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吗?”他在一尺之外冷笑,“疼的话就说出来。”
我想到暮铃说过和这一模一样的话,在此时深深感到了人与人的差别。自然,不止是人与人,目的也不一样。暮铃是想让我活的更舒服,而他是想知道苍龙七宿的线索。在这种目的下谁都不可能用暮铃那样百分之百温柔无添加的语气说话。
后背和肩膀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血从伤口涌出,慢慢滑落在地上,缓缓渲染出一片瑰丽的落日盛景。我好像听到了在这里死去之人临死前绝望的哭喊,撕心裂肺。我能想象得到那是一副什么样子,和现在一定很像,血落到地上,在烛火的照耀下分外妖娆。江山如血血如画,果真不假。
我张张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现在我还有心情去欣赏血迹就说明我离死还远。况且我对苍龙七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而如果把鬼谷的事情说出去···绝对不可能。我还没废物到这种程度,这只是较为严重的外伤而已,就算这样我也能从监狱里一路杀到城外。皮外伤只要没伤到筋骨恢复的都比较快,所以简单包一下上点药注意感染化脓就可以了。
“不说?很好。”他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手高高抬起。
今天挨了七十五鞭,身上有七十五道伤痕,也就是说未来我的身上会出现七十五道疤。牢饭是馍馍清粥,和鬼谷食堂的饭差不多。
我咬了一大口馍馍,觉得喉咙发干又猛灌了一口粥狠嚼,饿了三天我也顾不上什么吃相,再说了身边只有小黑一个人看着我。要不是他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他的表情一定是发现了奥特曼般的——奇异。
“其实你这么死撑着还不如直接说了,还能把你带进我们组织干点活儿挣挣钱,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他忽然开口,我也忽然觉得有可乘之机。
“听着不错···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我装出一副深思熟虑又真心的样子,“你们组织待遇怎么样?如果工资能养家糊口还能有积蓄的话也不错。”
“工资养家糊口有积蓄,每次任务都是赌命,来吗?”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你也没有传说中鬼谷传人那样一怒而诸侯惧的气魄嘛,亏他们还嘱咐我小心看着你。如果你武功比较好的话···可以得到重用。”
我心想要不是我想留在这里就凭你拦得住我?!给点儿阳光你就灿烂,蹬鼻子上脸!给了他一个漂亮的呵呵脸:“我武功确实不怎么样,但是···”
“但是你鬼点子很多。”他忽然给了我一巴掌,把我的话生生打断。“他们说你很狡猾,果然没错。很可惜,那些东西换到我这里全都是废物,我劝你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比较好。”
说罢他瞥了一眼碗里剩下的馍馍,一脚踢翻,扬长而去。
我跪坐在原地,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我视线中之后,蓦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我的所有小心思在他这里全都没用,“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比较好”,这句话是他说的,我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忘记——一直到他死在我剑下的那一天。他的主子不是阴阳家便是姚贾,绝对不会有其他人。一直到现在,我被关在监狱里四天,挨了七十五鞭,被骂了两句,被扇了一个耳光。我会好好的记得,一辈子都不会忘。或许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我无所谓,但别人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是双倍返还的。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第二天,被一盆水泼醒,感到透心凉的同时浑身伤口又开始疼,舔舔嘴角才发现那是盐水。依旧是用暴力手段逼我把进入鬼谷的方法和苍龙七宿的秘密说出来,我依旧撑着不说,流了很多的血,不过黑衣人傍晚的时候给我扔了一大瓶的药和绷带进来,涂在伤口处也不会溃烂化脓。
我开始怀疑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阴阳家的人,如果说是,那么为什么没有用读心术?如果不是,那么是谁派来的?姚贾吗?她有那么大的震慑力,可以让手下的人随意出入秦国很深的牢狱且能随意拷打重犯?
还有就是我在一堆发霉了的草席下找到了一个小玉佩,看着很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是从前我和韩非上街我帮他选的一个。身子一激灵:莫非这就是曾经关押韩非的地方?!我立刻激动起来了,四处寻找韩非留下的东西。
最终,只是在房屋几个不同的方位里找到了几个字“角、亢、氐、房、心、尾、箕”,苍龙七宿,七个星宿的名字。是韩非的笔迹。乾,九五,飞龙在天,利在大人,这也是他留下的东西。保险起见我把这些字的位置、牢狱的朝向都记在心里慢慢琢磨。
我想要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但人总是贪婪的,得到一点就想再要更多。我也不例外。我没有打算就此离开,线索就这一点是解不开案子的,况且我还不知道每天审讯我的人是谁派来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离开。我说过人生是赌注,我永远都不会走错路,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半个月过去,拷打的方式变了样,比如把我固定在刑架上,将双腿强制抬高,有点儿类似老虎凳···比鞭笞要疼好几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走路都一瘸一拐。再比如用麻绳在脖子上勒好几个圈,威胁我再不说就把我勒死,一遍一遍因为窒息而晕倒,一遍一遍被泼醒,然后再重来···这还是轻的,唯一让我觉得心惊胆颤的只有烙刑,烙铁被烧得通红直接接触皮肤,发出嗞嗞的声响,冒烟,八九百度的温度带来的极度痛苦我无法用语言描述,任何词语都无法把它形容出来。就像你是铁板上的一块肉,被高温烧灼发出呻吟,而你只能用歇斯底里的喊叫表明你的痛苦。
这半个月期间,我一共被鞭打了五百七十六次(当然不是在同一天),扇了十二个耳光,被骂了九十八句,被吐了两口唾沫,一口在脸上,一口在面前,疼晕过去三十四次,被泼盐水四十三次,被饿了十一顿。体无完肤,不是烙铁的伤痕便是鞭伤刀伤,还好脸和手是完好无损的。
我不止一次感叹自己学剑术体格异于常人,经得住打,要不然恐怕要命丧于此。虽然留了一身伤痕,但我相信暮铃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而反感我。
很麻烦的就是我的腿经常疼,有时候一犯毛病疼的站都站不起来。这对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是可以致命的。我估计轻功出去也用不了了,还要重新练,练的过程会更疼。
还有一个很讨人厌的地方就是动不动肚子疼,那感觉就像把你的五脏六腑掏空了之后再往里面点火一样难受。还好不是经常犯,要不然真要命。
韩非的线索我再也没发现过,好像就这么断了。我也没发现黑衣人的主子是谁,一直到一个晚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我这里,彻彻底底改变了我的命运,用不同的方式帮了我一把,使我离开了这里。
后来这两个人一个成为了我的仇人,另一个成了我的生死之交。
这天挨了八十一鞭之后被扔在监狱里,不知不觉靠着墙睡着了。
朦胧间感到夜色如墨,睁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索性闭上眼继续睡。朦胧间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在我的牢门前停下了。我想可能是来送饭的吧,放下心翻个身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我仿佛置身一片黑暗之中,脚下不踏实地,四周摸索好似浑然无物。我心中慌乱,却又不敢往前走,一时手足无措,冷汗淋漓。
忽然觉得四周温度骤降至冰点,我身上只有一件破烂的麻衣,就像三九严冬天躺在冰面上一样,四肢冰冷,软绵绵没有力气,冻得抱住双膝直打哆嗦。
不知道多久过后,温度开始慢慢回升,僵硬的四肢变得越来越温暖,据说人在被冻死之前会产生温暖的幻觉,我是不是要死了?
一阵剧痛袭来,好像一把利刃插入我的左耳,穿头而过,刀尖从我的右耳出来。脑中似有什么大声叫嚣,在头骨里撞来撞去,用力撕扯着我脑中的一切。
我忽然听到了两个声音,一个孤傲清高的女声:“你的任务完成了。我已经知道了韩非留下来的东西,把她扔在这里,不必管了。”
“遵命。月神大人。”黑衣人的声音。
头还在疼,我却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好像亮了吧,石壁上的火把被人点燃了,带来一点昏暗的光。头不疼了,刚刚睡梦中的事就像一场梦,可是梦里不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吗···
我把身上各处查看了一遍,并无异样,略略放心,转眼看到牢门口有一碗粥,觉得这事儿奇怪,但还是忍不住拿过来喝了。当然,我没忘倒一点儿试试毒。
没有毒,我端起碗一口气把粥稀里哗啦喝了个干净,抹抹嘴。
“吃相真难看。”轻蔑的熟悉声音从牢门外传来,我瞥一眼过去却空无一人,反手一划,手中多了一根白羽。
“你来啦。”一开始就觉得身边有人看着我,还不像是黑衣人,理所当然想到了流沙,口气一听就是白凤。“荆轲今天上殿刺秦失败了?是师哥让你把我带出去的?”
“你这副样子,走得出去吗?”
“废话那么多,走走走快点走,我等这时候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拽拽白凤胳膊,他比以前长高了很多,看来流沙的训练很有效果。荆轲刺秦失败自己撞到师兄的剑上自杀,临死前把天明托付给师兄。月神却给天明施了阴阳咒印,师兄背叛秦国带着天明去道家找晓梦大师。一切都在按剧情发生,没有丝毫偏差。
“你···”他打量我一遍,“行吗?”
“你放心!”
出了门之后我才明白白凤到底在顾忌什么,荆轲刺秦失败被剑圣盖聂所杀,流沙上报的盖聂与荆轲一党的消息也不攻自破。秦王大怒,派兵攻打燕国,同时通缉流沙。秦王宫本来就侍卫森严,恐怕近日整个咸阳的巡逻军队都要多上整整两倍。而我身上有伤,轻功又废了,真是再麻烦不过了···
“出去之后,你我兵分两路离开咸阳城,在城外汇合。”他似乎并不着急,极有把握的指挥。
“可是···我轻功废了···”
“?!!”
“你没看我走路都有点儿费劲吗···”
白凤眉头一皱,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麻烦。”
“你···打算怎么办?”我试探着问,忽然觉得自己智商变低了···自从出了监狱以后思维就一直跟着他走···
“跟我走。”
我默默盘算着他要用什么方式带我一个累赘离开这里,蓦然看到远方一只大鸟映入眼帘,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