危坐地说:“今天不行,今天我做了7例手术了,我要休息。你们明天来吧。”

“明天,”费炎惊叫一声,“好兄弟,别整我,我明天有事儿,帮帮忙吧!”

医生好象没听到他的话:“你们明天再来。”

我告诉费炎:“你不用陪我,我自己能行。”

他苦着脸,老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他猛地舒展了眉头说:“对了,黄泉放假了,要不……”

绝对不行!我的咆哮将他吓了一跳,他愕然,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我头晕眼花,我但愿自己永远不要认识一个叫黄泉的人才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身坐最早一班车前往医院,班车里除了司机和我,空无一人,空寂的车厢好象开往一个不知名的国度。

夏日清晨的武汉显得特别迷人,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桉树叶香气,树叶微动,雾气飘逸。医院里寂静无人,消毒水的气味浓郁,长廊空空的,象镜子里的世界,行走的生物仿佛 只我一个。渐渐地人多了起来,身边穿行的都是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一个人无声地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没有抬头,我低声说:忽然好想要这个孩子啊。

啊。费炎说,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面露难色:“我马上就要走,今天还有事。过一会我会回来接你。”

我的眼泪缓缓升了上来,猛吸着鼻子无法说出任何话来答复他,伤心不会让我哭,关怀却使我落泪。

我缓缓靠到他的怀里,在仲夏武汉的医院长廊,我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泪如泉涌。

“别害怕,”他喃喃地,“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是你,明天之前的事情我们都会快速忘记。”

我用很重的鼻音回答:“嗯,我们都得了失忆症。”

“好啊。”他拍拍我的头,努力笑着。

他的面孔,那么清晰纯净,一如曾经我认知的世界。

医生换好一件奇特的的手术服出来,样式好似太空服,对,他就好象是一个距离我们很远,与我不相干的一个太空人。

我低着头走进了手术室。

“脱裤子。”医生命令。我的收听装置突然变得迟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

他不耐烦了:“你快点行不行?!”

“躺下去,脚踩着这个踏板,分开腿,再分开点!”医生机械地命令着。我无声地照做。

一个冰凉的长物猛地捅进身体,我禁不住的战栗,泪如泉涌。啊,耶酥基督,啊,观音菩萨,啊,真主。

医生怒吼:“放松!”

我呻吟起来:“你,为什么不温柔点?”回答我的只是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痛啊,我觉得整个人被金属搅得五脏俱裂。我哇地吐了起来,早上吃的面条已经成了米糊状,牛奶也成了冻子。

还有多久?啊,还有多久,我不断喃喃自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干变硬漂浮在空气里,我感觉乔楚楚还活着。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手术室的,长廊长得永无尽头,地板剧烈摇晃着。

我看到了费炎,他没有离开。他满脸是泪:“你声音可真大,整个走廊都可以听到你的叫声!”他忽然抱紧了我,他用力过度,我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