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第十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散文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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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街

戴诗语

街是新电影的旧场景。新鲜色彩渗出萌动的古旧,隐隐配上一记记嗒嗒作响的叩击鞋声。聆听片刻,脑海中昏惑的场景也就清晰完整,满眼便是女人步落有致的纤足,时而忸怩作态地慢踏,时而声色匆匆地踩过……

暮言便是万象街中的一朵,美的不娇艳,却也清丽脱俗,在这脂粉浓烈的世界,暮言这一点小小的清丽也就别致起来,可埋没在簇拥满目的人群中,小小的骄傲变得微弱,自然忽视,隐逸得连主人也不得而知。

她常常踏在不同的街,饶有兴致地端详。繁华的街少不了炫光夺目的橱窗,透过总有纤细女子展示镜中的美,节奏迅速错杂,那里缺不了睥睨傲眉的尘世气。而古旧的街骨子里透着陈旧的腐气,让人联想到外婆家扑腾的煤烟,很温暖的一处,脱了尘世,也不完整。

暮言低眸沉思片刻,明了味,也就嗒嗒远走。她不是背包采风的摄影师,也不是灵感随即随逝的笔者,虽然暮言的存在很普通、很坚毅,她需要时间和情感去维护她的工作、她的生活。

因此步落有致的纤足中暮言永远只属于声色匆匆的一类,大步流星,活像男人,她需要钱,尽二十四孝。

暮言的家乡没有街,只有坎坷崎岖的山路,蜿蜒之上通向山里闭塞的村子,那里没有孤傲冷绝的目光,有的只是村里人世代刻满的沧桑。就和中国无数个贫困线上攀爬的农村一样,暮言的村子很穷很穷,穷到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村里的人都被贫苦压得沉默。

暮言好不好?我很担心你,暮言。哥哥温暖细心地问,暮言总有想哭的冲动。好不好?不是暮言好不好,而是哥哥到底好不好。暮言想象广州街头灯红酒绿肮脏的街,到处是叫嚣与沉重,哥哥站在电话亭里,低声呢喃着暮言,暮言,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你叫哥哥怎么放心?只是暮轩不会让妹妹知道,一天收工工头少发了几十块钱,哥几个差点和他打起来,也不会明了肮脏的街不仅灯红酒绿,那里充满了性、暴力与毒品。

街只是一种意象,披着华丽的皮毛,空洞的一无是处。而故乡没有街,崎岖的山路是兄妹影子,哥哥背着妹妹走在山路,眨眼背过8年光景。暮言记得趴在哥哥瘦弱的背上,紧紧抓住,只有这样才有安全和温暖。

现在暮轩过得很不好,白天背水泥袋,晚饭是三元的快餐,撩了半天望不见一点油水。广州漂亮的娱乐场所、嘶哑嚎叫的夜总会,是富人的去处,暮轩有时会去,帮黑帮做些最最低下的小事,支撑家中沉重的债务。

妹妹在万象街中绽放,哥哥在灯红酒绿中沉沦,同样的街,两种过程。

亦舒说人生并不是黑白两色,而是中间夹杂着许多深深浅浅的灰色。暮轩和暮言的人生布满了深浅交替的灰,厚重沉压是拂也拂不去的尘埃。

暮言,暮言,不要内疚,这是命理,改变不了的。冉诚坦诚安慰。冉诚是暮言的男友,有干净的手指,细长的眼睛。

暮言摇摇头,冉诚,你怎么会懂。

暮言,暮言,不要寄钱给家里,哥哥有办法,你存好钱,以后结婚买房子,有个家,暮言,听到没有?暮轩哥哥仍在电话里喋喋不休,暮轩望着街的那头一群活泼漂亮的女孩子,穿着价格不菲的衣裙,衣裙袂袂,咯笑作团。暮言,也不要舍不得,暮言是最美的,女孩要打扮的漂亮,才美丽。知道,哥哥。

暮言透过出租房通透的玻璃望着街,傍晚的斜晖有种缱绻的美。眼前一亮,楼下是冉诚的影子,他摆手,七楼俯视,小小的人,在笑。暮言,我上来了。

哥哥,冉诚来了,等会回去吃饭。暮言对着电话说。暮言,冉诚不错,可是哥最不放心你了,要谨慎啊。知道,哥。

最后一点余晖收敛起来,一片暗灰。冉诚拉着暮言,指着招牌,问暮言,饿了么?真是饿了,点了许多,可只吃了一点就饱了。这是个老字号,人很多,都是一家子在,很热闹。

暮言,暮言,你怎么就照顾不好自己,吃这么一点,怎么能行呢?冉诚一脸担心。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站在大楼前,仰着面,在笑,却像在哭,暮言,你最让人担心了。

认为暮言是个放不下心的只有哥哥和冉诚,谁都知道暮言是个厉害角色,八面玲珑,女强人。

暮言抑不住满心的悲伤与感动,捂面哭泣,店里很热闹,没有人听得见她在哭。

六月,暮言要嫁给冉诚。很好的选择,幸福近在咫尺,暮言有足够的心情去忘记疼痛。

你哥哥不来么,冉诚问。

他来不了,暮言回答。

其实哥哥一直都在,站在暮言最喜欢的街,看着妹妹小小的幸福。暮轩在暮言认识冉诚之前就死了,死在工地的精钢水泥中,很安静,没有人知道,除了暮言。在贫困的山里,是暮轩在纸条上做了手脚,让妹妹去读了大学,自己独自去了广州,他以为没有人知道,其实暮言明了,每张纸团上写的都是暮言。这是他们的秘密。

鞭炮声响起,街上一片喜庆,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