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医院,苏锦一路都在沉默着。
“锦儿……”夜曦小心的唤她,紧了紧拥着她腰身的胳膊,让她更多的依靠在自己怀里。
苏锦抬头望他,唇角扬着轻轻的笑容,“夜曦,我没事。”
“不要在意孟绣的话,她现在就是个疯子。”
看不到她眼里的笑,夜曦怎么能放心?温柔劝解,冷冷斥责孟绣。
“疯子……”苏锦摇头低笑,“夜曦,只有疯子说的话才是真的。”
上车,她看向夜曦,“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夜曦温柔点头,“你说。”
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眸微微沉寂下去。
“爷爷曾经对我说,人性本善,人最初都是善良的,起初我都相信的,可是后来我看到了孟绣,就再也不信了,她是个恶人,天生就是。走进锦园的第一天,她对我笑,叫我姐姐,我也笑,叫她妹妹,以为自己真的有了个好妹妹,可是孟雄一转身,她就摔在桌角上,头破血流,我去抱她,她拉着我的手哭着问我,姐姐,你为什么推我啊,姐姐,你不喜欢我吗?我都来不及解释,就被孟雄打了个耳光,他骂我恶毒,让人把我关在小黑屋整整两天,我又饿又怕,孟绣来看我,手里拿着饼子问我吃不吃,我饿极了,说吃,吃,她要我求她,要我叫她小姐,要我给她磕头,我不,我是爷爷的孙女,死也不低头,她就把饼子踩在脚下踩的又脏又烂,往我嘴里塞,我推她,路过的佣人看到,她哭着说姐姐,你就这么讨厌我,饼子是我偷来的,你不要浪费啊!从此以后,所有人都觉得,她真好,我真的很坏呢!夜曦,你说,孟绣这样的人,怎么就所有人都觉得她好呢?我想了很多很多年,却都想不通……”
没有别的表达方式,夜曦只能紧紧的抱住苏锦,用自己并不火热的唇贴在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和她的眼皮,想用自己的方式温暖她。
他知道,她也曾经有过一颗火热的心,她对孟绣好,对江宸也好,可是他们一个一个,用最残忍的方式让她不得不变得比他们还要残忍才能保护好自己!所以当年很多人说苏锦坏,可是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得出,她并不坏,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全的壳子,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即便她如今心狠到这样的程度,对于孟绣刚刚那番话,也一定受伤了。
“苏锦,知道吗?我从小就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存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你的影子,你是苏家的大小姐,而我只是个私生女,我三岁的时候爸爸就告诉我,除非我比你更优秀,能把你踩在脚下,否则,我永远都只能是你的影子。所以在见到你以前我拼命的变得比你优秀,见到你之后,拼命的把你踩在脚底下。小时候,我知道你画画得了奖,就跑去告诉老师说那是我画的,结果白痴的老师居然真的把你的奖给了我!我知道你喜欢江宸,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可我要让自己喜欢他,因为他是你的,不把他抢过来,我还是你的影子!可是你居然嫁给了比江宸好一千遍一万遍的男人,孟雄骂我,说我无能,说我笨,所以我请求到公司工作,其实我知道他爱你,可是为了让你不好受,我也要在你面前表现出喜欢他,靠近他!真好笑,你居然真的上当了!还有那个什么陆尔岚?她太碍眼了,所以我主动把她的事情告诉了盛誉,她就被盛誉抓去了!对了,她被盛誉抓去以后关在一个铁笼子里,像只狗一样随时等着被盛誉强暴。盛誉还拍了****,我弄到一张,拿这个威胁她让她告诉你你不能怀孕的事情。谁知道她竟然以为是盛誉威胁她,哈哈,真是可笑,盛誉那个蠢货,留着那些照片根本是为了打手……”
孟绣的话被苏锦的耳光打断了。
她什么都没有,她的童年和少年活该被孟绣糟蹋。可是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孟绣去糟蹋尔岚,绝对,不许!
“夜曦,我要她彻底忘记这些,永远都不能再说出来!”
斯人已去,她要让尔岚干干净净的离开。她眼里,尔岚永远,都是那个笑着的女孩儿。
出事前,她浑身是血的倒在她怀里,她在笑,她说,“小锦,不要为我哭,这是报应,上天给我的报应。我只是真的很想知道,盛誉,他爱过我吗?如果真的被人爱过,即使在地狱我也会很开心。”
“不需要我们做。”他的唇边有了她的泪水,吸进去,是酸涩的。把她抱进怀里,他的额头支撑着她的额头,近在咫尺,他看得到她的眼里满满的雾气。
“盛誉会替我们做,不,盛誉早就想要做了,若非我一直要留着孟绣,他早就要了她的命!”
“好,那就交给盛誉。把刚刚的话告诉盛誉,让他知道,他给尔岚,带来过多大的苦难。我要他,这辈子都活在失去尔岚的痛苦中!”苏锦失控的吼着,车里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夜曦紧紧抱着发抖的她,听着她在他怀里痛哭,心如刀绞。
她终于在他面前提起了尔岚,也终于哭出了声音。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很平静,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别人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痛苦,舒安也试着跟她谈过,以为她为自己失去孩子的遭遇而难过,甚至顾惜也这么说,可夜曦却一直在想,不是那些,对苏锦来说,那些苦比起她从前所受,不过尔尔。
后来他发现,她从来不提起尔岚,却在梦中总是叫着尔岚的名字,一声声凄厉的如同暗夜中的女鬼,每每他抱着她,噩梦里醒来,她总是要很久很久都不能再入睡,望着窗外,漆黑的眼睛如同深夜的海面。
这一次,她终于发泄出来。
她说,“夜曦,我是在从医院被人带走的。陆尔昭明知带走我的人不可能是盛誉,却这样告诉了尔岚。我总觉得他可能感觉到劫持我的是陆成方,想把尔岚吸引过去牵制住陆成方。其实这绝对是在赌尔岚的命,当年陆成方就害过尔岚,怎么可能放过她?当时陆尔昭已经通过手机定位查找到我的位置,尔岚傻,以为盛誉只是为了报复她才劫持我,得到确切位置后孤身前去找我。结果,和我一起被劫持到了海面上。他们表面性的给孟雄打过电话,索要赎金,其实就是想从我这里拿到爷爷的东西……”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只小型渔船正漂浮在海面正中央。
天阴浪大,连出海打渔的人都没有。被捆绑在小船上的苏锦和陆尔岚还在沉睡中。是苏锦先醒来的,几乎在醒来的片刻,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接着尔岚也醒了,惊慌失措的打量着周围,苏锦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喊。因为她听到了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说明外面有人看着她们。
四面都是封闭的,除了被看管的很严的那扇门她们别无出路。必须得想办法通知到夜曦或者陆尔昭,只有这样她们才有获救的希望。
思虑片刻,苏锦决定冒险。
靠近尔岚,她低声道,“我们得想办法让夜曦或者陆尔昭知道。我们互相解开绳子,弄出点动静骗个人进来,他们身上应该有手机。”
这是当时苏锦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她甚至一度觉得这个办法虽然可能需要付出后果,但会万无一失的联系到夜曦,以他的能力,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她们吧?
苏锦是赌了一把,虽然那时的她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潜质却让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大概觉得她们没办法逃跑,绳子捆的不算严实,她们用了不多的时间就顺利解开对方的绳子。有海浪作为掩护,外面半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反倒是苏锦从他们说话的声音判断,对方的人不少,她们就算强行逃生都未必逃得出去。
可她当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并非普通的黑道,而是一些训练有素,拿着高级武器的人。
船舱里有两根铁棍,她和尔岚一人一根,悄悄摸到门口。开门前她看了一眼尔岚,尔岚肯定的对她点着头,纵然害怕到极致,眼里却带着几分笑意,她很相信她!
后来苏锦常常想,要是尔岚不信她该多好,那样,她就不会受那些苦了,至少就算死,她能死的干干净净。
她们制造出了说话的声音,外面巡逻的两个人很快听到。
“进去看看!”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道,接着门被打开,那人走进来。刚刚发现绑着她们的地方已经没人,准备喊出来的时候,苏锦一棍子打下去,那人应声倒地,尔岚及时紧紧抓住那人,没让他立刻倒下去。
苏锦在他身上摸索到手机、手枪,让尔岚捆了人立刻就去门口守着,防止另外的人进来。
苏锦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