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军受到了强烈的震动。他们深知,假如铁骑军不曾遭受凹路上的损失,英军的中部早会被 突破,胜利肯定是属于法军了。参加过塔拉韦腊和巴达霍斯战役的克林东在铁骑军的无畏表 现面前曾瞠目结舌。十有八九料定了自己的败局的威灵顿,不失英雄风范,他对铁骑兵的表现也 赞叹不巳,并低声感慨道:“出色!”
铁骑军摧毁了 13个方阵中的7个,夺取或破坏了敌军的大炮60尊,并且夺得六面英军军 旗。御林军的3个铁骑兵和3个狙击手把战利品送到了佳盟庄,献给了皇上。
形势对威灵顿越加不利了。这种奇怪的搏斗如同两个在恶斗中均巳负伤的人的肉搏,双方血 巳流尽,但谁也不肯罢手,他们等待着对方先倒下去。
高地争夺战就这样持续着。
那些铁骑军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方?这没有人说得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战争的第二 天,在尼维尔、热纳普、拉羽泊和布鲁塞尔四条大路交叉的地方,有人发现,一个铁骑兵连人带 马,一同死在一个用来称过往车辆重量的秤架上。这说明,这位骑士穿过了英军的防线。抬过他尸体的人现在还住在圣约翰山,名字叫德阿茨,当时他才18岁。
威灵顿感到完了。生死关头巳到。
实际上,铁骑军并未取得成功,因为他们未能突破中部防线。双方都在那高地上,就等于谁 也没有把它占住。而它的大部尚在英军手里。威灵顿有那片树林和那片最高的平地,内伊只占得 山脊和山坡。而双方的感觉是,自己扎下了根儿。
不过,英军的困惫达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他们的伤亡使人触目惊心。左翼的兰伯特请求支 援。威灵顿的回答是:“无援可增,坚持到最后一个人!”几乎同时,内伊在向拿破仑请求步兵 支援一这种不约而同的行动说明两军皆巳精疲力竭。拿破仑回答说:“哪来的步兵?让我临时 变出来不成?”
英军的处境更艰难些。他们的步兵巳被钢胸铁甲踏成了肉泥。有数的几个人围着一面旗,象 征着这个联队的防地还在。有些营的官长只剩下一个中尉或上尉了。阿尔顿师团在圣拉埃受到重 创,人马差不多巳经死绝。范·克吕茨旅中的比利时勇士大多伏尸于尼维尔路一带的麦田。荷兰 近卫军,1811年跟我们一起攻打过威灵顿,1815年又联合英军攻打拿破仑,这时,他们巳剩不 了几个人了。军官的伤亡也很突出。翌日弃掉大腿的那位贵人阿克斯布里吉的膝盖当时巳经炸 裂。法国方面,铁骑军的德洛尔、雷力杰、柯尔培尔、德诺普、特拉维尔和布朗卡均因负伤退 阵;英国方面,阿尔顿受了伤,巴恩受了伤,德朗塞战死,范·梅朗战死,昂普特达战死,威灵 顿的作战指挥部全部瘫痪。两败俱伤,英军尤甚。护卫步兵第二联队失去了五个中校、四个上尉 和三个守旗官;步兵第三十联队第一营失去了 24个军官和112个士兵;第七十九山地联队有24 个军官受伤,18个军官丧命,450个士兵战死;坎伯兰部下的汉诺威骑兵的一个联队,竟在鏖战的紧急关头,在哈克上校率领下整个联队掉转辔头,逃人索瓦宁森林,败兵的队伍直达布鲁塞 尔。当初,联队看到法军逼近,便把辎重及满载伤兵的篷车运进森林。事后,哈克受到审判,被 免去军职。荷兰的士兵被法军杀得难以招架,连叫:“倒了血霉。”据当时目击了那场面如今还 活着的人说,当日从绿斑鸠到格昂达尔的那条通向布鲁塞尔的差不多有两法里长的大路上,塞满 了逃兵。人们恐怖万状,身处马林的孔代亲王和呆在根特的路易十八,都提心吊胆。威灵顿几乎 没有什么骑兵了。剩下的只有驻扎在圣约翰山村战场医院后面的极少的后备骑兵和处于左翼掩护 位置的维维安和范德勒尔两个旅的很少一部分骑兵。满地都是大炮的残骸。西博恩报告了这—切,普林格尔甚至说英荷联军只剩下34000人了。铁公爵表情上镇静自若,但他的嘴唇却发了 白。在英军作战指挥部里,奥地利代表万塞纳和西班牙代表阿拉瓦,都认为威灵顿巳经完了。5 点钟时,威灵顿取出他的表,忧心如焚地说了一句:
“布吕歇尔不来就完了!”
正在这时,在弗里谢蒙方向远远的高丘上,出现了一线明晃晃的枪剌。
从此,这场恶战发生了剧变。
十一拿破仑的向导坏,比洛的向导好
大家想必清楚是什么令拿破仑心碎了:盼望格鲁希赶来,却眼见比洛突然出现;救星不到,恶鬼来迎。
命运竟会如此变幻莫测,眼看就要坐上世界的宝座,不料,圣赫勒拿岛却出现在眼前。
布吕歇尔的副司令比洛之所以这时赶到,多亏了他的牧童向导,是这个向导让他走了普朗尚 努瓦下方的道路,而不让他从弗里谢蒙的上方的森林中走过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19世纪的面貌也许会有所不同。如果不是那样,拿破仑也许成了滑铁卢战争的胜利者。因为除了这个牧童 向导所指的道路外,其他的道路上都有裂谷,炮队不能通过,那样,比洛也就不可能这时到达这 里。
据普鲁士将军米夫林说,如果比洛晚到一个钟头,布吕歇尔就不会看见威灵顿站着了。那 样,“战事巳经失败”。足见比洛来得正是时候。其实,他巳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在狄翁山露 宿了一夜,天一亮,部队才开始向此地进发。道路泥泞难行。他的士兵满身泥水,炮车深陷烂泥 之中,车轴紧贴着地面。此外,迪尔河上的瓦弗桥十分狭窄,通过十分困难;桥的两边街道燃起 了大火,炮队和辎重车辆只有等火熄了方可通过。到了中午,比洛的先头部队还没有到达圣朗贝 堂。
假使战事早两个钟头开始,那么,4点钟便可以结束。如果那样,即使布吕歇尔这时赶来,也在拿破仑得胜之后了。那种渺茫的机缘不是人所料及的。
中午,皇上从望远镜里看见远方像是有点什么东西。他放心不下,向左右说:“我看见那边 有堆黑影,像是军队。”随后,他问身边的大元帅达尔马提亚公爵:“苏尔特,你朝那边看,圣 朗贝堂那边,那是什么东西?”这位大元帅调好自己的望远镜,答道:“陛下,好像是军队,四 五千人,一准儿是格鲁希了。”但是,那东西在雾中一动不动。作战指挥人员都举起了望远镜,对准那不动的黑影。有人说:“是军队,正在途中休息。”多数人说:“那是一片树林。”一时大 家莫衷一是,但有一点是确实的,那是一个不动的目标。皇上派出了多芒的轻骑兵前去侦察。
比洛的军队确实未动,因为他的这支先头部队太弱了,它动弹不得。他在等候大军的到来,同时等候命令,在兵力集中之前,他不能擅人战场。但是,到了5点钟时,眼见威灵顿顶不住 了,布吕歇尔便不得不命令比洛投人战斗。当时他还发出了豪言壮语:
“得给英国军队打打气了。”
只一刻钟工夫,罗襄、希勒尔、哈克和李赛尔各部便在罗博的前面摆开了阵势;普鲁士威廉 亲王的骑兵也冲出了巴黎森林;普朗尚努瓦起了火。普鲁士的炮弹雨点般地射来,在拿破仑背后 御林军的方阵中开了花。
十二御林军
往后发生的事情大家巳经都知道了 :第三支军队突然出现,战局发生了转折,80尊大炮突 然齐发,皮尔希一世率领比洛突然到达,布吕歇尔亲率齐坦骑兵进人战场,法军退却,马科涅被 迫放弃奥安,迪吕特被迫撤出帕佩洛特,东泽洛和吉奥败退,罗博受着侧面的攻击。暮色中一种圣赫勒拿岛,拿破仑滑铁卢战败后,被囚于此。
新的攻势向法军逼来,法军处于毫无屏障的状态。英军全线反攻,猛扑过来。法军阵线被撕开巨 大的缺口。英普两军的炮火相互呼应,对法军进行着毁灭性打击。前锋困厄,侧翼困厄,就在这 种骇人的总崩溃形势之下,御林军投人了战斗。
御林军将士明白自己是在赴死,便个个高呼:“皇帝万岁!”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 人的挺身赴难人的这种欢呼声。
那一天,天气一直阴沉沉的。但这时,傍晚8点时分,天边云消雾散,天气突然变得开朗起 来。惨惨的落日发出的红光,从尼维尔路旁的榆林枝间射了下来。而在奥斯特里茨那次,太阳是 正在升起的。
御林军的每个营都由一名将军率领,他们是一支敢死队。弗里昂、米歇尔、罗格、阿尔莱、 马莱、波雷·德·莫尔旺当时都在这一行列之中。军士们戴着大鹰徽高帽,队列整齐,个个神色 镇定,仪表非凡。当他们在迷漫的战云中出现时,就是敌军对他们也不免肃然起敬。那是20个 胜利之神展开双翼,飞人战场。因此,占据优势的英军一时觉得气馁异常,不由得不退兵三舍。这时,威灵顿发话了。他喊道:“近卫军,起立,瞄准!”伏在篱笆后面的英国红衣近卫军站起 身来;一阵开花弹打来,在雄鹰阵中飘动着的那三色旗,被打得窟窿满面。御林军一齐冲杀,最 后的血战开始。黑暗中,御林军觉得四周的军队巳开始败退,崩溃的局势巳经在整个战场形成,他们听见,逃命的喊声替代了“皇帝万岁”的呼声。尽管他们后面的法军退了下去,但他们—直勇往直前。越向前,越靠近危险,越向前,越接近死亡。但绝没有一个人迟疑,绝没有一个人 胆怯。士兵和将军一样的英勇。没有一个不甘愿赴死。
内伊战酣了,巳决心殉难。他的勇气在和死神较量。他东奔西突,奋不顾身,殊死战斗。他的第五匹坐骑又死了。他满面汗流,眼里冒火,唇吐白沫,军服没有扣好,一边的肩章被一个英 军骑兵砍掉了一半,大鹰章也被枪弹打出一个洞。他浑身是血,满身是泥。他雄伟绝伦,手举—把断剑,吼着:“看看法兰西大元帅是如何精忠报国吧!”但是他无法让人看到他报国的场景。他求死而不得。于是,他勃然大怒起来,样子吓死人。他向戴尔隆发出了这样的问题:“难道你 不打算伏尸高原吗,你?”他对着呼啸飞来的炮弹喊道:“就没有我的分不成?我愿让所有这些 英国人的炮弹统统钻进我的肚皮!”唉!这个不幸的人,他是留下来吃法国人的枪弹的!
十三大祸天降
御林军后面法军的溃退惨象环生。
突然,大军从乌古蒙,从圣拉埃,从帕佩洛特,从普朗尚努瓦全线折回。一片“叛徒”的斥骂声刚起,便被“赶快逃命”的呼声压过。军队的溃败就如同江河解冻,摧折,破裂,崩决,漂荡,奔腾,倒塌,冲撞,拥挤,这一切,奏出了溃乱的交响曲。内伊跳上一匹随手抓到的马,没有帽子,没有领带,也没有刀,有的只是满脸的怒气。他堵在通往布鲁塞尔的大路上,同时制 止着法军和英军的溃逃。他呼喊、叫骂、堵截。士兵们见他在那里,便远远地躲开他,嘴里还喊 着:“内伊大元帅万岁!”迪吕特的两个联队,好像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似乎被骑兵的刀和 兰伯特、贝司特、派克、里兰特各旅的排枪吓破了胆。溃败是可怕的。为了争夺去路,各自逃 生,步兵与骑兵会互相残害,慌乱之中,朋友之间会相互屠杀。这真是战争之惊涛骇浪!罗博和战后,内伊被王朝处死。
雷耶各在一端,均巳卷进狂澜。拿破仑和他所剩无几的卫士筑起人墙,无济于事,最后,他派出 卫队四面堵截,也属枉然了。吉奥的队伍在维维安阵前退下来,克勒曼的队伍在范德勒尔阵前退 下来,罗博的队伍在比洛阵前垮了,莫朗的队伍在皮尔希阵前垮了,多芒和絮贝维的队伍在普鲁 士威廉亲王阵前夺路而逃。吉奥领了皇上的骑兵队去冲锋,在英国骑兵阵中落马。拿破仑奔驰在 逃兵中间,鼓励、督促、威吓、央求。但是,早晨还欢呼“皇帝万岁”的那些嘴,现在都闭得 紧紧的,他们似乎全然不认识皇上了。新上阵的普鲁士骑兵飞驰过来,砍、削、剁、杀、宰;拉 炮的马乱蹦乱跳,拖着炮逃出战场;辎重兵解下车子,骑上马逃命去了;数不尽的车厢,四轮朝 天,堵住了去路,这给屠杀创造了条件。大家互相践踏,互相推挤,踩着脚下的死人和活人飞奔 而去。人们全都丧失了理性。大路、小路、桥梁、平原、山岗、山谷、树林都被这40000名溃军 塞满。人们呼号着,悲伧地滚动着。麦田里满是被弃的行囊和枪支。道路被堵,无处可逃。人们 逢人便砍,哪里还管谁是同胞,谁是官长,谁是什么将军!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凶暴和恐怖。法兰 西遭了殃,雄狮变成了松鼠。这便是那次溃败的情形。
人们企图在热纳普重筑防线,去遏止溃败,堵截残兵。罗博收集到了 300人,在村头筑起了 防御工事,但普鲁士的炮弹又把他们打散了。罗博也当了俘虏。时至今日,在距热纳普几分钟路 程的地方,弹片的痕迹仍随处可见。当时,普鲁士的军队冲进热纳普。他们怒气冲天。他们发怒 是因屠杀尚未过瘾。他们穷追狂戮。布吕歇尔的命令就是“悉数歼灭”。在这以前,罗格巳开恶 例,他给法国御林军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不要活着的普鲁士士兵,违者处死。此时,布吕歇尔的狠劲超过了罗格。青年御林军的将军迪埃斯梅退到热纳普的一个客舍门口,把佩剑交给了一个 普鲁士骑兵,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接了剑,却立即杀了自己的这名俘虏。这样,胜利便由屠杀 战败者来完成了。既然我们在记叙历史,我们就有贬责的权利:衰老的布吕歇尔自己玷污了自 己。他的那种淫威实在是惨绝人寰的。溃军仓皇失措,穿越热纳普,穿越四臂村,穿越松布雷 夫,穿越弗拉斯内,穿越沙勒罗瓦,穿越特万,直到边境。惨象真是不堪回首!那样逃窜的是谁 呢?是浩浩荡荡的大军!
这种混乱,这种惊骇,这种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无畏精神的崩溃是毫无缘由的吗?不会。一个极大的右的阴影投向了滑铁卢。这一天的事情上苍巳定。一种超人的权利赋予了这一天。它 会使万众俯首,它会使巨人弃剑。当年征服欧洲的那些人,今日要一败涂地。他们无须再说什 么,也无须再做什么。他们只配被恐惧支配。“非战之罪,天亡我也。”那位大人物退出舞台这一天,人类的前途发生了变化。滑铁卢成为19世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世纪兴盛不可缺少的条 件。这个决定是至高无上的主宰做出的。在滑铁卢战争中,不仅有天灾,而且还有人祸。上帝安 排了这一切。
傍晚时分,在热纳普一带的田野上,有个人惊恐不安,凝思不语。他是被溃败的浪潮推到这 里的。他下了马,挽着缰绳,眼神失常,独自一个人转身朝滑铁卢方向走去。贝尔纳和贝特朗拉 住他的衣襟,止住他,不让他再往前走。这个处于梦游状态的巨人便是拿破仑。他想往前走,去 追寻他的幻境,可它现在巳经崩塌无存了。
十四最后一个方阵
御林军的几个方阵,犹如水中的磐石,屹立在溃军的乱流之中,一直坚持到夜晚。黑夜降 临,死神也同到。他们等候着这双重的黑影,在敌人包围中,不屈不挠。每个联队,各自为战,和各方面被击溃的大军完全失去联系,他们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他们坚守阵地:有的守着罗松一带的高地,有的守在圣约翰山的原野里,准备作最后的一搏。这些方阵,处在无依无靠、被战 败、被恐怖笼罩的极度凄惨的境地。乌尔姆、瓦格拉姆、耶拿、弗里德兰的声名也正随着他们的阵亡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