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拘执一方也。然虽千方百计。总是引归天理上来。此则不可易。正犹母鸡抱卵。须是我的精神合并他的精神一例用方得。如何。先生曰。静坐。程门有此传授。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干。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物。金草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孔门之教。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黄门毛式之云。此是随处体认天理。甚看得好。无事时不得不居处恭。即是静坐也。执事与人时。如何只要静坐。使此教大行。则天下皆静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何等自然。
昨日孚先以长至在迩。做饭会。席间思讲复其见天地之心。冲谓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谓天地之心。不待复而后见也。圣人见人多迷而不复。恐其灭绝天理。不得已又就其复处指点出来。欲令人便循着扩充将去也。吾辈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复。只怕无端又生出别念来耳。故颜子克己。只是不容他躯壳上起念。
诸友以为然。如何。先生曰。冬至一阳初动。所为来复时也。天地之心。何时不在。特于初动时见耳。人心一念萌动。即是初心。无有不善。如孟子乍见孺子。将入于井。
便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处。亦是初心复时也。人之良心。何尝不在。特于初动时见耳。若到纳交要誉恶其声时。便不是本来初心了。故孟子欲人就于初动处扩充涵养。以保四海。若识得此一点初心。真心便是天理。由此平平坦坦持养将去可也。若夫不消言复一语。恐未是初学者事。虽颜子亦未知此道。颜子犹不远复。毋高论。要力行实地有益耳。
潘稽勋讲天理。须在体认上求见。舍体认何由得见天理也。冲对曰。然。天理固亦常常发见。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见。所以要体认。才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体认是反躬而复也。天地之心。即我之心。生生不已。更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此便是无我。便见于天地万物共是一体。何等广大高明。认得这个意思。常见在。而乾乾不息以存之。这才是把柄在手。所谓其几在我也。到那时。恰所谓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也。宇宙内事。千变万化。总根源于此。其妙殆有不可言也。然只是一个熟如何。先生曰。此节所问所答皆是。然要用功实见得方有益。中间云。才体忍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体认工夫。允便直截。其后云云。待见天理后。便见得亲切也。
陈子才问先生常言见得天理。方见得人欲如何。冲谓才体认。便见得天理。亦便见得人欲。盖体认是天理萌动。人心得主宰时也。有主宰。便见人欲。文王缉熙。只体认不已。便接续光明去。便容不得一毫人欲。此便是敬止。从此到至善。只一条直路。因窃自叹曰。明见得只一条路在前面。还只不肯走。病果安在耶。愿赐鞭策。先生曰。文王缉熙敬止。便是止至善。便是体认天理工夫。若见得时。李延平所谓一毫私意。亦退听也。岂不便见得人欲乎。若人之酒醒。便知是醉也。若谓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面。如何不肯走。或是未曾上路也。又何避回顾虑。无乃见之未明。或有病根。如忧贫之类。在内为累故耶。若欲见之明。行之果。须是把习心打破两层三层。乃可向往也。
一友语经哲曰。须无事时敬以直内。遇有事方能义以方外。经哲曰。恐分不得有事无事。圣人心事。内直则外自方。学者恐义以方外事。亦是做敬以直内工夫。与修辞立诚。亦是做忠信进德工夫。才见得心事合一也。老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训。尽此二句之意。更见打透明白。不知是否。先生曰。随处体认天理。兼此二句包了。便是合内外之道。敬以包乎义。义以存乎敬。分明不是两事。先儒未曾说破。子一向合看。如此见得遗书中谓释氏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无有为决非程子语也。吾子看到此难得。
一友问明道先生言天理二字。却自家体贴出来。今见朋友中。开口便说天理。某却疑先生教人。要察见天理者。亦是人自家体贴乎此耳。非谓必欲人图写个天理与人看也。如何。冲对曰。诚然诚然。天理何尝有定形。只是个未发之中。中亦何尝有定体。人但常以心求中正为主意。随时随事。体认斟酌。调习此心。常合于中正。此便是随处皆天理也。康诰所谓作稽中德亦是如此。求也自求。见也自见。得也自得。他人不能与其力。便是见得。
亦不能图写与人看。虽然。说工夫处。却不能求得人也。
未知是否。先生曰。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工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所云心求中正。便是天理。良是。然亦须达得天理。乃可中正。而不达天理者有之矣。
释氏应所无住而生其心是也。何曾达得天理。
若愚问中庸尊德性道问学一章。朱子以存心致知言之而未及力行者。厥义维何。幸夫子教之。先生曰。后世儒者。认行字别了。皆以施为班布者为行。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间耳。自一念之存存。以至于事为之施布。皆行也。
且事为施布。岂非一念为之乎。所谓存心即行也。
若愚问天理心之主也。人欲心之贼也。一心之微。
众欲交攻。日侵月蚀。贼渐内据。主反退听。旦书所为。
时或发现。殆一杯水于舆薪之火耳。如弗胜何。今欲反其故复其真。主者主之。贼者贼之。如之何其用力也。先生曰。这个天理真主未尝亡。特为贼所蔽惑耳。观其时或发见可知矣。体认天理。则真主常在。而贼自退听。不是外边旋寻讨主入室来。又不是逐出贼使主可复也。只顷刻一念正。即主翁便惺。便不为贼惑耳。二者常相为消长。
问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之所以立也。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用之所以行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学者从事于勿助勿忘之间而有得。夫无声无臭之旨。则日用应酬。莫非此中发见流行之妙。不啻执规矩以为方圆。盖曲当也。然尧舜允执之中。孟子无权之中。似就事物上说。故后世有求中于外者。不知危微精一皆心上功夫。而权之一字。又人心斟酌运量之妙。以中乎不中者。则既已反其本矣。舍此不讲。而徒于事物上。每每寻个恰好底道理。虽其行之无过不及。而固已入于义外之说。恐终亦不免于执一而已矣。臆见如此。未知何故。先生曰。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与事为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独以事言。乃心事合一。允执云者。吻合于心。与心为一。
非执之于外也。所谓权者亦心也。廉伯所云。斟酌运量之本是也。若能于事物上察见自然天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何有不可。若平时无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才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正在于此。
敢问中庸不睹不闻。与诗无声无臭之旨。何以异。
天理本无形声可以拟议。但只恁地看。恐堕于无。若于无中想出一个不睹不闻景象。则亦滞于有矣。无即佛氏之所谓空。有即其所谓相也。二者皆非也。然则不无而无。不有而有。其心之本体乎。其在勿助勿忘之间乎。近来见得如是。幸夫子明以教我。先生曰。此事正要理会。廉伯能以疑问知。是善理会矣。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如旧说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却堕于虚无而不自知矣。然于不睹不闻而必曰其所。是有实体也。于无声无臭而必曰上天之载。是有实迹也。何堕于无。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不落有无者也。须于勿忘勿助之间见之。要善体认。吾于中庸测难已说破。惟诸君于心得中正时。识取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奉谓孟子所谓持其志毋暴其气者。亦无本末之分。
不过欲人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耳。使知合观并用之功也。公孙丑疑而问者。未达乎此而已矣。先生曰。志气不是两物。志即气之精灵处。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故持志即无暴气。都一齐管摄。如志欲手持则持。志欲足行则行。岂不内外一致。存中应外。固是制外之心。非用中乎。不必分内外。
清问昨日坐中一友。言夜睡不着。老先生谓其未会体认天理。故睡不着。清因举蔡季通先睡心后睡眼。文公以为古今未发之妙言之。老先生不以为然者。岂以其歧心目为二理耶。先生曰。吾意不以为然者。非以歧心目为二理也。只先着一个睡字。便是安排。事事亦复如是。所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便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无事便自睡得着。何意何必。
毛式之日来功夫尽切身。冲家居。全得此友往来商确耳。但渠铢较寸量。念头尚未肯放下。多病精神不足。
可惜也。愿先生疗以一言。渠若见得完全。却会守得牢固。先生曰。毛君素笃信吾学。随处体认天理。此吾之中和汤也。服得时。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听。常常服之。
则百病不生。而满身气体中和矣。何待手劳脚攘铢较寸量乎。此心天理。譬之衡尺。衡尺不动。而铢铢寸寸。自分自付。而衡尺不与焉。舜之所以无为而天下治者。此也。
此剂中和汤。自尧舜以来。治病皆同。天理在心不在事。
心兼乎事也。
朱鹏问道通云。随处体认天理。即孔门博约一贯之义者。然则博学于文。约之以礼。须合作一句看始明。请示其的。先生曰。随处体认天理。与博约一贯同。皆本于精一执中之传。博文约礼。还是二句。然则一段工夫。一齐并用。岂不是同一体认天理。
先生尝言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亦便是天理。冲窃以为是非之心。其在人也。虽私欲亦蒙蔽他不得。譬诸做强盗。人。若说他是强盗。他便知怒。又如做官人要钱底。渠亦怕人知觉。及见人说某官何等清廉。
渠亦知敬而自愧。可见他本心自是明白。虽其贪利之心。
亦蔽他不得。此正是他天理之心未尝泯灭处。学者能常常体察乎此。依着着自己是非之心。知得真切处存养扩充将去。此便是致良知。亦便是随处体认天理也。然而外间多言先生不欲学者之言良知者。岂虑其体察未到。将误认于理欲之间。遂以为真知也耶。先生曰。如此看得好。吾于大学小人闲居章测难备言此意。小人至为不善。见君子即知掩不善。又知着其善。又知自愧怍。人视己如见肺肝。
又如贼盗至为不道。使其乍见孺子将入井。即有怵惕恻隐之心。岂不是良知。良知二字。自孟子发之。岂不欲学者言之。但学者往往徒以为言。又言得别了皆说心。知是非皆良知。知得是。便行到底。知得非。便去到底。如此是致。恐师心自用。还须学问思辨笃行。乃为善致。
老先生儒佛之辨明矣。冲窃以为论佛氏曰。当先根究其初心。不合从躯壳起念。且缓责其苦根尘绝伦理之罪。盖由其举足之差。遂使其谬至此极也。故冲每与朋侪言学。须先探讯其志。然后与论工夫。若其志不正。虽与讲得极亲切。只是替他培壅得私己的心。反帮助润饰得他病痛。后来纵欲败度伤残伦理。或反有甚于佛氏者。孔子于门人。往往诱其言志。孟子欲人察于善利之间者。殆为是耳。故自学教人。皆宜先正其志。何如。先生曰。佛氏初心。躯壳起念。即是苦根尘绝伦理之罪。是同条共贯事。然问罪者。先须按其实迹赃证。乃可诛之也。今只诛其躯壳起念。则彼又有无诸相之说。必不肯服从事圣人之书者。亦有纵欲败度伤残伦理。然不可谓之儒。圣人必不取之。而佛者之教。正欲人人绝灭伦理。如水火之不相同。子比而同之。且抑扬之间。词气过矣。正志之说甚好。
衢问先生教人体认天理。衢只于无事时常明诸心。
看认天理万物一体之义。至有事时。只就此心上体会体会。便应去求个是便了。不识然否。先生曰。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经哲向前领师尊教。每令察见天理。哲苦天理难见。正坐失于空中摸索耳。近就实地寻求。始觉日用间。
一动一止。一事一物。无非这个道理。分明有见。但犹有一等意思牵滞。未肯真实认他做主耳。非难见也。窃以人生天地间。与禽兽异也。人得天地之中耳。中乃人之生理也。即命根也。即天理也。不可顷刻间断也。若不察见。
则无所主宰。日用动作。忽入于过不及之地而不自知矣。
过与不及。即邪恶之去禽兽无几矣。故千古圣贤授受。只一个中。不过全此天然生理耳。学者。讲学不过讲求此中。求全此天然生理耳。入中之门。曰勿助勿忘。中法也。以中正之法。体中正之道。成中正之教也。体认天理。即体认中也。但中字虚。天理字真切。令人可寻求耳。不知是否。先生曰。体认正要如此真切。若不用勿忘勿助之规。是无也。
经哲与一友论扩充之道。经哲以扩充非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终日体认天理。即此是敬。敬即扩充之道。非敬之外又有扩充功夫也。所谓操存涵养体认扩充之。只是一事。如戒惧慎独以养中。中立而和自发。
无往而非仁义礼智之发见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重在足字。非必保四海而后为充也。只是求复吾广大高明之本体耳。不知是否。先生曰。今之所谓致良知者。待知得这一是非。便致将去。此所谓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一随处体认天理。扩充到尽处。即是保四海。即是广大高明之本体。
津问鸢飞鱼跃。活泼泼地。学者用功。固不可不识得此体。若一向为此意担阁。而不用参前倚衡的功夫。终无实地受用。须是见鸢飞鱼跃的意思。而用参前倚衡的功夫。虽用参前倚衡的功夫。而鸢飞鱼跃之意自在。非是一边做参前倚衡的工夫。一边见鸢飞鱼跃的意思。乃是一并交下。惟程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织毫人方最尽。先生曰。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工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何担阁之云。不可分为二也。所举明道必有事焉勿正勿忘勿助长。元无丝毫人力之说最好。勿正勿忘勿助中间。未尝致丝毫人力。乃必有事焉之工夫的当处。朱传节度二字最好。当此时节。所谓参前倚衡。所谓鸢飞鱼跃之体自见矣。
先生曰。阳明谓勿忘勿助之说为悬虚。而不知此乃所有事之的也。舍此则所有事。无的当工夫。而所事者非所事矣。
子嘉问程子曰。勿助勿忘之间。乃是正当处。正当处。即天理也。故参前倚衡。与所立卓尔。皆见此而已。
必见此而后可以语道。或以勿助勿忘之间。乃虚见也。须见天理万物一体。而后为实见。审如是。则天地万物一体。与天理异矣。人惟不能调习此心使归正当。是以情流私胜。常自格。不能体天理万物而一之。若能于勿助勿忘之间。真有所见。则物我同体在是矣。或于此分虚实者独何与。故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