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的中路所占地势好,阵势略凹,兵力密集。它在圣约翰山高地上,背后有村庄,前面有 斜坡。那斜坡在当时是很陡的。那里有一所坚固的石屋。当时,它是尼维尔的公产,处于道路交 叉点。这所16世纪的高大建筑物便成了英军的据点。这个石屋坚固异常,炮弹打上来会被弹回,而它却丝毫无损。在高地的四周,英兵修建了藩篱。他们在一片山楂林中布置了炮兵阵地,让炮 口从树桠中伸出,并在剪短的果树丛里建起了雉墙,而实际把炮队全部埋伏于荆棘丛中。兵不厌 诈,鬼蜮伎俩是战争所许可的,而且应该夸奖它干得非常出色。早晨9点,皇上派亚克索去侦察 敌军炮位,亚克索丝毫也没有看出破绽。他回到拿破仑那里报告说:“除去尼维尔路和热纳普路的两处工事以外,别无其他障碍。”当时,麦子巳经长得很高。在那片高地的各个边沿上,兰伯特旅部和第九十五营的兵士都个个手持火枪,在麦田里埋伏着。
英荷联军的中部有了这些掩护和屏障,地位自然优越了许多。
但索瓦宁森林的位置对联军不利。那片森林连接着战场,中间横隔着格昂达尔和博茨夫沼泽 地。军队万一退向那里,必有灭顶之灾,因为那不但会涣散军心,而实际上炮队会陷人泥沼。有 不少军事行家当时认为联军可能一败涂地。当然也有人不赞成这种看法。
威灵顿调来了右翼夏塞的一个旅,又调来了左翼温克的一个旅,再加上克林东一个师,中部的兵力得到了加强。不伦瑞克的步兵、纳索的部下、基尔曼瑞奇的汉诺威军和昂普蒂达的德军被 派去增援他的英军部队一霍尔基特联队、米契尔旅部、梅特兰卫队。他手下只有26个营的兵 力。夏拉所说“右翼曾折向中路”指的便是这一调动。今日称为“滑铁卢陈列馆”的地方,当 日曾有一大队炮兵隐于沙袋之后。此外,威灵顿还有萨墨塞特龙骑卫队的1400人马待在洼地里。这个数字占到了名不虚传的英国骑兵的一半。庞森比部被歼,但萨墨塞特部尚在。
炮位设在一座低洼的花园的墙后,工事完成时,它们将被建成一些楼堡,但时间仓促,炮位 旁只加上了一层沙袋和一道宽土堤,连栅栏还没有来得及建起来。
威灵顿骑在马上,心潮如涛,但神色自若。在圣约翰山一个磨坊边的一株榆树下,整整—天,他的这种神态始终没有改变。那座磨坊今日尚在。那株榆树却不在了一一个英国汪达尔主 义者花了 200法郎买下它,锯断,把它运走了。威灵顿呆在那里,镇静而英勇。炮弹雨点般落 下。副官戈登死在他的身旁。希尔勋爵指着一颗正在爆炸的炮弹对他说:“大人,万一您遭不 测,有何指示给我们呢?”“像我这样去做。”威灵顿回答。他简短地对克林东说:“坚守阵地,直到最后一个人。”形势明显变坏。威灵顿对着塔拉韦腊、维多利亚、萨拉曼卡诸城的那些老朋 友高喊起来:“BoyS (孩子们)!难道有人打算后退不成?替古老的英格兰想想吧!”
将近4时,英军的最后防线开始动摇。在高地上,只剩下了炮队和散兵,其余的一下子全都 无影无踪了。原来,联军各部在法军开花弹和炮弹的压迫下,都折向圣约翰山的房屋便道一带。那便道如今还在。退却出现了。英军前锋倒向后方。威灵顿退了。
“退却巳然开始!”拿破仑大声喊道。
七拿破仑好心境
皇上骑在马上,虽然局部的病痛折磨着他,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愉快的心情。1815年6月 18日早晨,快意便存在于那深沉莫测的神色之中。他那深深隐于冷面之下的灵魂,盲目地在发 射着光辉。在奥斯特里茨心情曾沉闷不乐的那个人,在滑铁卢却愉快异常。凡是生来命运非凡的伟人常有那种无法理解的表现。我们这些人欢乐常常伴以忧患。至高的欢快只属于上帝。
古罗马福尔弥纳特利克斯军团的士兵们说过:“恺撒笑,庞培哭。”这一次,庞培该不至于 哭,而恺撒却巳有点儿乐了。
自上夜的一点钟起,他就骑在马上,与贝特朗一道在狂风疾雨中巡视着罗松附近一带山地的地形。他望着英军营地的火光映照着的从弗里谢蒙到布兰拉勒的地平线,感到甚为满足。看到这 线长长的火光,就好像看到了他指定应于某日来到滑铁卢战场的那种幸运如期成真了。有了这种 感觉之后,他勒住战马,望着闪电,听着雷鸣,静静地停了一会儿。有人曾听见这位宿命论者在 黑夜中说了这样一句神秘的话:“我们一言为定。”拿破仑错了。这种约定巳不复存在。
整整一夜,他一分钟也没有睡,无时无刻不处于欢快之中。他走遍所有前哨阵地,不时停下 来,与那些侦察骑兵交谈。两点半钟,当他赶到乌古蒙树林附近时,听到一支队伍行进的声音,心里一震。他以为那是威灵顿在退阵,于是,对贝特朗说:“这是英国拔营退却的后卫队。我要 把刚刚到达奥斯坦德的那6000名英国兵变成我们的俘虏。”他那豪放的语气使人回想起3月1日 在茹安海湾登陆时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他看见一个惊喜若狂的农民,他把那农民指给贝特朗大 元帅,喊道:“瞧,贝特朗,生力军到了!”现在,那种豪迈的气概重又出现。6月17日到18日的那一晚上,他不时地对威灵顿加以嘲笑。一次,他说:“这英国小儿得受点教训。”大雨中,皇上说这话时正好雷声大作。
到了清晨3点半钟,他的这种幻想消失了。派去侦察敌情的军官回来向他报告说,敌军毫无 动静,营火未熄,英军正在睡觉。地上无声无息,天上电闪雷鸣。大约4点钟,巡逻兵带来一个 农民向导。经证实,他曾为一个旅的英国骑兵引过路。5点钟,两个投诚的比利时叛兵告诉他,说英军正在等待战斗。
“好极了,”拿破仑喊道,“这回我不是要打退他们,而是要打翻他们。”
早晨,他来到普朗尚努瓦路拐角处的一个高坡,在此下了马。人们从罗松庄屋为他搬来一张 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坐下来,脚下铺着麦秸。他摊开地图,冲着苏尔特说:“喂,多漂亮的棋 盘!”
夜雨使粮秣运输队受阻,车子陷在路上的泥坑里,给养、辎重无法在清早到达;士兵们一夜 未睡,全身湿透,且没有东西好吃;但是,拿破仑仍然兴高采烈。他向内伊叫着说:“我们有 90豫的机会。” 8点,皇上的早餐到了。他邀了几个将军与他共进早餐。一面吃,一面听人谈论。有人说前天晚上威灵顿在布鲁塞尔参加了里士满公爵夫人举行的家庭舞会。苏尔特听后说:“舞 会?今天才有舞会。”内伊则说:“威灵顿不至简单到敬候陛下圣驾吧!”皇上和他们一起,又如 此对威灵顿取笑了一番。皇上喜欢这样。弗勒里·德·夏布隆形容说,他“乐于嘲讽”。古尔 戈形容说,他“好诙谐,善戏谑”。班加曼·贡斯当形容说,他“能开各种玩笑,但怪僻时 多,风趣时少”。这位怪杰的玩笑是特别值得我们记录的。他称他的御林军为“嗉鬼”,拧他 们的耳朵,揪他们的胡子。他们中间有人说:“皇上专爱捉弄我们。” 2月27日,从厄尔巴岛神 秘返回法国时,法国帆船“和风”号与偷运拿破仑的“无常”号在海上相遇。“和风”号向“无常”号打听拿破仑的消息。当时,拿破仑戴的帽子上还插着红白两色的圆帽花,并引来几只 蜜蜂围着花儿飞舞。拿破仑一面乐,一面用传声筒喊道:“皇上平安。”这类玩笑也只有见怪不 怪的人才开得出。在滑铁卢进早餐时,这类玩笑拿破仑又开了好几次。吃过早餐,他变得严肃起 来。两位将军坐在麦秸秆上,手里拿着笔,膝盖上铺上纸,记录皇帝口授的攻击令。
9点钟,法国军队排成五路纵队出动。阵势展开了。各师分列两边,中间是炮队,乐队居 首,吹奏起进军曲,鼓声雷动,号角长鸣,雄壮、广阔、欢乐;头盔、马刀和枪剌,汇成海洋,浩浩荡荡,直抵天边。这时,皇上大为激动,一连喊了两声:
“壮丽!壮丽!”
9点到10点30分,全部队伍,实在叫人难以置信,统统进人阵地。按皇上的说法,他们排 成了“六个V字形”。阵势摆好之后,在进人混战之前,出现了片刻的肃静,正如风雨将至时的那种静穆。就在这个空当儿,皇上注意到了一支炮队。这炮队是他亲自从戴尔隆、雷耶、罗博各军中抽调组建的,共三队,备有12利弗炮,他们的任务是进攻开始时攻打尼维尔和热纳普路 交叉处的圣约翰山。这时,皇上拍着亚克索的肩膀说:“将军快瞧那24个美女。”
第一军的先锋连接到的命令是在攻下圣约翰山时去防守那个村庄。当这个先锋连从他身边走 过时,他显得信心十足。他微笑着注视着他们,以示对他们的鼓舞。在静穆的气氛中,当他望见 在他的左方,就是今天有一个巨大的坟墓的地方,穿着华丽的军服、骑着高头骏马的苏格兰灰衣 队伍整队集合时,他说了一句自负而又悲悯的话:“可惜!”
随后,他骑上马,向前驰去。最后,他选中一个长着青草的土埂作了观战台。这观战台位于 从热纳普至布鲁塞尔那条公路的右边。这是战争中他的第二个停留点。他的第三个停留点介于佳 盟和圣拉埃之间,是个危险地带,他在晚上7点钟到达了那里。今天那个土丘还在,当时,御林 军全部集中在这个土丘下面的斜坡上。炮弹纷纷落在土丘周围的石块路面上,弹向拿破仑身边。这里也和在布里埃纳一样,炮弹和枪弹从他的头顶上嘶嘶飞过。后人在他马踏过的地方,捡得—些炮弹、指挥刀和枪弹,全都锈透了,成了“粪土朽木”。几年前,还有人在那地方掘出了一枚60斤重的炮弹,炸药还在,信管断了,露在弹壳外面。
皇上在他最后的停留点与向导拉科斯特谈了话。这是个有敌对情绪的农民,被拴在一名骑兵的马鞍子上。他很惊慌,炮弹爆炸时他总是转身,想躲到皇上的后面去。皇上讥讽地说:“傻 瓜!可耻!你这是找死,人家会从你背后宰了你。”本书作者也曾亲手在这土丘的沙土里挖得—个炸弹头和一些烂铁。46年的光阴使这弹头都锈蚀了,那些烂铁竟被锈得像是些藿香梗,一捏 便碎成了粉末。
拿破仑与威灵顿交锋的那片平原起伏如波,很不平坦。谁都清楚,现在这里巳不是1815年6月18日那个样子了。后来,在修建滑铁卢纪念墩时,那悲惨战场上的凸起部分业巳被削平,平原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为了使它光辉,反而毁了它的真容。战争结束两年之后,威灵顿来到 滑铁卢,故地重游,他说:“你们改变了我的战场。”今天上面顶着狮子的那个方尖塔的地方,过去曾有一条山脊,它缓缓地朝尼维尔公路倾斜,这一段并不怎么难走,可是朝向热纳普路的那一面,却差不多是峭壁悬崖,其高度可以凭借两个大土坟来测量。这两个大土坟位于从热纳普到 布鲁塞尔的路旁,左边一个土坟埋葬的是英军士兵,右边一个土坟埋葬的是德军士兵。法军没有 坟墓。对法军来说,整个平原就是他们的坟场。圣约翰山高地由于取走了成千上万车的泥土,用 以筑起了那高150英尺、方圆半英里的土墩,现在,土墩的斜坡巳经不那么陡了。但是,当时的那土坡,特别是圣拉埃一带,曾是非常陡峭的。坡度峻急到这样的程度,英军的炮口不能瞄准位 于他们脚下山谷中作为战争中心的那所庄屋。1815年6月18日,雨水在那陡坡上冲击着,使它 出现无数沟坑,雨水在沟坑中肆虐,上坡越发艰难。法军向上仰攻,巳经不是在坡上攀登,而是 在泥中匍匐。高地上,与山脊平行,原有一条深沟。如果不进行实地考察,只在远处望一望,是 绝然发现不了这条沟的。
那条深沟是怎样的?这里我们要说明一下。布兰拉勒和奥安都是比利时的村子。两个村子都 处在低洼的地方,不易被人看见。两村之间有一条路,长约1.5法里。这条路穿越一片高低不平的旷地。大部分的路段陷人丘底,像一条壕堑,某些路段简直是条条坑道。那条路在热纳普路和 尼维尔路之间延伸,在山脊处把圣约翰山高地一分为二。现在,山脊一带的路段和地面一样平 了,两旁斜壁被人取去筑了纪念墩。不过,从前和现在,那条路的绝大部分都还是一种壕沟,最 深的地方竟有12法尺,两壁很陡,四处崩塌,在冬季,在大雨滂沱之时,尤其难行。在进人布发射重 12 利弗的炮弹的炮。
兰拉勒的一段,路面十分狭窄,以致有一个过路人死于一辆车下。旁边的一座坟墓前有个石十字 架,上面的铭文标明了死者的身份,“贝尔纳·德窑勃里先生,布鲁塞尔商人”,肇事的日期是 1637年2月,碑文如下:
上帝鉴临,布鲁塞尔商人贝尔纳·德·勃里先生,不幸在此死于车下。
1637年2月(碑文不明)日
圣约翰山高地的那一段路,凹得厉害,曾有一个叫马第·尼开慈的农民在这里死于土崩,—个石十字架可以证明这一切。这石十字架在圣拉埃和圣约翰山住宅之间路的左边,上半段扎在田 里,石座巳经翻倒,如今还露在草坡外面。
战争开始的时候,这条凹路沿圣约翰山高地山脊延伸,不露形迹,在陡坡顶上,它又造成条 条天然坑道,它们同样隐在土丘的沟坑中,不露形迹。正因为这样,它便变得凶险无比了。
八皇上向向导拉利斯特提出一个问题
滑铁卢的那个早晨,拿破仑一直是高兴的。他有高兴的理由:他亲自制定的那个作战计划 —这个计划我们巳经知道了一是令人折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