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工作间,阳光冲破云彩的包围,缕缕光线投射而下,那一瞬间我眼睛有些睁不开,微闭着眼穿过熟悉的走廊回到我的办公桌前,似乎一切的阴影都被我遗弃在了身后,包括了身侧探出脑袋窥探虚实的同事们。
“小鸟,你过来一下,”在我还没从强烈的光线下适应,就有个人在不远处急切地喊着我的名字,“你怎么现在才来啊!都快下午三点了知道吗?大家都做了多少事了你知不知道?”
我听到这个声音就有些慌神了,即便我眼睛有些酸涩难当,在强光短暂的刺激下心神有些恍惚,甚至看见在无涯岁月的绿荫处,有一个在秋千上荡漾的女孩对着我呢喃细语,从大树间隙洒下斑驳的细碎光点落在她的脸上,满脸迷人的笑容灿烂绽放。我正想细细品味午后大自然恩赐的时光,可如流水无情的职业生涯把我牢牢捆住,由不得有片刻停留的多想,我只得接受现实的召唤,走向斩断美好回忆的刑场。
我低着头不敢多看,脑子里画面转换太快,还没梳理好头绪,对方就已经连珠炮发射了。
“最近这段时间,你是个什么情况应该心知肚明,大家都在跟你留个脸面,不用我明说了吧?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那可不是简简单单说迟到就算了的!我可不是好应付的,后果你应该自己多掂量掂量。”训话的人正是斤斤计较的主管,说到后面的时候情感一下就爆发了,唾沫横飞不能自已。
“对,对,我又迟到了。”我仍然不敢抬头,一叠声随口应和着,甚至在脸上沾到他喷出的口水后,下意识低得更深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你可别以为敷衍一下就会没事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能不了解,但他们可都是知道的,你不信大可去找人问问。”我忍不住偷偷瞧了他一眼,就被对方瞪得鼓起来的眼珠子吓住了,作声不得。
旁边其他的同事还好点,并没有落井下石,而那个昨晚刚吵过架的聊天者却忍不住了,在一旁奚落道,谁知道他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晚上熬得久了,白天自然起不来,不然怎么会天天迟到呢?我说啊,他就是——
聊天者还未来得及讲完,他就不耐烦的打断道,你的事做完了吗?别跟着瞎掺,走走走。
他在我们这个规模不大的公司可是出了名的冷面人,据老同事讲,不管是谁,一旦出了纰漏,情节严重与否已不再重要,他都会照样大小通杀,犯错者一定会落得被他重重教训一通的下场,就连那个公然上班时间做下班之事的聊天者——他的什么子侄辈的亲戚,都有些害怕他的手段,可见他有多么的不近人情。
相比那个有独立办公室、职权更高更威风的经理,他其实才更难对付。我还特地打听过,老同事私下告诉我,他以前的从业经历也不寻常,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很早就出门打工了,但那时候书读得不多,又没有专门的手艺,只好去进厂当学徒。那种日子是很辛苦的,最开始的一段时间不但没有工资,而且环境方面不好就略去不说了,“身怀绝技”的老师傅也不好相处,动不动对他们那班学生不是打就是骂,毫无尊严可言——这种情形和我的求学经历恰恰相反,在表面上看起来我们读书那会接触的绝大部分老师友善多了。当然了,时过境迁,现在学校的老师是用我们报名上交的学费来生存的,我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生活的保证,从商业贸易的观点来看,我们的存在价值是无可匹敌的,不然商品交换的经济活动就开展不下去。一些没有师德、利益至上的人,甚至谁送礼巴结就对那位学生特殊对待,这也算不得稀奇事。
而那时候,他出门在外孑然一身,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也和我一样没背景没经验,只求能学到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更别提能掏多少钱买个好礼物讨好别人,博得师傅特殊对待了。当师傅情绪不好时就是他们的苦日子,那天往往是学不到多少东西的。一些承受不住的师兄弟陆陆续续走了大几个,可他仍是忍辱负重坚持了下来。而这一干就是好几年,风雨无阻。
我心里对他的遭遇也是挺同情的,而他的经历也充满了艰辛,但我不希望他还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旧时代里走不出来,现在的世界和那时候并不一样了。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同时也并不是他的徒弟,可以随意任人打骂的。至少,多得不说,连电脑都玩不利索的他,不少时候还是叫我帮他解决电脑上的问题,而当事人的我并没有一次拒绝过,这又该怎么算呢?
假若易地而处来判断,我何尝不是他电脑方面的老师呢?但古时候的圣人也早就有言在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在和他共事这段时间里,我也必须承认他有不少闪光的地方值得我好好学习。我个人的许多不足之处,包括经验方面的缺失,刚好能从他身上得到一定的弥补。
我脑海里许多念头急速旋转,可当我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心头涌起了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心上的压迫也一扫而空,我也不管他继续再说什么了,先把我对经理交代的那番话又炒现饭的搬了出来,不管有没有用,先交代了个人的特殊情况再说。
我万万没想到,这样一来,他反而开始沉默下来,似乎有些不可相信一般,定定的看了我好几秒钟,那时我被人用质疑的目光注视,心里也很是不舒服,可却再没勇气说些想说却不能说的话了——我心里很清楚一点,万一真的那样做了便是犯了很愚蠢的错误,甚至可能立马就可以得到最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