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从小四处摸爬滚打,体质不是一般的好,体力、弹跳力、耐力各方面远超同龄人,学习能力也很强。再加上有我这个严师,自然是要出高徒的。十九个人,没有一个是废物。并且又断断续续加入了一些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孤儿,从小到大饱受欺凌,谁心里都会不舒服。可以说我利用了他们这一心理,好听点儿叫做我和他们进行交易,我让他们变强,不会被别人欺辱,作为回报他们要为我所用。
每日到山洞里和他们打一场群架,每次打架他们身上多少都要挂花,然后我们敛起杀气,在地上坐成一圈听我一个一个指点。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升了又落,天空暗了又亮,我每天指点之后就离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练习,心里多少有些担忧。直到有一天,打完之后我发现我的锁骨处多了一道伤痕,大约5厘米左右。所有人看到了全部愣住。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韩王宫中的侍卫不能伤我一分,就连姬无夜身边训练的整个韩国最强的士兵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眼前这几个不过训练了几个月的小毛孩居然能伤到离我要害处那么近的地方,这这这,不是开外挂吧?!
我回去告诉暮铃,他在表示惊讶的同时也说,我每天把他们一个个打得够呛,再加之把他们扔在山洞里,总会遇到猛兽吧?总是要自己找东西吃吧?总不能活活饿死吧?大概就是从这些东西上得到了经验。
我点点头同意他的话,要知道他们现在只剩下十五个人——心智最成熟、体质最健康的十五个人。刚开始只有十九个,后来被老虎咬死了四个,我又带回来了五个,这五个人因为风寒死了三个,还有两个第一次见到黑皮是出言不逊,被我飞剑秒杀。理由很简单,认不出主人的看门狗留着它有什么用。所以说,留下来的这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无不熟知我这里所有的规矩和我的价值观——这是他们存活下来的必要和必须。如果对我这一套提出质疑,那么我可以把你安全无痛的送上黄泉路,谁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哎嗨,干得漂亮!”我摸着身上的伤口,心情不可比喻的高兴,袖子一挥,“走!吃肉去!”
于是我带他们去了新郑一家羊肉泡馍店,一行人吃得酣畅淋漓。席间让我感到不对劲的就是黑皮没吃几口,而且苦着一张脸。送走他们之后我问他怎么了,他眉毛耷拉成八字:“师姐,咱兜里没钱了诶。”
?!!我翻翻包里,就剩下几个小小的布币,从此以外····没钱了。
“好吧我们可以试试接个单杀个人赚个钱什么的···明天去捞鱼。”TAT钱这东西真心不好挣,花钱倒是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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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我坐在窗前慢悠悠喝着一杯****,看着香炉里缓缓升起的白烟,想象着自己正坐在千里冰封的高山之上,徒有千年积雪相伴。暮铃盘腿坐着轻轻拨着琴弦,似乎是《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本是一副岁月静好温暖恬淡的场景,黑皮硬生生闯进来破坏了这份和谐。慌慌张张的样子就像着火了一样。看到我在里面不知为何脚步一顿。
“怎么了?”我觉得有些不对。
“那个······”
“说。”
“刚刚在外面听说——”他深吸一口气,一脸视死如归,“韩王宫大摆筵席,庆贺韩非公子弄璋之喜。”
于是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了,黑皮看着暮铃,暮铃看着我,我看着袅袅的白烟:“好···事。这么长时间的故交,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挥挥手,把烟拂散,耳畔缓缓传来清幽的琴声,不远不近,不咸不淡。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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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宫守卫森严,不过就是个夸张的描写手法。我一路翻墙走壁也没看到有人阻拦,也没有谁发现。韩王宫依旧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好像没有人离开过。
我坐在晚上荡漾的湖光旁,随风起伏的明镜时明时暗的照出大红华裳一朵孤芳,就如波涛汹涌的大浪之间,一叶小舟安静的飘荡。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坚,****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一个人来到我身后,没有丝毫声音。竹青色的外袍,一如那日听竹笑竹叶衬托下的模样:“你来做什么?”
“闲时也该重游故地,顺便找找从前的东西,该埋的埋,该烧的烧。”
“礼魂,本公子今日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敢动七七和成儿一下,本公子便派人杀尽所有与你有关联的人。你也知道,本公子说话,想来说到做到。”
“我不过,来一次韩王宫而已,”我把后半句生生吞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至于吗······”
我心里想着什么,忽然间,天地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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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大兵压境,表面上是打着韩王无德欺压百姓的名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实上秦王只是想把韩非这个人才要过去。韩王再傻,也明白了。便忍痛让韩非带着家小出使秦国。
这一出使,就再也没回来过。
秦兵和韩兵并未打起来,姬无夜却凭着这个“功劳”向韩王索取赏赐。韩王弱到无法反唇相讥,只好把姬无夜索取的东西——红莲赐给了他。
我在韩国见过三次大婚的境况,拥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每一个的仪式都十分相似,都十分阔气奢华,都注定是悲剧。使我不得不怀疑韩王赐婚的意图所在。可能是他这一辈子都没娶到一个好姑娘,心有怨恨,从而见一对拆一对······
我站在人群里,清晰地看到白发的师哥和红莲的嫁辇擦肩而过,从而告诉她,我,回来了。
我也清晰地看到红莲惊喜的表情,从延年死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的表情,此时此刻重现,我想我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可我觉得是悲哀的。或许这是红莲固定的一生的故事,躲不过的,抑或是她把自己引入了这个劫?我不知道。就像我,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我和韩非会分开,还是我们自己把自己带入了这个结局?我也不知道。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
时间还早,我想我现在去也没什么事干,蓦然看到显眼的、金碧辉煌的雀阁。我想到里面的侍卫,便把那些孩子和黑皮找了来。吩咐黑皮听到我的声音在皇宫内响起时,率领这些孩子杀入雀阁,把姬无夜所有家小能活捉最好活捉,不能活捉就地斩首。我负责和师哥合作杀了姬无夜,这我当然要插手,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墨鸦和弄玉报仇,我本不是那么在意情谊什么的东西,但墨鸦,我认定他了。
吩咐完之后,我意识到貌似很晚了的样子,急匆匆赶到宫殿外,看到殿内,链蛇软剑划过薄纱的屏障,鸩酒打翻染红重重绫纱。
由于知道师哥会出手,我也不便上去随意插手,看到这一幕,也只是蹲坐在房檐上一边注意屋内的动静,一边用足够让在离我不远的宫墙外的黑皮听到的声音唱道:“红莲霎,回忆里挣扎。王城飘落血的花。鸩酒洒,染红重重绫纱,泪流下,沾湿了黑的发。追逐着远去的步伐,触手的是你吗?飞舞的花是天真不假。却已被埋葬宫门下,叹凋落的年华,金枝玉叶又如何,冷笑一瞥作罢,破碎的莲花,你曾为谁嫁?那一瞬轻擦,仅是妄念一丝牵挂,风起玄衣白发,抚过作痛的伤疤,赤血妖娆愿以你为家。”
我躺在房檐上,闭上眼睛,想着过去的一切,我的歌声是记忆的承载,而他们的对白,做了一面浑厚而伟大的背景音。
“姬无夜戎马一生,韩国最强之刃,没想到,今日竟被你暗算!”
“哼。暗算如何,明算又如何。死人都是一样,又何必计较死法呢。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有效的,韩王若是能明白这个道理,韩国又怎会沦为五国的俎上鱼肉。你安心去吧。这大将军之位我替你坐了。”
“流沙主人,果然是厉害角色。我这大将军之位输的倒也不算冤枉。”
“能让我亲自动手杀你,这是你的荣幸。以你的战力本可与我一战,可是为了这个女人,你乱了刀势,每一处破绽都足够我杀你三次。”
“姬无夜,你的确可算是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只可惜,你挡了我的路。”
一切停止,姬无夜死了。师哥来到外面,黑皮他们把姬无夜所有家眷绑的死死的押到了皇宫门前。师哥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大将军,下令把这些人尽数当街处斩。自此,姬无夜再也没有了,曾经风风火火的姬家不复存在。雀阁已被烧得只剩一堆枯骨,成了鸟兽的归巢。我站在弄玉死去的那棵树下,望着这一切,心里尚有犹疑: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墨鸦,弄玉,可以在地下安稳下自己的念想了吗?如果墨鸦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会不会很满意?应该是不会的,我好像还没有他希望中的那么强。不过一言以蔽之,姬无夜,死了。
我给墨鸦、弄玉、延年分别立了墓碑,公子仲与万晨,同陵而葬。墓碑上面刻着他们的事迹,供后人敬仰。弄玉的尸体被红莲派人收走了,烧成骨灰一直在红莲的身边。而墨鸦,除了一根墨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消失的很彻底,现在,他还存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待我们死了之后,是不是他就要和普通的百姓一样,永远湮没在这苍茫的青史里?
我把墨羽深深埋在地下,跪在墨鸦的坟前,无比郑重的,深深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