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冯骥才作品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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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鞭(2)

“看来,你小子倒挺孝顺。告诉你,三爷向来肚子里没气,专会气人!”说 着又瞟了飞来凤一眼,然后拿这傻巴找乐子,“头次咱爷儿俩见面,你拿嘛孝 敬我?脱下你这大褂,三爷正少个门帘。哎,要说你这辫子真不赖,就揪下它来 送你三爷吧!”

傻巴头上盘着一条少见的粗黑油亮的大辫子,好像码头绞盘上的大缆绳。 若非精足血壮,绝没有这样好的头发。不等他说话,玻璃花上手抓住,打着哈 哈说:

“给你三爷还舍不得?”

说话一扯,竟没扯动。这傻巴就像一根铁柱子,辫子就像拴在铁柱上的粗 绳子一般。玻璃花本想吓唬他一下,叫他疼得嚷两声,开开心,只用了四成力 ,可这一下没扯动,立即把他的肝火逗起来。得势人的脾气是沾火就着的。他 大叫一嗓子:“我揪下你这狗尾巴!”这回使足了十成力,猛一扯。只听“啪” 一响,四周的人不禁抬手捂脸,不忍看这把辫子生扯下来的惨状。谁知道,这 一下根本没扯动,由于用劲过大,反倒把玻璃花带过来了,踉踉跄跄几乎和这 傻巴撞个满怀,傻巴忙用双手搀住他说:“你老站好了!”那样子,就像晚辈给 老辈叩头行礼那样。

人们止不住“哄”的一声笑了。玻璃花大怒,待他把傻巴的辫子挽上一道 ,要加劲狠扯时,忽觉得攥在手心的辫子哧溜一下没了,跟着眼前黑影一闪, 哧——啪!好像一条皮鞭抽在自己脸上。由左眼角到右嘴角,斜着一道,火辣辣 地疼,他瞪眼一瞧,那傻巴倒背手站在他对面。大黑辫子已经松松绕肩一圈, 辫梢搭在胸前。玻璃花蒙了,不知这一下怎么挨的,但傻巴的小眼睛却露出吃 惊目光,仿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档子事。

玻璃花不觉向飞来凤瞅一眼,那小娘儿们脸上竟显出几分神气。

“好你妈的,今天三爷算碰上对手啦!来,三爷非把你卸了不可!”玻璃花 一边脱去袍褂,一边吼,“三爷叫你爹从今天就绝后!”面对傻巴拉开动武的架 势。

傻巴双手直摇,不愿意动打。

看热闹的人见要出事,胆小的赶紧溜走,胆大的也往后退。只有一些土棍 儿们站着不动,拍着手,念着歌,起哄架秧子:

打一套,闹一套,

陈家沟子娘娘庙,

小船给五百,

大船给一吊。

虽说混星子只讲使横逞凶,耍光棍儿,不讲功夫,玻璃花却跟一位本领高 强的师傅练过一年半载,但他凡事不经心,心浮气躁,半拉咯叽会几下子,仅 仅能对付一气。他见傻巴站在那里不肯出招,先下手为强,上去劈胸就是一拳 。这拳将要碰到傻巴,忽然一条黑蛇似的东西已到眼前。他脑子一闪,又是那 条辫子!他赶忙收拳闪躲,辫梢闪电般在他眼珠上一扫,眼睛顿时睁不开了;紧 接着“哧——啪”,前身重重挨了一下,好像钢条抽的,劲力奇猛,他胸口发 闷,眼前一黑,脚底朝天摔在地上。四下登时一片喊叫,有的惊叫,有的呼好 。

玻璃花的脑袋像拨浪鼓那样摇两下,稍稍清醒就赶紧一个滚儿跳起来,却 见傻巴照旧那样背手站着,长辫子仍然搭在胸前,好像根本没动劲,但一双小 眼烁烁放出光彩。这一下真可谓神差鬼使。玻璃花虽然给打得蒙头转向,还没 忘了瞅一眼飞来凤。飞来凤那里正笑吟吟嗑瓜子儿,好像看猴戏一般。

玻璃花狂叫一声:“三爷活腻啦!”回身操起朱漆凳子朝傻巴砸去。他用劲 过猛,凳子斜出去,把鹤龄会的灯牌哗啦一声砸得粉碎,破玻璃满天飞。众人 见事情闹大了,吓得呼啦散开,由于不知东西南北,反而挤在一起。有的土棍 儿们便往人群里扔砖头了。不知谁叫了一嗓子:“台上的点心管饱呀!”一群土 棍儿就像猴子纷纷爬上台,抢点心包。玻璃花挤在人群里,左一脚,右一脚, 踢打挤来挤去的人,他心疼刚才脱下身的袍褂怀表给人乱踩,又想瞅住那傻巴 拼命,但傻巴早已不见,台上的飞来凤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一个头扣平顶小帽的矬混混儿挤上来,扯着脖子叫着:

“三爷!嘛事?哥儿们来了!”

“去你奶奶的,死崔,早干嘛去啦?快给我揪住那傻巴!”

“傻巴?哪个傻巴?”

“他——辫子,揪住他的辫子!”

这话奇了!在那年头哪个爷儿们脑袋后面没辫子,揪得过来吗?

三回请神容易送神难

玻璃花鼻青脸肿,一头扎进估衣街上的大药铺瑞芝堂里,找冯掌柜要了后 院一间房躲起身。一来因为他把皇会搅乱,保不准官府跟他找点麻烦,好汉不 吃眼前亏,躲过势头再说。二来因为像他这种大混星子,当众栽了,脸皮再老 也挂不住,那几下挨得又不轻,挂着彩去逛大街,岂不更难看!三来因为冯掌柜 是个脓包,在这药铺养伤再好不过,吃药用药随便拿,冯掌柜还精通医道,尤 擅推拿按摩,可以给他医治。

冯掌柜巴不得有机会叫玻璃花使唤,拉好关系,以后少跟自己搅和。他细 心给玻璃花疗理,还好酒好菜侍候。玻璃花的伤愈来愈见好,心里也就愈烦躁 。他不知该怎么出去露面,要想重振雄风,非得把傻巴那条辫子扯下来不可, 偏偏找不到傻巴踪影。如果那傻巴是外地人,碰巧撞上闹一下就滚了,他还真 没处捞回面子。但听傻巴口音还是地道的天津味儿,这小子究竟在哪儿?自打那 天,玻璃花一直躲在药铺里,外边一切消息都靠死崔打听。死崔整天在外边转 ,非但没找着傻巴,捎回来的全是气煞人的传闻。据说傻巴扬言,还要拿辫子 把他两眼抽成一对“玻璃花”,往后叫他连饭锅茅坑都分不出来。还说只要他 脱下裤子在估衣街口,屁股上插一串糖堆儿,撅一个时辰,今后傻巴绝不在天 津出现。还有些更难听的话,气得玻璃花连喊带骂,非要找到傻巴,分个雄雌 。但他冷下来一琢磨:自己不是个儿。于是只能屋里摔桌子打板凳,把冯掌柜 摆在条案上的一对乾隆官窑的青花帽筒都摔了。弄得冯掌柜直挠头,不敢言声 儿。请神容易送神难,只好挨着。

一天,展家的老妈子胡妈来了,说要见玻璃花。玻璃花藏身在此是绝密的 ,因此冯掌柜只好摇着脑袋说没见过玻璃花。胡妈笑了笑,把一包东西交给冯 掌柜说:“这是我家二奶奶送给他的。”转身就走。

冯掌柜把包儿拿到后院。玻璃花打开一瞧,竟是一件碧青崭新的洋马褂, 兜里鼓鼓囊囊,掏出来看,竟然是张帕子包着一块真正洋造的珐琅表,上边画 着洋美人打秋千。这是飞来凤送给他的。她准是猜到,闹事那天,自己丢了怀 表马褂,便照样弄来两样更好的叫自己高兴。这小娘儿们真念旧!他对冯掌柜说 :

“瞧这洋货多爱人!哎,你他妈为嘛不卖洋药,我听说有种洋药,比指甲盖 还小,无论哪儿疼,吞下去眨眼就好。你是不是有药不给我用?看着我疼得冒汗 ,你好解气!”

冯掌柜赔着笑说:

“三爷说到哪儿去了!有好的,还能不尽着您?我这是国药店,没洋药,你 老要吃,我叫伙计到紫竹林去买,那药叫嘛名号?”

“叫……叫白、白……你是卖药的,干嘛问我?”他忽然瞪起眼。

“洋人的东西我哪懂?您这件坎肩就没见过。”

“这哪叫‘坎肩’,这叫‘洋马褂’,洋人穿在小褂外边的,你他妈真老 赶儿!”他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挺美,手指头捏着表链玩。

“你老帽子上的小梳子呢?”冯掌柜见玻璃花高兴,自己也轻松了。有意卖 个傻,好显得玻璃花有见识。

“这也是洋打扮!你真是不开眼,土鳖!”

冯掌柜虽然挨了骂,却挺舒服,他搓着手,笑道:

“赶明儿,我也学你老,头上挂个梳子。”

“屁,土豆脑袋也想挂洋梳子!”玻璃花说着,不知想到哪儿,神气忽然一 变,问道,“哎,展家送东西来的那个老妈子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冯掌柜摇头说不知道。其实眼下满城已经无人不知,丢人现眼的玻璃花躲 进瑞芝堂药铺。自打他藏到这儿的第三天,就常常有人假装买药,扫听他的下 落。药铺里的人都瞒着他。不是怕他,而是怕死崔。

但愿死崔这号人只在这书里,世上一个别有。

这小子原先家住在河北粮店街,人刁心毒,原名崔大珠。有一次,他灌了 几挂肉肠子,晾在当院,被人隔墙用竿子挑了去。一般人碰到这种事儿,爱闹 的就四处查找,无能的自认倒霉,往后再晾肠子换个地方挂也就算了。崔大珠 偏不,他买包砒霜掺在肉里,灌了一挂肠子,仍旧挂在老地方,转天又被人偷 去。再过一天,就听说前街上开水铺的皮五一家四口都死了,据说是给砒霜毒 死的。县里下来人查来查去,把崔大珠抓了去。崔大珠毫不含糊,上堂就点头 承认是他在肉肠子里下了毒,但他说这是药耗子用的,谁叫皮五偷嘴吃?这话不 能说没理。官府把这案子翻来倒去,也没法给崔大珠治罪,只好放了。可是从 此粮店街上,没人再敢搭理这个心比砒霜还毒的人了。那年头,没有“道德法 庭”一说,他在人心中被判了死刑,得了“死崔”这个外号。他自知在河北那 边呆得没味儿了,就挪窝到估衣街上来。估衣街上有两个人人恨又人人怕的家 伙,一个是面狠的玻璃花,一是心毒的死崔。当下,两条狼都扎在冯掌柜的羊 圈里。

玻璃花转转眼珠,问冯掌柜:“你说,为嘛飞来凤那娘儿们送我这洋表洋 马褂?”脸上明显冒出一股气来。

冯掌柜不知这是哪股气,又不能不答,便说:

“讨您喜欢呗。”

“滚你妈的!那天我给她添堵,她知道我丢了洋表洋马褂,今儿成心拿这玩 意儿给我添堵!”玻璃花甩手把衣服怀表狠狠摔在地上,大叫,“明儿,我弄瓶 镪水泼在她脸上,叫她成活鬼!”此时已然满脸杀气。

冯掌柜吓得腿发软,想跪下来。他不知怎么对付这个说火就火、软硬不吃 的混星子了。他弯腰把马褂怀表拾起来,说话的声音直打哆嗦:

“幸亏这洋表结实,没坏,一点儿没坏。还是你老这洋货好!”

“拿榔头来,我把它砸瘪了!”玻璃花吼着。

这时,门儿“呀”地一响,进来一个细高爽利的年轻汉子。这是冯掌柜新 收进铺子的小伙计,名叫蔡六,精明能干,刚进铺子一年,一个人已经能当俩 人使唤。蔡六知道掌柜的被玻璃花缠住了,在窗根下偷听一会儿,心里盘算好 了才推门进来。他进门就说:

“三爷,小的有句话,明知您不爱听,也得说给您听。”

玻璃花拿眼一瞄他,分明一种找茬儿的神气:

“有屁就放!”

蔡六并无怕意,反而坐在玻璃花对面的椅子上,笑道:

“你老纯粹给自己蒙住了!”

冯掌柜见自己的伙计敢这么讲话,吓得头发根冒凉气。玻璃花伸出的手指 尖几乎碰到蔡六的脸:

“嘛意思?”

蔡六纹丝儿没动,还是笑呵呵:

“小的估摸,您到今儿还不知道那玩辫子的是谁?”

“谁?你知道,为嘛瞒着你三爷!?”

“三爷是嘛人,您不叫小的张嘴,小的哪敢在您面前逞大尾巴鹰?”

“三爷叫你说!”玻璃花没想到这小子知道傻巴,急啾啾地问。

玻璃花的火气明显落下一截,蔡六含着笑点点头说:

“好,我告您,那玩辫子的在西头担挑儿,卖炸豆腐,人叫‘傻二’,这 是贱名。”

天津卫的孩子从小都有个贱名,叫什么傻蛋、狗剩儿、狗蛋、屁眼子、大 臭、二臭、三臭、秃子、狗不理等等。据说,那是为了叫阎王爷听见,瞧不上 ,就写不到生死簿上去,永远也点不走,能长命。不管人们信不信,大家都这 么做,图个吉利。

“这傻王八蛋的大名呢?”

“臭炸豆腐的,谁叫他大名?”

“他的窝在哪儿?”

蔡六见玻璃花被自己的话抓住了,便有意说得静心静气,慢条斯理,好压 住玻璃花的火气:

“多半在西头吕祖堂一带,哪条街哪个门可说不准。我小时候,家就在吕 祖堂后边。记得六七岁时,我娘领我去庙里烧香,认师父,打小辫儿。不是说 ,那么一来,就算入佛门了;有佛爷保着,不会再惹病招灾。那天,正赶上傻 二去剃小辫儿。按照庙里的规矩,凡是认师父的,到了十二岁再给老道点钱, 老道在大殿前横一条板凳,跳过去,就出家成人,熬过了‘孩灾’,俗例这叫 做‘跳墙’。照规矩,跳过板凳,就不许回头,跑出庙门,直到剃头铺,把娃 娃头剃成大人样。这例儿三爷您听说过吧?”

“往下说——”

“傻二的辫子长得特足。十二岁跟大人一般粗细,辫梢长过屁股。他跑出 庙门,没去剃头铺,直奔回家,听说他舍不得头上的辫子。所以他现在才长得 这么粗,像条大鞭子。”

“你总提他穿开裆裤时候的事儿干嘛?三爷问他那狗尾巴上有嘛功夫?”

“您别急,小的全告诉您,半句也不留。听人说他爹有两下子,可从来没 跟人使过,天天都在西头那边走街串巷,卖炸豆腐,听说他家是安次县人,那 边人多练查拳。但傻二能耍辫子,从来没人知道。再说天下谁听说过辫子上还 能有功夫?外边人都议论着,拿辫子当刀枪使唤,真是蝎子屎——毒(独)一份儿 了。”

“那傻巴的功夫是他爹传的?”

“多半是吧,还能有谁?对了,从小听说,他爹罚他,就把他小辫拴在树上 吊着。人都说他爹做买卖挺和气,对孩子却够狠的。他家就爷儿俩。还有人说 ,傻二是他爹领来的。亲骨肉谁舍得把儿子的小辫拴在树上吊着?现下再回回味 儿,想必那就是练功吧!”

“说完了?”

“啊——”

“就这点屁,顶嘛用,滚吧!”

蔡六没动劲儿,稳稳当当说:

“您别急。事说完,话没完。小的想告诉您,那傻二虽然有功夫,三爷您 能耐却比他强!”

玻璃花用他那浑球般的花眼珠盯蔡六一眼:

“你小子拿我找乐子,还是捧我?”

“哪的话。小的再有胆,也不敢跟您开涮!小的虽然不会武艺,却看得出来 ,傻二全靠着那条辫子占便宜。您琢磨,动手时谁还防着对方的辫子?可他的辫 子一甩出来,就等于两条胳膊再加上一条。三条胳膊对您两条胳膊,您还不吃 亏?”

玻璃花听得入神,不觉点两下头。冯掌柜忙说:

“那辫子一转,何止三条胳膊,简直是千手观音。”

玻璃花没搭理冯掌柜,直盯着蔡六一张白净的脸儿问道:

“你说三爷拿嘛法儿降他?”

蔡六这才给玻璃花指出一条明道:

“您有那么多有能耐的朋友,谁有绝招就叫谁来,他们还不全听您三爷的 招呼!”

“去你妈的!三爷打架向来一对一。”玻璃花说着照蔡六当胸就一拳。蔡六 却看出玻璃花尖巴脸上有了活气,显然是听得中意,也中了自己“移花接木” 之计。

这时,矬壮的死崔闯进来。蔡六忙给冯掌柜使了眼色走出来。到了前屋, 蔡六笑着对冯掌柜说:

“这下子,玻璃花该滚蛋了。”

冯掌柜迷迷糊糊,没弄明白。蔡六说:

“我知道他怕傻二那条辫子,便出个道儿,叫他去找人帮忙。他一去,咱 就算把这位爷请出去了。”

“他肯去吗?”

“他恨不得吃了傻二,怎能不去?”

“要是打不过傻二,不又回来了?”

蔡六笑道:

“您放心,无论胜败都不会回来了!如果胜,就用不着住咱铺子里;如果败 ,甭说咱铺子,连估衣街上也呆不住了。”

冯掌柜依然忧虑未解地说:

“崔四爷未必肯叫他去吧?”

蔡六说:“您还没看透,死崔不是不叫他出头露面。他这一招够绝——他 先把玻璃花关在咱药铺里,然后在外边散风说,玻璃花藏着不敢见人。为了叫 人们嚷嚷玻璃花尿了,把玻璃花名声弄臭。下边,他巴不得撺掇玻璃花去找傻 二拼命,好借傻二的辫子除掉他!”他的口气很肯定,好像把下面三步棋全看在 心里。

“这不能,他们是一伙的!不是哥儿们爷儿们吗?”

“别信那套!嘛叫哥儿们爷儿们?不过为了给自己助威。轮到两人分一块肉 时,刀尖又专往哥儿们身上要命的地方捅。”

冯掌柜听到这儿,白胖胖的脸现出笑容,他没料到这新来的小伙计有脑子 又有办法。他像危难中碰到保护人,好像大雨中找到一块房檐。他不由自主提 起茶壶的铜提梁,给蔡六斟茶,一边问蔡六:

“你刚才说傻二那些事都是真的?”

“管它真假,唬住他就成!”蔡六接过茶碗,不客气地喝了。

他故意这样不客气,好像应该应分一样。因为这么一来,他在这个脓包掌 柜面前的身份就不同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