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阿华的事情时,其实还跟衣衣走在路上。
在走过那一段黑暗之后,眼前出现了一幕陌生景象,那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山区,道路曲曲折折,起伏不平。我感觉这应该是南方的山区,周围有一些南方山野常见的花木。衣衣似乎对这条路十分熟悉,她一直保持均匀的速度向前,甚至都没有左顾右盼过,我却心情忐忑。
首先,我并不知道自己身在梦中还是真正亲临其境了,如果是在做梦的话,我居然都能感觉凹凸不平的山路硌的我脚痛,我很累,毕竟保持着被一根细细红线拉住的姿势,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更何况衣衣走的不慢。
其次,如果说我真的亲临其境,为什么耳边仍然隐隐约约传来了衣衣家那位道士喃喃的念经声。好像时刻在提醒着我,我并不是一个奇异故事的旁观者,反而身负重任。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除了跟着走路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此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在这个仪式开始之前,道士问过我的生日,我是农历五月初四,第二天就是端午。古人说五月五日,阳重人中天,五毒尽出,应该是驱邪祛毒蝗日子。我生在前一天,应该是邪气毒物都还蛰伏没有出来吧?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难道,这道士是想用我来为衣衣辟邪吗?
难道说,她会遇到什么危险吗?我正胡思乱想,我们却已经转过一个弯路,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一个非常原始的村庄,我甚至都没有看到一个电线杆,还有人赶着小驴车缓缓经过。他们似乎看不到如此奇怪的我们,就从我们身旁从容经过。
很快,我们也走进了那个村子。衣衣突然在十字路口的位置站住了,我这时赶紧快走几步,跟她并肩站立,歪头去看她,她的样子可把我惊到了,她闭着眼睛,根本就没有要张开的意思,如果说刚才她一直都是这么闭着眼……难道她是利用了警犬的特殊能力来寻路的吗?
那股不祥的感觉又在我心头聚集。
“那里!”衣衣突然抬起手来,指向了一个方向,更吓人的是,她口中传出的并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那个道士的声音。
我们沿着刚才衣衣指的方向一直向前走,走这几栋房子之后,看到一个大门上画着枝梅花的房子,然后走进去。一个中年男人正好从屋子里出来,他身材高大,头发漆黑,看上去十分年轻,只是神情有些木讷,并不关注周围,男人手上拿着个搪瓷盆,里头是切碎的菜叶和粮食,走到鸡栏旁开始动手喂鸡。也就两三分钟,两个青年从门外进来,看到男人正在干活,赶紧抢上前去,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其中一个矮一些的青年说:“为什么阿爸在干活?外婆在哪里?阿妈也不在吗?”
男人脸上露出笑容,但眼神还不是那么灵活,语气却十分温和,说:“外婆和妈妈正在煮饭,你们累了,去休息,这个我可以做。”
“阿爸,我们不累,你坐着。”高个子的青年搬过一个小凳子来。
男人也就没再说话,顺从地坐在凳子上,微笑着看自己两个儿子做事。我看的出来,两个青年对于男人十分尊敬爱护,甚至一点点小活都不想让他辛苦。但男人看上去红光满面,十分健康,根本不像是身体虚弱不能干活的样子。
“是他!”道士的声音又从衣衣口中传来。
我这才仔细看看,那男人眉目间果然跟衣衣十分相似,一定是有血缘关系才能这么相似,难道说,他就是衣衣的亲生父亲。衣衣的眼睛此时已经张开,她的眼里流出两行泪水,我知道,我这个猜测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应该好好拥抱衣衣一下,安慰她恭喜她或者干脆什么也别说。
虽说衣衣的父亲还在人世,这是一件值得的庆祝的事情。但他现在明显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还有了两个儿子,父慈子孝,怎么看都十分幸福美满。那么衣衣呢?衣衣的母亲呢?二十多年的艰辛、忍耐、期盼,最终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公平吗?
“爸……爸爸!”衣衣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高个青年脸色一变,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向我们站着的方向望过来,目光凌厉。
“哥?”矮个青年惊讶地看着他,而男人却像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依旧神情木讷地坐在那里。
高个突然伸手在男人额头点了两个,向我们这边用力一挥手。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的力道,简直要把我吹到院门外头去。而衣衣却像是被吸住了,向着高个冲过去。
“不好!”我突然听到了道士的声音。
“衣衣……喂,现在怎么办?”我被劲风吹的一个劲儿向后退,想努力挣扎一下向衣衣那边靠近,但那阻挡我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我无能为力,只好朝着那个只能听到声音,根本看不见人的道士大叫。
“起!”道士厉声喝道。
我用力扯起系着红绳的手腕,这时,我竟发现,手上那根红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断开了。
“晓薇!”我听到衣衣凄惨地叫我的名字。
“啊!”我尖叫一声,猛然坐了起来。
往四周看看,我还是坐在衣衣家的客厅。衣衣的奶奶精神萎靡瘫坐在地,母亲满面泪痕神情紧张,那个道士更是在我们周围团团打转,又是念经,又是烧符,又是跳大神的。可衣衣就躺在原本的位置,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衣衣?衣衣!”我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晃着她的手。
她的手已经凉透了,就像是一具尸体。
“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道士面色严峻地问我。
“衣衣的父亲还活着,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他就挥了下手。手上的红线断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惊魂未定,只能简略描述。
“果然不出我所料。”道士转向衣衣的母亲,说。“你老公是被懂的法术的人给带走的。”
“那衣衣呢?”衣衣妈妈焦急地问,显然,相比于一个已经失踪二十来年的丈夫,还是相依为命的女儿的安全在她心中更加重要。
“她的魂没有回来,是被那边困住了。”道士起身整理东西。
“您这是……您不能……”衣衣妈妈见他一副收拾完要走的架势,吓坏了。
“别慌,我要去把她找回来。让她就躺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香火不能断,也不能移动她,否则,她就死定了。记住了吗?”道士对她说。
“哦哦。”衣衣母亲赶紧点头。
“你跟我走。”道士看我一眼。
“我?去哪儿?”我问。
“救你朋友。”
“这是你搞出来的事情,用我干什么?”
“你别无选择,你看你的手。”
我举起自己的手腕,被系过红绳的那只,红绳不见了,在我的手腕上有一条跟红绳一般粗细的浅浅印记,暂时只比肉色深了一些。
“如果不救回衣衣,这条线就会慢慢变红,等到完全红了,你的手也就废了。”道士眼中露出一丝狡猾的神情。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我还是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